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李成樑上訪(1)
張岳的衛隊護送許儀后等人進了城,只見一望無際的長街,兩旁商鋪林立,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靈兒掀開馬車的帘子,問道:「爹爹,這就是京城嗎?」
許儀后也往外望了望,答道:「還沒進崇文門,我們還在外城。」
榮兒有些擔心地問道:「許公子,你們都去紫禁城見皇上,我怎麼辦?」
靈兒又接著問道:「爹,能帶我們一起去見皇上嗎?」
許儀后應急不暇,笑著搖搖頭,答道:「連咱們的縣太爺進京也見不了皇上,別看說是聖旨宣我們進京,我能不能見到皇上都很難說,到了京城,不比我們那山野鄉村,你們說話千萬要小心啊,一句話不對,可能就會殺頭的。」說著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那我和榮兒都跟你學醫吧,這樣我們將來也能當御醫,是不是天天都能住在皇宮裡?」靈兒問道。
「不許胡說八道。」許儀后嚴厲地說道。
靈兒和榮兒對視了一眼,靈兒做了個鬼臉,嘆道:「京城怎麼這麼大的規矩!」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聽到張岳正在和守衛內城的軍士交涉,不大一會的功夫,衛隊和馬車進了崇文門。
靈兒又掀開帘子觀瞧,街道兩邊全是高大的門樓和巍峨森嚴的大宅府邸,看著爹爹一臉的肅穆,也不敢胡言亂語了,又過了一會,馬車在一座大宅門前停了下來。
趙文華一身官服,領著一群人,恭恭敬敬地在門口相迎。
張岳飛身下馬,和趙文華互鞠一躬,道:「趙大人,末將奉命護送郎中許儀後父子來遲,還請恕罪。」
趙文華笑眯眯地拉起張岳,說道:「張將軍辛苦!快請進吧,和這許氏父子在驛館好好休息一宿,戚大人還盼你早日回營呢。」
進到驛館,趙文華安排了豐盛的宴席,眾人吃完飯,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引領許儀後父子去驛館安歇。
張岳辭別許儀后和趙文華,說道:「趙大人、許郎中,我是一刻也不敢歇息啊,前方戚大人正是用人之際,我當立刻趕回去,許郎中,你一路辛苦,好好休息一下,等候趙大人安排進宮。」
辭別張岳,趙文華把許儀後父子安頓在驛館,對許儀后說道:「許郎中,你們也是一路鞍馬勞頓,今日先好好歇著,明日帶你進嚴府。」
「謝謝趙大人體貼老兒,感激不盡!」許儀後邊施禮道謝,邊問道:「趙大人,是要先拜見嚴閣老嗎?」
趙文華答道。「哈哈,都說你是神醫,瞎子都能治好了,明天帶你們先去小閣老的府上,你要能治好小閣老的眼疾,嚴大人才能保你做御醫,你們可就發達了,到時候千萬別忘了下官啊。」
「小閣老的眼疾?」許儀后驚訝地問道。
趙文華答道:「是啊,嚴世蕃大人的眼疾,多年來無人能醫治,聽說你在東瀛跟神仙學來的醫術,甚是絕妙,才千辛萬苦地請你們來。」
許儀后這才如夢方醒,說道:「怕我也是無能為力啊!」
趙文華和顏悅色地勸道:「這可是聖上的旨意,嚴閣老大人上歲數了,小閣老因這眼疾,吃虧吃大了,好在聖上網開一面,小閣老如今也是工部侍郎,卻不能入內閣做大學士,才把你尋來,你千萬不能辜負聖望,治好了小閣老的眼疾,聖上自然會召你進宮做御醫,呵呵。」
「老兒儘力吧,但能不能醫好小閣老只能看天意了。」許儀后誠慌誠恐地說道。
「能儘力就好,你先好好歇歇吧,明日有人帶你們去小閣老的府上。」
趙文華走後,許儀后呆坐在驛館客房的太師椅上,喘著粗氣,靈兒和榮兒都懵懵懂懂地看著許儀后。
靈兒謹慎地問道:「爹,我聽說這個嚴閣老是個奸臣,他們把你誑來,難道就是準備給那個瞎子兒子嚴世藩治眼睛的吧?」
許儀后瞪著靈兒喝道,「小孩家不許胡說八道!」這時,看榮兒差點嚇哭了,又和藹地說道:「這是聖上在考驗我,進宮做御醫哪有那麼簡單,我要是連小閣老都不能醫好,聖上怎麼能讓我做御醫呢,你們說是不是?」
靈兒撇了撇嘴,起身從包囊里取出一身衣服,嘴裡嘟囔道:「萬一是那個奸賊騙我們呢。」
靈兒把衣服遞給榮兒,說道:「榮兒,你把這衣服換上,現在起,做男孩打扮,我們得以防不測。」
許儀后也點點頭,看榮兒進內房去換衣服,小聲對靈兒說道:「看來我們上當了,你們倆要想方法跑出去。」
第二日一早,嚴世藩府上來人,許儀后忙出來相迎,來人叫道:「許郎中,你們今天可以進府了,快去收拾收拾,跟我們走。」
「大人,沒什麼好收拾的,裡面是我的兩個犬子,進府多有不便,就讓他們住在這裡吧。」許儀后施禮說道。
「小閣老府上已經幫你們騰好地方了,收拾收拾快走。」嚴府的來人不容置疑地說道。
許儀後父子被帶到嚴世蕃的府上,在後花園的一間小房子里安頓下來,有人便帶許儀後去見嚴世蕃。
許儀後跟在嚴府家人的身後,走起路來有些哆嗦,心中暗想:都說這大明朝的天下要毀在嚴氏父子手裡,我若是醫治好了這嚴世藩的眼睛,他必將出閣拜相,位列大學士,我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想我從東瀛千辛萬苦、忍辱負重回到天朝,不能為國報效,還幫奸黨做事,還不如死在海里算了。
就這麼想著,來到了嚴世藩的門前,屋裡有人出來,引領許儀後去見嚴世藩。
許儀后對來人趕忙施禮,說道:「大人,在見小閣老老爺之前,能否先讓我看看之前醫治的方子?」
「嗯,老爺也是這意思,你們到廂房去先看吧,那裡有很多之前的郎中開過的方子。」
許儀後來到廂房,仔細查看之前用過的藥方,邊看邊搖頭,驚呼道:「怪不得,怪不得,雖然沒見到小閣老大人,我已經心中有數了,醫治此疾非得那東瀛黑田家的秘方,采自東海龍宮的海葯,配製成玲珠膏,外敷三月,內服三月,方可醫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許儀后還在伏案查看藥方,忽然,套間的門帘拉開了,走出一人,守候在許儀後身邊的傭人-大吃一驚,趕忙跪倒,叫道:「老爺。」
嚴世蕃地點點頭,站到許儀後面前,說道:「都說你是神醫,看來確實不同凡響。」
許儀后猜出這人是嚴世藩,也趕忙跪倒在地,低著頭說道:「草民許儀后拜見嚴老爺。」
「嗯,起來吧。」嚴世藩說著,坐到了太師椅上,又問道:「你既然心中有數,那如何才能配齊此葯?」
許儀后心想,能拖就拖,能推就推,便誠惶誠恐地答道:「非得懂得這種醫術之人在東瀛採集,少一味葯都不行,還需經過一個月的調配、煎制,方才可配出此葯。」
嚴世蕃神情嚴肅地問道:「那我即日送你去日本如何?」
許儀后萬沒料到嚴世蕃會這麼做,驚得瞪大了眼睛。
嚴世蕃用一隻眼睛凝視著許儀后,冷冷地說道:「就把你的兒子們留在我的府上,你放心去吧,此事干係甚大,還望你速去速回。」
嚴世蕃從太師椅上起來,走到門口,對著外面的一個侍衛說道:「速傳羅文龍,立刻把許郎中送往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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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閣內的太師椅上,依次坐著嚴嵩、徐階、張居正等人,都在低頭翻看奏摺。
嚴嵩起身,拿起一個摺子,跑去張居正身邊,低聲說道:「叔大啊,你來看看,這李成梁我還是很同情的,他的祖父是鐵嶺指揮使,他家三代人都是戰功赫赫,你看,成梁又上摺子了,說是當年因自己年輕氣盛,得罪了權貴,被罷官多年,如今才剛剛四十多歲了,正當為國盡忠,叔大啊,你看,我和徐大人都老了,將來這文淵閣的主事還要靠你們年輕人,我覺得這李成梁英毅驍健,有大將之才,必當大用的。」
張居正忙起身對嚴嵩施禮,答道:「閣老,您說的是。」接過嚴嵩手裡的摺子,開始翻看。
嚴嵩道:「叔大啊,坐下慢慢看,將來成梁出山,你不要忘記告訴他,我嚴嵩這些年一直都在為他說話,成梁確是我大明的棟樑之才啊。」
張居正道:「閣老放心,相信將來成梁出山,必不忘閣老的恩德。」
嚴嵩拍了拍張居正的肩膀,搖頭晃腦地回到座位上,繼續翻看奏摺,卻又感覺有些坐卧不寧,轉身對徐階說道:「徐大人,我老眼昏花,看不動了。」
「嗯,」徐階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又微笑了一下,答道:「閣老啊,放心吧,沒人蔘你。」
嚴嵩又站起身,到徐階的案前,在徐階看過的摺子里翻了翻,忽然看到一個奏摺,拿起來仔細觀瞧,眼睛里流露出驚恐之色,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
徐階微微地抬起頭,問道:「閣老,什麼事這麼吸引你啊?」
嚴嵩拿著手裡的摺子,遞到徐階面前,顫微微的聲音說道:「徐大人啊,徐大人,你看看,這個鄒應龍像什麼話,這哪像我大明朝堂的一個御史,他寫的這叫什麼呀!你說說,這麼些年來,參我的人,不在少數,好在我主聖明,從沒有採信過這麼小人的讒言,我這麼大年紀了,真沒什麼好怕的。」
徐階抬起頭,笑著說道:「閣老啊,這摺子我看了,鄒應龍還真沒參您,他只是數落一下嚴世藩家裡的一些小事,沒什麼,你不用激動,不呈遞上去也就是了。」
嚴嵩把手裡的摺子放到徐階面前,指著說道:「他要真參我貪贓枉法,我倒敬他是條漢子,你看、你看,他都寫的是什麼!儘是一些世蕃小兒府里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您徐大人審的摺子,這樣要遞到皇上那裡像什麼話。」
徐階趕忙把鄒應龍的這個摺子收回來,笑著說道:「聽閣老的,這個鄒應龍確實太不像話,天子哪有心情看他這胡言亂語,我把退回去,還得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
嚴嵩等到徐階把鄒應龍的摺子收起來,揣入懷中,才又坐回到太師椅上,嘴裡喘著粗氣,叫道:「傳司禮監公公,把今日的摺子呈聖上御覽。」
嚴嵩唉聲嘆氣地說道:「徐大人,你好好質問一下這鄒應龍,他還是不是我大明的御史言官,拿朝政當兒戲,豈有此理!」
這時,司禮監太監過來,收起當日的奏摺,準備離開文淵閣。
徐階高聲嚷道:「戚繼光在福建又打了大勝仗,倭寇快蕩平了,天下太平,敬請聖上安心,只是這御史鄒應龍豈有此理!竟敢在奏摺中拿嚴世藩的家事胡言亂語,給朝廷添亂,居然還敢指責『國師』藍道行真人,真是罪該萬死。」
司禮監太監看了看徐階,徐階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嚴嵩則瞪大眼睛,似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