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一

第55章 番外一

身著青色長袍的少年郎終於站在這處民間多有傳聞的居所前,一個月來的風餐雨宿並沒有改變他非凡的外貌,風雨洗滌過後,反而越發丰神俊雅。他出生在世家大族,雖然不是嫡子,但是見識過京內繁華,但是跟大家宅院比起來,這裡簡直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門口早有三名婢女在等候,見他從車上下來,翩然相迎,近前先跟他屈身問候,這才站起身來,她們說話是官話中帶著江南女子的軟糯,竟然十分相宜。

兩名二等婢女已經是天姿國色,更遑論領頭那位更是神仙妃子一般的存在,謝青暗暗乍舌,京城中多見貴女淑婦,卻從未見過如此迤邐之人。只是一個晃神,謝青已經操持起素日里貴公子的品行。

「公子可算是到了,我家郎君等公子好久吶,只是現下郎君在外忙碌,我已遣人告知郎君,公子在家中好好休息片刻,晚間郎君定會回來與君一見。」領頭那位開口,謝青近距離看到這位容貌艷美,眼波流轉的婢女,心中感嘆非常。

「姐姐想的周到。」十五歲的少年,面容中帶著客氣和溫雋,後頭兩個婢女用手巾捂了嘴笑,他才看見兩個人竟然是雙生子,一左一右立在開頭那位身後。

「主人給奴婢賜名倚月,後頭兩個丫頭左邊是點墨,右邊是紅硯。」倚月微笑,跟謝青介紹道「往後公子的生活就由她二人負責,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公子告訴奴婢。」

「姐姐客氣。」他不得不抱拳還禮,這宅子主人未免太過周到,竟然連起居都給他安排好了。

雙生子笑盈盈地又跟他行了個禮,走到他身後去,跟他的隨行書童並肩而立。

謝青也很想見到這幾人口中的主人,畢竟人家願意收留他已經是天大的恩惠。

他是庶子,家中嫡長子無道,淫人.妻女被人告到官府去了,眼見父親因為這件事在朝堂中大受排擠,家中無法只能拿他頂罪。驚動天顏必然是重罪,午門問斬都是可能的。

在他聽見風聲之時,卻有好友暗中傳信他可以到江南的白府躲一段時間,白府主人白懷介家財萬貫,最喜結交青年才俊,而且他生意做的大,跟皇室走得近。如果得他相助,洗刷罪名不是不可能的。

謝青十分忐忑,但是不得不行。

好友替他傳信,他豁出去,走投無路之下細軟都沒拿,帶著小廝一路逃竄到這邊。

在馬車上他還在心焦如果這家主人根本無意接待他要怎麼辦,他付完車費就身無分文了。

卻看到迎接他的三人,這心才慢慢落下。

舟車勞頓,他此刻強打精神跟隨著倚月進入白府。

堪稱宮殿也無妨,內里更是燈壁輝煌,無與倫比的奢華,縱使出身簪纓世族,他也沒有見過哪家有這般的奢侈。庭宇重樓,竟然像一個迷宮一般一重套著一重。

走了一刻,終於到了一處庭院。

「公子面帶疲憊,是倚月考慮不周到,先讓點墨紅硯服侍公子好好休憩才是。」她福一福身,雙生子走上來不由分說就領著他走到這處別緻的院中。

院內自有三等侍女僕婦小廝各兩人,在院內給他請了安之後自去做自己的事了。面上沒有一點不尊重,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洗漱一番以後也不推脫,徑直去睡覺去了。

他的書童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寡言少語,但是利落地把自己收拾乾淨了以後就等在他門前候著差遣。

「小哥過來。」雙生子中比較活潑的點墨小聲叫著他「你也去洗個澡換身衣物再好好休息片刻,郎君此刻不會叫你,再者有我跟姐姐候著呢,你去休息片刻。」

實在是看他一副小可憐的樣子,抿著嘴不說話可愛極了,點墨這才點撥他。

「我叫謝敬,公子平日喚我小七。」他站在台階上恭敬地給點墨鞠了個躬,這才走到下人房裡去洗漱休息。

謝青只帶了他出來也是有緣故的,雖然他年齡小,心智卻很成熟,跟著公子陪讀,自身也是個有見解的。只是一路上照料公子也費了些功夫,雖然謝青是庶子,但是家中供應較之一般大家有過之而無不及,一路上風餐露宿實在吃進苦頭。

他不睡,小七自是不能睡,但是他睡得不安穩,小七更是要候著伺候他,因此一路上反而是這個小書童瘦的不成樣,原本還是清秀的小臉活生生操勞成大眼睛小臉蛋的墨猴兒。

他草草洗了個澡去到房裡,換上他們準備的衣服以後倒在柔軟的床榻里好好睡了一覺。

一覺就到了晌午,渾身舒暢地睜開眼,呆愣片刻,才想起來這時候以及不是在顛簸的馬車上了,翻身起來,卻因為氣血不濟昏闕了一會兒,慢慢摸索著起身,把衣服穿上,梳好頭走到門口候著謝青。

好在他也是過了沒多久就起床了,用不慣婢女,因此還是小七給他打水服侍他洗漱一番才神清氣爽地走出來。

休息一遭以後,謝青眼角流光,整個人好像明珠一般在院內灼灼生光。

「公子醒了,倚月姐姐方才差人過來請公子呢,郎君一回家就挂念著公子吶。」點墨眨巴著大眼睛,活潑又美麗。

謝青點點頭,帶著小七跟著雙生子走向門外。

來時疲憊沒來及細看,現在邊走邊打量,點墨見他有興趣便一一解說,從白府的構造到裝飾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且她說話很得分寸,語氣中並沒有炫耀的成分,這樣謝青才仔細聽了。

又是一刻鐘,他們才行至主院,謝青正衣冠,整理儀容,這才肅穆地走進白懷介的正房內。

白懷介其人,縱橫商海,手段過人,因此謝青從來沒有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年輕,一時間便有些震驚。他可是白手起家的,就是這宅院也是今年才買下來的。

「賢弟請坐。」白懷介怎麼會不知道他眼神里寫著的震驚,有些好笑,果然是個年輕的貴公子。

謝青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抱手給白懷介行了個大禮。

「阿兄有禮。」

白懷介從矮桌前起身,虛虛扶了他「賢弟不必客氣,只把這裡當做自己家便可,你是秋遠的好友,便是我的好友,不嫌棄就叫我一聲阿兄,其餘事不必計較。」

謝青自是拱手稱是。

兩人相對著跪坐於矮桌前,推杯過盞好不愜意。

酒過三巡,白懷介見他已有醉意,便笑著將他拉起來說是去花園裡散散酒氣。

「賢弟的事我已經知曉,自然會替你解決了。」白懷介是個壯年男子,就算是溫文爾雅也比他高出一截,這時候謝青全然不設防,誠心給他道謝「大恩不言謝,青……」竟然有些哽咽,白懷介停下來。

「青無以為報,阿兄日後如果有需要青的地方……」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將這個少年感動得一塌糊塗,只當對方是停下來聽他說話,只是話還沒說完白懷介就沿著迴廊奔跑出去。

謝青淚眼朦朧地抬起頭望向前方,巨樹的枝幹上綁了一個鞦韆。

鞦韆上坐了一個素服少女,雪膚烏髮,眉宇深邃,嘴唇淺朱,一頭烏鴉鴉的頭髮未經打理就這麼披散在背後,

她似乎是正要離開的樣子,可是他們的目光就在那一霎那對上。

先前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化作一陣縹緲的煙霧從他腦袋裡飄出去,只剩下那驚鴻一瞥。

她似乎很吃驚的樣子,從鞦韆上一躍而下,遲疑片刻就要向他奔跑過來,謝青的心臟狂跳,少年遲來的愛慕終於在這一刻,被這女子的眼神澆灌生長出來。

她嘴裡似乎喊著什麼,目光一瞬也沒有轉移就向他跑過來。

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換了別人謝青一定覺得對方聚酯孟浪是個痴人,但是此刻竟然希望她奔過來,再孟浪一些直接到他懷裡來。

只是半路就被白懷介截下。

他偉岸的身軀將那嬌小的人完全擋在身前不讓別人窺見一絲一毫。

她白皙纖長的手指扒在他的手臂上,白懷介扶住她的肩膀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那隻秀麗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立即有奴僕捧了幾十丈長,七尺寬的紅綢將兩人與外界隔斷。

謝青著魔似的想要看到她,只是那紅綢最終遮住他的視線,將花園與他們完全隔絕開來。

倚月慌忙而來,連忙把他帶走,謝青這才回過神來,對自己剛才的神思跌宕而不齒,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要開口問倚月那女子是何人,最後一點理智制止了他。

還是不知道比較好,萬一,她是白懷介的妾室要怎麼辦?

因為他看起來並不像是她的父輩,兩人相處的姿態也不像是長輩對著晚輩的。

謝青一顆心在腔子里七上八下,心底卻隱晦地希望能再見這個女子。

不曾想,沒過多久白懷介就來找他,只是臉色明顯不這麼好看。

謝青只道是自己冒犯了那女子,可是這也不是他的錯啊,花園是白懷介帶他去的,這還能怪他?好吧,這件事是他的錯,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轉過身去,而是跟那女子對視,這是他不好。

但是白懷介的怒意實在太甚,連偽裝都偽裝不了。

謝青的酒意早在從花園裡就被風吹走了,現在跟白懷介相對而坐,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早些時候的氣氛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一咬牙,抬頭看他「阿兄,我冒犯了你……」

白懷介的眼神從其他地方收回來,氣定神閑地回答他「我阿妹。」

謝青的那句尊夫人在他腔子里九轉十八彎以後頓時變成了一個嗝兒。

「青弟不必介懷,她比你大一些,小字六安。」

「六安?」

「她平日里被我嬌慣得不成樣,今日冒犯了青弟,我已叫她回去梳洗,待會兒就過來給青弟親自賠禮道歉。」他臉上卻不像是個高興的模樣,竟然從桌上又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

「阿兄……」謝青不知道他的怒氣究竟是為何,跟自己有關是肯定的,現在自己一來就把人得罪了,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這樣想著就有些惆悵。

也倒了一杯酒,想說什麼,只是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仰頭一傾,酒水就入了喉嚨。

倒是沒過多少時候,六安換了一身正裝,頭髮鬆鬆挽起,只在側邊簪了一朵紅色宮廷絹花,這姿態就像是等不及做頭髮就出來見客,白懷介見她如此,皺皺眉頭也沒有說什麼。

倚月把軟墊給她鋪好,六安施施然跪坐在軟墊上。

「今日之事真是抱歉。」六安倒了一杯酒敬了謝青一杯,她看上去十六七歲,稚嫩得很,眼神卻不像是個無憂少女,也不像是她阿兄說的那樣被嬌慣得沒有樣子。

她的眼睛里盛滿了欣喜,不停地給謝青敬酒。

謝青畢竟才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之前喝了那麼許多,現在又被她灌酒,自然是很快就撐不住了,眼前的六安一個變兩個,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小郎?」她的聲音縹緲極了,謝青最後晃了幾下,倒在案桌上。

白懷介看了一眼六安,她毫無醉意,臉蛋卻因為要排酒氣而微紅。

等了這麼多年,竟然在這時候出了問題,白懷介嘆氣,朝外面喊了一聲「小七,你家公子喝醉了,進來扶一扶他。」

其實哪裡用他扶呢,白懷介的兩個得力手下已經將醉得不省人事的謝青扶起,半扶半抱送他回屋。

小七進來,看到的就是連耳朵尖都紅起來的謝青,不由得怨懟地瞟了一眼六安,他在門外聽得清楚,都是這女子在灌謝青酒。

那女子卻好整以暇地立在那裡,臉上還帶著笑意,見他的眼光飄到她身上,粲然一笑「抱歉呢小哥,我把你家郎君灌醉了,我送你們回去。」

這絕對是不合常理的,在京里怎麼可能出現大家女子送男子回家這樣的情況,那些貴女恨不得用扇子遮住自己整張臉,出個門也是眾星拱月一般處在中間,不讓他人窺了容顏。

偏偏她,不但不避諱和兩個男人喝酒,還要送他們郎君回去?

違背常理,內里有詭?

小七點點頭,不再說話,走在兩個奴僕之前帶路,誰知道六安竟然走到他身側。

她身邊只跟了倚月,小七下意識要後退,因為是奴僕就必須要走在這些貴人的身後。

六安下意識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哥不必如此,跟我聊聊?」

小七心裡疑惑,她們有什麼好聊的?只是也不能違背了她的意思,也許只是想了解多一些關於謝青的事,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想通了反而輕鬆。

「女公子請說。」

「不要叫我女公子,我比你大出許多,叫我阿姊就好。」

「仆下惶恐,女公子不要打趣仆下。」

跟在六安身側的倚月皺眉,「小七?」

這句話的意思他是聽明白了,帶了一點不悅和威脅。

六安的笑臉一下冷了「倚月,你先退下。」

倚月立刻跪倒在側不敢說話,一行人並沒有理會她,只走遠了小七回頭看,倚月還低頭跪在那個地方。

「小七,嗯,乖孩子,你今年幾歲了?」

小七不喜歡她這種把自己當成無知稚子的語氣,面上仍舊沒有表情「十三。」

「卻不知是哪天生的?」

「仆下不知,仆下不是家生子,採買的時候仆下年幼不知道。」

六安用手指點點他的小腦袋「真的沒趣,仆下來仆下去的,對著我就像對著姐姐一般不好嗎?」

「仆……」六安一瞪他他就改口「小七不敢。」

六安捻捻食指,回憶那種稚嫩的觸感,一時間竟然有些淚目。

「最近過得不好嗎?怎的這樣瘦?還是個孩子就應該好好養身子。」

小七側頭,很疑惑地看著六安,不解她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六安鼻酸之餘立刻把話題轉開「往後謝青用到你的地方多了去,難道你這樣瘦弱能幫他做成什麼事?」

說著指了指扶著謝青的兩人「看到他們沒,你多吃飯才能長這麼高,這麼壯。」

難道他不想好好吃飯,不想好好睡覺嗎?

可這不是他決定就算的。

六安伸出來的手又縮廣袖裡去,「吃過飯沒有?」

小七沉默地搖搖頭,這兄妹兩個腦子裡都有病,一個對陌生人這麼好,另一個對僕人這麼好。

不過他們這些人的世界他不懂,當初在京城的時候,還有貴族子弟喜歡被人打呢。

「去準備一桌飯菜,我餓了。」她話音剛落,扶著謝青的一個男僕立刻消失在眼前,另一人將謝青打橫抱起,配合地天衣無縫。

因為她過來只是想跟他說說話,倚月是她慣用的奴婢,只是也很少使喚她,她多數時候幫著白懷介做事。

這下卻沒有跟過來。

現在清醒的就三人,小七越發搞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七,我有一個怪癖,就是得別人陪著才能吃飯,你陪我好嗎?」

騙人,小七心裡翻了一個白眼,卻什麼也沒說,只點點頭。

才把謝青弄到床榻上睡了,飯菜就都送到鄰院,因為這樣更方便於她。

於是小七隻看見椴木雕花托盤上一盤又一盤地送上來精緻的吃食,他也是第一次跟女子進食。

竟然有些慌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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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九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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