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昀,唐昀……唐大寶!」
「嗯?」唐大寶猛地驚醒,迷迷瞪瞪地望著前方,看到一張氣得發紅的臉,是他班主任,柳萍。
「你怎麼回事?這段時間天天一上課就睡覺!下課來我辦公室。」柳萍板著臉道。
唐昀摸摸腦袋,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嘆氣嘆一半,又變成了個大大的哈欠。
春天念書真不是個好活計,唐昀暗忖,原來上輩子沒念到什麼書算是一件大幸事!
下課唐昀踢踢踏踏耷拉著腦袋跟在柳萍身後進了辦公室,一進門,各科任課老師都帶著笑主動跟蔫頭蔫腦的唐昀打著招呼。
「喲,大寶,又來辦公室玩啦?」
「這次又怎麼招惹你們柳老師了?」
「是帶著你們班人集體逃避大掃除,還是攛掇著你們班人集體抗議穿校服啊?」
因為後半截課唐昀表現還算良好,柳萍的氣本來已經消了大半,結果現在聽到同辦公室眾位老師的調侃,心裡的火氣蹭蹭就又起來了。
跟在她身後的唐昀則無奈地眨巴著自己的小眼睛掃了各科老師一眼,撇撇嘴,無聲地以各種誇張的肢體語言告訴各科老師:「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她快要把我吊起來打了!」
各科老師看著胖嘟嘟的唐昀做著這各種動作,都不禁悶笑,紛紛搖頭。
柳萍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唐昀在她面前站定。
「你最近怎麼回事?晚上不睡覺嗎?一上課就睡覺,你媽花這麼多錢送你來學校,是讓你來睡覺的嗎?」柳萍板著臉,就唐昀睡覺的惡*件,上綱上線開始進行政治覺悟性批判。
唐昀摸摸鼻子,心裡也委屈的很,「晚上睡覺老是做夢,醒了之後感覺更累。」
他晚上不是不睡覺,而是睡不太安穩,夢裡總是光怪陸離地躥過很多畫面,一會兒是他上輩子的事情,一會兒是他這輩子的事情,雜七雜八竄在一起,一整夜光顧著做夢了,大腦根本沒休息。
再加上人道春天本來就容易犯困,學校的課程對他現在來說,也簡單得過頭,所以不知不覺地就在課堂上補起覺了,還真別說,在課堂上睡覺這門本事,他上輩子就練過,這輩子重新用起來,駕輕就熟得很。
柳萍聽他這麼一說,微微皺了皺眉,「多夢?你是不是白天幹了什麼?還是睡覺前亂想了?」
唐昀眨巴眨巴自己的小眼睛,很是誠懇地道:「沒啊。」
心裡則暗暗嘆息,說來,這種晚上睡不好,白天睡不醒的情況是從一個月前見過時旻之後開始的。
自那次見過時旻之後,唐昀心裡就有些懷疑對方可能是跟自己一樣的情況,投胎時孟婆忘記灌下那碗湯了。
既想找機會去試探試探時旻把這事兒給落實了,又有些糾結,覺得如果自己這邊沒探出時旻的底,反而把自己老底給透出去了咋整。
在遇到時旻之前,唐昀其實倒不認為自己一定就是怎麼個特別的。雖然他身上多了一輩子的記憶,但上輩子的記憶之於他,本來就不是喜樂幸福的一件事,他本身也不怎麼想記得。
所以,雖然孟婆玩忽職守了一把,忘記給他一碗湯,但當唐躍寶撅著菊花嘴一個勁地親他時,他就想著,這是他唐昀撿來的一次大運,好好揣懷裡自己一個人偷樂就得了。
從生到死,從小到老,可不就是一個過程。他生也生了,死也死了,卻從來沒踏實地將這從小到老的過程當過程走過,上輩子,他可只盼著結局快點來。
而這白撿到手的機運,唐昀欣然就接受了。
他想知道時旻的底,但又不想時旻知道自己的底兒,倒不是他一準兒認定他身上有什麼值得時旻圖謀的。而是他刻在骨髓里的一種本能驅使他做任何關乎切身小命的事情,都要先做一最壞的打算。
與時旻一面之緣的映象中,給唐昀刻畫了一個黑氣繚繞神秘莫測的時旻。致使唐昀的這種本能驅使著他儘可能地遠離時旻。
於是,唐昀便也就壓著自己的蠢蠢欲動,遠遠地避開時旻。
本來,兩人一個住富人區,一個住孤兒院,中間橫著一條長街,唐昀不主動往孤兒院去,時旻看樣子也不是個喜歡瞎溜達的,只要唐昀有些,避開時旻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不再產生交集,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但偏偏,唐昀先前答應讓孤兒院的那群小孩兒們到他們的屋檐下去賣飲料。
這群小孩兒也確實如唐昀所預料的,非常有眼力勁,一聽可以不用背著飲料箱子走街串巷地賣飲料了,一個兩個都上趕著巴結他們,極盡各種諂媚之能事。
沒幾天,這群孤兒院的小孩兒們就跟他們小區里那群蠢萌的富二代們打成一片。
明面上,是這群孤兒院的孩子們天天給蠢萌們捧臭腳,各種擺尾討好,而實際上,唐昀卻看得透透徹徹,是他身邊這群蠢萌們被那群孤兒院的孩子們給死死地捏住了。
就比如,他身邊的這群蠢萌們其實對時旻的事情還是各種好奇,卻又從來不會拐著彎兒去示意自己的好奇,直接問,又擔心那天他們被時旻嚇住的事情暴露了出來特別跌份兒。
結果硬生生把自己憋得滿臉通紅,還是孤兒院一群小孩兒們自己旁敲側擊弄清楚了他們的意圖。
自此,天天變著法子給他們說各種關於時旻的事情,顯然,唐昀在這個「他們」之列。
孤兒院孩子們口中關於時旻的一切都帶上了強烈的個人崇拜色彩,就是時旻吃個飯要把青菜里的肉絲一點一點挑出來,到了這些小傢伙口中都變成了極具現實魔幻色彩的故事。讓唐昀十分頭疼。
結果,雖然他自那一次見面后,再沒有與時旻相見,但時旻的大事小事吃喝拉撒,全被孤兒院這群小孩兒們偷渡到他的生活里。
比如時旻自己背著一個黑包就來他們孤兒院了,來了沒幾天,孤兒院里的大小孩兒們就開始都聽他的話了;又比如時旻真幸福,不用去上課,也不用寫作業,更不用被打手心,大人們也管不到他,還說他很聰明。
再有一些就比較瑣碎了,什麼吃飯配菜一定要有四樣以上,而且葷素不能混在一起燒,肉就是肉,菜就是菜;什麼上廁所前要洗一次手,上完后要洗兩次;什麼穿衣服一定要是一碼色,要麼全黑的,要麼全灰的,不能混色;什麼睡覺前會有一段時間不見了,不知道去哪裡了,也許去抓兔子吃了,然後再回來睡覺。
林林總總,各種真實的與孤兒院小孩兒們自己臆測的有關時旻的事情,都一股腦地被灌輸到唐昀大腦里。
這讓本來在唐昀大腦里就已經夠神秘的時旻變得更加光怪陸離起來。
弄得唐昀每晚睡覺,夢裡都是一些詭異奇葩的事情。甚至有一次,他還夢到時旻在跟一棵樹較勁,雙方大打出手,將他從夢裡驚醒。
柳萍得啵得啵說了半天,發現唐昀雙眼直發愣,心說,好傢夥,不會給我站著都睡著了吧!
想著,便狠狠一巴掌呼到唐昀的後背,將唐昀驚了一跳,「喝,幹嘛打我?!」
「我還以為你現在睜著眼站著都能睡著了。」柳萍道,「我剛剛跟你說的你聽到了沒?晚上回去喝點牛奶再睡覺,如果還是一直沒改善,記得讓你媽媽帶你去醫院檢查檢查。」
唐昀點頭表示知道,結果頭點一半,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柳萍看著他那困頓的樣子,心裡直犯嘀咕,「就算晚上沒睡好,你這白天睡得也夠多了,怎麼還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難道還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犯困?」
唐昀自己也覺得自己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心裡盤算了半天,覺得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既然問題的癥結在時旻那兒,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把事情摸清了。
晚上放學,唐昀回家道上,順路就拐了個彎兒,朝著孤兒院的方向去了。
這次見到的孤兒院比上次的就正常多了,大鐵門雖然還是鎖著,但鐵門旁邊開了個小門,而且門衛值班室里也坐著個中年大叔。
現在正是放學的時間,孤兒院里只零星有幾個年紀特別小的孩子在院子里玩,其他學齡的孩子應該趁著放學后這一個小時到他們遊樂區那裡賣飲料去了。
唐昀走過來的時候,值班的大叔正在看報紙,餘光掃到唐昀的時候沒細看,以為是放學的孩子們回來了。
唐昀正大光明地就從大鐵門旁的小門裡走了進去。
院子里正玩著的孩子大的大概也就跟趙小寶差不多,小的連走路都還搖搖擺擺,對於院子里走進來唐大寶這麼一個陌生的半大的孩子,都沒有太高的警惕意識,各自掃了他一眼后,又自顧自地玩起來。
唐昀站在旁邊左右掃了掃,沒看見時旻的身影,便又朝裡面走了走,繞道鐵門外一個視線死角的位置后,一棵參天大樹映入唐昀的眼帘。
他略略有些愣,正待大腦做出點什麼反應,閃過點什麼光點時,一個聲音忽然道:「你怎麼來了?」
唐昀循聲看去,在大樹的枝椏里看到一張臉,是時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