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多年不見的弟弟來了，顏如非常高興。

劉東方去地里叫劉路華回來的時候，她則和劉顏說了一聲，拿著錢去了村裡的小賣部。

顏如不在，顏旭看著這空空蕩蕩的三間瓦房，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他知道他姐這些年只怕是過得不好，可沒想到，卻過得這樣不好。這地方偏僻又破舊，這家裡家用電器除了一台彩電就什麼也沒有了，他姐原本應該在大城市過好日子的，要不是因為他……

「顏顏，你跟小舅去城裡好不好？」顏旭打探著劉顏的想法，「你外公外婆在城裡，都可想見見你了。」

前世，外公是真的疼她。

可是外婆。

那卻是個非常矛盾的人，劉顏前世不是很能理解，可現在再想，卻覺得能明白一點了。外婆對媽媽的疼愛是不能作假的，可是對她，因為她是媽媽的女兒，外婆一方面也很疼她。但另一方面，卻因為外婆瞧不上她爸，所以對她其實也有點厭惡，而且中間還夾著小姨的事情。

小姨和小舅母。小姨是個愛說愛笑的人，劉顏此刻再想，卻覺得那愛說愛笑好像也不大對勁。她知道她媽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可小姨和她媽非常不合，她甚至還看到過兩人吵架，如果不是她媽的問題，那肯定就是小姨的問題了。至於小舅母么，那倒是個直性子，當著小舅的面就表示不喜歡自己這個鄉下來的窮孩子。

「去玩嗎？」劉顏壓下心底的情緒，故作興奮的道：「可以啊，我暑假作業都快做完了，可以去玩一段時間，反正開學還早著呢！」

孩子十歲，也不小了，一下子想帶走肯定不可能。先把人帶去城裡，到時候在那住了一兩個月，見識了城裡和鄉下的不同，只怕自己也不想回來了。因此顏旭沒有死勸，而是順著劉顏的意思說道：「那回頭小舅和你媽說說，說咱們顏顏想去外婆家走親戚了！」

劉顏有點心塞，合著這小舅是挖坑給自己跳呢！

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起這個笑起來人畜無害的小舅了，看來接下來有場拉鋸戰啊。

等顏如回來的時候，劉顏一溜煙的湊去了鍋屋，「媽待會兒你炒菜，我給你添火。」

顏如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她做菜手藝是不大行，可今天小弟來了，她也不想去叫婆婆過來做。若是婆婆來了，那晚上勢必要一起吃飯的，弟弟聽不懂本地話，而且看著也不喜歡本地人，別到時候鬧出點什麼不好看的來。

顏如淘米做了大米飯，又在米飯鍋上燉了一小碟子的鹹肉。然後拿出在小賣部賣的半個雞，一塊豬肉，一條魚，在砧板上一一打理著。

劉顏就在這裡和她說話，「媽，剛才我小舅說我外公外婆可想我了，他問我要不要去城裡玩？」

顏如切菜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的說：「你想不想去啊？」

劉顏心裡嘆了口氣，她當然無所謂了，可是她媽肯定想去啊。算了，本來就應該去的，哪有女人不走娘家，哪有外孫女不去看外公外婆的，只要她看著點，她媽一定不會走的。

「有點想。」劉顏說道：「人家小舅都沒我小舅好看，肯定外公外婆也沒有我外公外婆好看。」

顏如笑了，輕聲慢語的道：「你外公脾氣很壞哦，大嗓門，說起話來震得人耳朵疼。」

卻半句沒提外婆。

劉顏也裝不知道，笑嘻嘻的接話，「那是外公沒見過我，外公看見我了，肯定脾氣就好了，而且說話也不震我耳朵。」

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惹的顏如笑聲更大了，不過劉顏也沒撒謊，前世確實是這樣。外公對她真的很好，只可惜外公後來去的早，她剛上初一的時候外公就沒了，那時候她正值期末考，她媽沒許她過去，所以她連外公是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了。

顏旭被母子倆笑聲引來了，站在鍋屋門口朝里看，「你們娘倆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顏如道：「說你想帶我們顏顏回去看看爸媽，我在給顏顏說爸脾氣很壞呢。」

顏旭朝鍋屋門口坐著的小丫頭打量了一眼。

這小丫頭，看著老老實實的，怎麼片刻功夫就把他準備好的話意思全給扭曲了。

「咱爸那是對著我脾氣壞，對著你和顏顏肯定就不壞了。」顏旭笑著說道，卻在一掃眼看到門口走進來一個戴著草帽渾身汗濕的男人時，笑容僵住了。

顏如還沉浸在想爸媽的情緒中沒發現，劉顏卻眼尖的看出來了，從鍋門底竄起來，跑到院子里沖著劉路華喊道：「爸，你回來啦！」

劉路華剛才看到顏旭也震了一下。

這人穿著白襯衫黑褲子，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皮膚白凈，臉上卻一絲笑意也無。這樣的人，不是應該在農村出現的，這樣的念頭在心裡浮現起來，劉路華立刻就想到了顏如。

顏如那樣的，也不是應該生活在農村的。

「嗯，回來了。」他笑著拉開要往身上爬的女兒，道：「身上都是汗，髒的很，別碰我。」

「那我給你打水洗洗。」劉顏立刻說道，說完了才像剛剛想起來鍋屋門口的顏旭似得，拉著劉路華指顏旭給他看，「爸，這個是我小舅，我媽弟弟。」又對顏旭道：「小舅，我爸回來了！」

劉路華笑著沖顏旭點頭，「來了啊，怎麼不去堂屋裡坐。」

顏旭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坐半天了，站著換換腿。」

顏如已經從鍋屋端了一盆水走出來，「顏顏爸，給你水，先端去東屋裡洗一下。」

劉路華接了水，沒有不長眼色的說在外面洗就行了，而是對顏旭點點頭，端著水進了堂屋。

鍋屋門口，顏旭想要說什麼，話到嘴邊看到旁邊正瞅著他的外甥女，又化作一股濁氣，咽下去了。但心裡卻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這劉路華，看著也就一米七出頭的樣子，四方正的臉，五官也長得十分普通，尤其是渾身一股子農村味，顏旭怎麼看怎麼不順眼。這樣的人，哪裡能配得上他姐？

劉顏和顏如都知道他的不自在，也沒說什麼，一個默默收拾菜，一個默默蹲到了鍋門口。

顏旭瞧見了，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自己這是來走親戚，想接姐姐回d市的，可不是來招人嫌，讓人一家子都不舒坦的。不管姐姐心裡的想法如何，就看在外甥女的面子上，也不能把對她爸的情緒表現出來。

劉路華很快洗好了出來，到了鍋門見顏如正手法生澀的在剁小雞，便進去接手了過來。他做飯手藝不差，在村裡有那紅白喜事了也都會叫他去幫著做一回菜的，只是男人農忙時節要幹活，沒做飯的時間罷了。今天回來的早，他又和顏旭沒話說，自然他來了。

顏如本想燒火的，後來想想還是和弟弟說幾句比較好，就交待了劉顏幾句，自己拉著顏旭去了堂屋。

晚飯做的很是豐盛，一個蒸鹹肉，一條紅燒魚，一個白菜粉條燉豬肉，小雞是和青豆米一起做的，素菜是一個素炒豆角，一個青椒炒蛋，還有一個油燜茄子。

這樣的一頓飯，平常過節時候都趕不上。因此做好后，顏如特意盛了一小碗，叫劉顏端去隔壁給劉東方劉方紅兄妹倆吃。想著劉東方那會幫著叫她爸回來，劉顏也沒有不願意。

劉東方正在家鬧著要去隔壁大伯娘家吃飯呢，陳大紅大事上一點兒也不糊塗，知道顏如的親弟弟來了，怕是有什麼話要說，硬拽著兒子不許去。沒成想劉顏居然來了，還端了兩碗菜送來。

「顏顏啊，你小舅來幹嘛的啊？」陳大紅滿意的接了菜，卻還是忍不住跟劉顏打聽八卦。

劉顏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道：「就是來走親戚的啊，就跟我大哥的小舅一樣，來看看我和我媽的唄。」

陳大紅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又繼續問道：「那你小舅怎麼找到我們家的啊？」

「一直都有聯繫，肯定能找到了。」劉顏說道。

陳大紅見什麼也問不出，乾脆一擺手趕人了。

顏旭看到今天的菜色，又想到姐姐之前說的話，臉上倒是一點情緒也沒露出來。但是劉路華不會說話，兩人一個小學畢業一個大學畢業，一個農村人一個城裡人，也沒有共同語言，最後乾脆什麼也不說了，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半瓶白酒。

喝過酒後，顏旭的話也就打開了，「大姐，我馬上要結婚了，所以我特意來找你，想叫你回去參加我的婚禮的。」

「你怎麼不早說啊！」顏如聽了十分高興，上下打量了顏旭一回，才繼續道：「也是，你這個年歲是可以結婚了，日子定在什麼時候，你放心，到時候姐一定去！」

顏旭笑著道：「國慶節的時候，還有幾個月呢。」

「國慶節的時候啊。」顏如有點為難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到時候怕是八個月了，快要生了，只怕不好坐長途車啊。」

顏旭不在意的擺擺手，道：「那有什麼的，你到d市來唄，正好住家裡有媽照顧著你，又靠醫院近，還方便。」又道：「你不知道吧，咱家新買了兩套房子，就在市醫院不遠處。爸媽年紀大了，現在還住在老房子里，我想著結過婚了就把他們接到醫院旁邊，和我們住的也近，照看著也方便，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出門就是醫院了。」

姐弟倆你一句我一句，劉顏就看見她爸的面色有些不對勁了。

這還是擔心，她媽會一去不回來吧？

劉顏就笑著插話道：「媽，我小舅結婚，我去不去啊？」

顏如沒有去d市住下的打算，也沒把顏旭的話放在心上，聞言道：「去啊，肯定得去，咱們一家三口都得去！」

劉顏看到她爸的表情立刻變了，便笑眯眯的跟著附和道：「嗯，那咱一家三口都去看小舅結婚。」

顏旭笑不出來了，可也只能幹巴巴的把笑擠出來。

晚飯的筷子剛剛撂下，劉靜就在門口喊劉顏了，「劉顏，出來玩啦！」

顏如正和弟弟說話，劉路華則收拾碗筷準備去洗，兩人聽到劉靜的喊聲，都朝著劉顏揮手趕她出去玩了。

劉顏就跑了出去，對在她家門口躲躲閃閃的劉靜道：「怎麼不進去啊，在這裡幹嘛啊？」

劉靜不好意思的笑：「你小舅看著太好看了，城裡人嘛，我不敢進去。」又指了指東邊，道：「是你奶叫我來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