第六章 如此療傷

第六章 如此療傷

車內原本靜寂,謝姜突兀說出這樣的話,頓時將玉京寒塘三個嚇了一跳,奈何這人再小也是主子,三個人只好齊齊去看韓嬤嬤,哪裡知道,老嬤嬤瞄了眼「劫匪"轉眼又看了身旁的謝姜…乾脆閉上眼假寐。

既然開了頭,謝姜可不管丫頭嬤嬤們怎麼想,自顧道:「你受傷了罷,現在傷處潰爛出膿…"

匪首冷冷掃了謝姜一眼,開口問道:「受沒受傷同有沒有銀錢…有甚麼關係么?"

「當然有關係了"謝姜細聲細氣解釋「要是有錢,我可以考慮為你治治,要是沒有那就算了"

這話說的再平常順溜不過,好象本就是天經地義。

玉京寒塘三個恨不得胳膊再長出一截來,好隔著案桌捂住謝姜的小嘴,這劫匪兇巴巴冷冰冰的,躲都來不及,怎麼好拿來說笑。玉京擠出個笑臉,惴惴道:「二…二娘子人小不懂事,她哪裡會治甚麼傷,公子莫要當真"

彷彿沒有聽到玉京說話,劫匪眯了眼眸看著謝姜,低聲問道:「怎麼治?"

謝姜道:「你有銀錢么?哦…珠寶金玉也成"眨巴眨巴眼睛,又接一句「給了才能說"

「好"匪首叩叩車壁,沉聲喚道「遠山,拿兩錠金來"

馬車停了下來,遠山遞了兩錠金過來,低聲問道:「九公子,這是…"

九公子滿是泥灰污漬的臉上妨似露了絲玩味,勾唇道:「你我一路掩飾行跡,誰知道…罷了"抬手將金拋在案幾兒上,看了謝姜「能聞出來傷口潰爛,也算不簡單"眸光一掃韓嬤嬤及玉京寒塘四人,冷聲吩咐「都下去"

看這架勢,竟然是要單獨留下謝姜。

韓嬤嬤彎腰施了一禮,道:「這位…九公子,二娘子雖然年歲小,畢意是個姑娘家,這樣怕是不妥"

九公子看了謝姜,沉聲問道:「需要人幫忙么?"

謝姜細聲道:「嬤嬤,留下北斗罷,北斗膽子大些"

韓嬤嬤是二夫人的陪嫁嬤嬤,可以說是看著謝姜長大的,她會不會治傷療傷,做嬤嬤的心裡門兒清,不過當主子的話既已出口,做奴婢的只有儘力遮掩,真遮不住了…韓嬤嬤也有法子令謝姜沒有性命之憂。

何況謝姜這一撞,彷彿是開了竅,一改往日怯懦死板的脾氣,變的又機靈又狡黠。韓嬤嬤想起走前二夫人叮囑的話…只要二娘子喜歡,規矩之內,做甚麼事隨她,如今她要捉弄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王家公子,罷了…小孩兒心性。

韓嬤嬤襝衽施禮,輕聲道了是,領著玉京寒塘下了馬車。

遠山趕著馬車下了大路,沿著荒草小徑駛出半里遠,停下來壓了嗓音道:「九公子身份貴重,這個小娘子會幹甚麼?既然她識破了公子的形跡…"拍拍腰畔長刀「此處荒野寂寂,不若仆…"

話沒有說完,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楚,趁此處沒有人,直接殺掉了事。這人說話不遮不避,謝姜主僕聽得清楚明白。

「不用"九公子掃了眼鎮定無比的謝姜,眸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逝,吩咐遠山「你守著車外便好"轉眸掃了眼主僕兩人,冷然道「開始罷"

謝姜吩附北斗:「準備水囊…銅盆…燈盞…細布,哦…還要裹傷用的藥粉"眼看著北斗一樣樣翻了出來,扭臉看了九公子細聲細氣道「脫衣"

長到十九歲,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小娘子平平淡淡…吩咐自已脫衣裳,九公子一口氣噎在喉嚨里,捂著嘴咳了半天才緩過來,指著燈盞問:「咳…水囊銅盆么,清洗用的,燈盞用來做甚麼?"嘴裡說著,解了腰間扣帶,露了月白色中衣出來。

謝姜見他脫衣時左臂略有些僵硬,一指左臂道:「北斗,拿剪子剪開這隻袖子"

北斗拉開座下的抽匣,拿了小剪子悶聲剪了這人的衣袖,只見上臂紅腫發紫,裹傷用的布帶上浸了暗黑色的血跡,腥臭之氣撲面而出。謝姜抽了帕子捂住口鼻,細聲道:「剪開…點上燈"吩咐了這些,抬眼看了九公子道:「你有刀么,鋒利些的,有烈酒么?有了都拿過來"

水囊,藥粉用來治療外傷並不稀奇,燈盞、烈酒這些東西不僅遠山沒有聽過,九公子也是聞所末聞。心知縱然問了,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娘子末必肯說,九公子從靴中抽了短匕遞給謝姜,示意遠山取了腰間的酒囊,低聲問道:「還要甚麼?一次說完"

謝姜接過短匕,放在燈盞上翻來覆去燒燎,嘴裡嘟囔:「傷口長約一寸,要…要針…要線…"

三個人齊齊怔住。

北斗拿了針線囊子出來,吃吃道:「二…二娘子,要多大的…"話沒有說完,謝姜悠悠介面:「這人皮厚,嗯…用納鞋底兒的大針,遞給外面那個…"眼眸一掃遠山「弄彎它,可別弄斷了"

主子拖著半拉爛袖子,一付饒有興味的模樣,遠山只好悶聲接過長針,小心捏成半月形,沉聲道:「小娘子,這樣成不成?"謝姜看也不看,吩咐北斗:「穿上線,拿酒浸上"這邊兒短匕在九公子胳臂上一比劃,細聲問:「傷處浸了水罷,再晚個一兩天…"

話說了半句,刷刷兩下…膿血順著十字口濺了出來。九公子頓時一噎。謝姜扔下短匕,悠悠接下後半句話:「再晚個一兩天,好的是這隻手臂廢掉,壞的是…"看了九公子微徽泌出冷汗的臉頰「你會發熱,高熱退不下,熬個十天半月…直到丟了性命"

近兩天時常暈眩乏力,偶而還會口乾發冷…原來是傷處惹的禍,眼見膿血順著白暫的胳臂直淌下來,九公子暗暗吁了口氣。

車內一時靜了下來。

直到淌出的血色鮮紅,謝姜吩咐北斗:「拿布浸酒,擦乾淨傷口那裡"

前些天謝姜裹傷換藥,均是北斗給大醫打的下手,當下北斗依著大醫的法子,邊想邊做,好歹有模似樣的做完了,謝姜捏著彎針,轉眸看了九公子細聲道:「要那個…遠山打昏你呢,還是喝兩口酒暈暈?等下很疼…"

看這架勢,分明是要縫合傷處…遠山倒抽一口冷氣,一時說不出話來;縫人皮哎…北斗舉手投降:「二娘子,奴婢下車倒髒水去,好么?"

掩去詫異興味之色,九公子淡淡道:「就這樣罷,想來我還受得住"

這人自已找虐,謝姜也就隨他,示意北斗下車,拉好布簾,謝姜眯了眼戳下去…

秋日的餘暉淺淺映著野草枯藤,馬車裡一片靜寂。

遠山悶悶守在車外,北斗拎著銅盆兒,在車尾處轉來轉去,再急、再好奇,兩個人都不敢出聲。

直到過了近半個時辰,謝姜喊道:「北斗,打盆兒水過來"

遠山一指枯藤后,道:「那裡有個水坑"說了這些,瞅了掀簾下車的謝姜問:「小娘子,九公子沒有事罷?"

「還好"謝姜拿了水囊倒水洗手,吩咐道:「北斗揣的水留給你用,我先去路上等著"

夕陽漸隱,成群的鳥雀嘰嘰喳喳繞著林梢野藤盤旋,遠山擰了帕子遞給九公子,低聲道:「幸虧劫了這輛馬車,要不然公子…"頓了頓,又道「要不要滅口?"

九公子淡然道:「甚麼滅口,這是崔家的人。那個嬤嬤,曾經跟著觀津崔氏的老夫人到過府里"說到這裡,長長吐出一口氣,針穿過皮肉,那個小姑娘卻眼不眨,手不抖,成名的大醫也不過如此罷。不過…觀津崔氏的小娘子怎麼會學醫技?

垂瞼歇了片刻,九公子吩咐遠山:「回去查清楚,她是哪個房頭的小娘子,為甚麼只帶了老嬤嬤丫頭上新都"

遠山低聲應是,看了主子汗濕的袍服,期期艾艾道:「公子,那個…剛剛真是用針縫起來了么?仆覺得這個小娘子詭異的很"

「人生的境遇多是出人意料"九公子懶懶靠在車壁上,想起謝姜低頭縫傷時頭頂上兩三指長的血痂,淡淡道「或許…她比旁的人多經歷些…"話到此處,轉口吩咐「回去叫上鳳台,查清楚是誰派的刺客"

遠山低頭道:「是,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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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斗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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