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態炎涼
天微寒，風漸起。夜，月沉星稀，建築中的樓房透著陰森。
尚未乾涸的水泥漿順著牆沿滴落，一滴，兩滴，慢慢凝成大小不一的硬塊。
咯噔——咯噔——
高跟鞋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空曠的大樓里格外滲人。張嶺背脊一寒，慢吞吞的轉身……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秦梓慕的思緒，手一抖，好不容易寫出來的小說被刪得乾乾淨淨。
她蹙眉，煩躁的抓頭，合上電腦，打開門，王梅的臉出現在眼前。
她沉默的把麵包和牛奶遞到秦梓慕手裡，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愁緒，想說些什麼終究沒開口。
「媽媽，早餐我會吃的，您再回去睡會兒。」
把王梅送回房裡，秦梓慕紮起馬尾，換上輕便的運動服，嘴裡咬著麵包，風風火火的衝出家門。
早上六點，大多數人還沉浸在夢鄉里的時候，秦梓慕一天的生活伴隨著早餐店的打工拉開序幕。
秦家破產敗落，她才知道什麼是世態炎涼。
昔日里，父親的親朋好友遍布A市，出了事，所有人都變成了陌路人。
親戚的嘲諷，朋友和同學的落井下石，硬生生把她父親氣得精神失常住了院，母親終日以淚洗面。
而她，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變成了每天為生活奔波的市井小民。
迎著日頭出門，披星戴月而歸，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沾邊，卻也事事無為。
投出去的每一份簡歷都石沉大海，秦梓慕這三個字阻斷了她想找個好工作的一切路徑。
儘管她是名噪一時的才女，但只要她是秦梓慕，她的人生就不會被某些人所接受。
她清楚的知道秦家得罪了權貴，有人在故意阻止她找到好工作，然而她對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每天像無頭蒼蠅一樣，靠著好幾份兼職的微薄收入養活全家。
A大珠寶設計專業畢業的她，漸漸偏離夢想的軌道。
一天的忙碌結束，秦梓慕窩回電腦前，繼續早上沒寫完的小說。
在網站發小說，這是秦梓慕做的最不經大腦的決定。
某天夜裡，她被噩夢嚇醒，拿過手機看時間，一條垃圾簡訊首先進入她的視線。
那是一條推薦小說的簡訊，反正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她順手點開，簡訊里的鬼故事把她嚇得徹底失了眠。
第二天，她心血來潮，找了個網站註冊賬號，她筆下的第一個鬼故事誕生。
她寫小說，不想火，不為賺錢，只是想給枯燥的生活增添樂趣。
為了讓自己閑下來的時候，腦海里不要莫名其妙的浮現那個男人模糊的身影。
她希望大多數人都知道她的時候，可以是一位知名珠寶設計師的身份。
她不在意稿費，然而第一次看到作者後台高達三萬書城幣打賞的時候，她還是興奮了半宿。
人總是虛榮的，書城幣或許不一定能發放到她的賬戶，因為她根本沒簽約。
但這三萬書城幣的打賞依舊刺激得她靈感大爆發，一口氣碼了兩萬字的存稿。
秦梓慕點開這個土豪讀者的資料，空空如也，就連昵稱都是網站隨機取的。
她撇撇嘴，存了幾天定時發布，心滿意足的夢周公。
秦梓慕拚命存稿的時候，Destiny5257房間，沐御塵慵懶的半躺在大床上，饒有興緻的划拉著手機。
只見他一頭酒紅色的碎發細細的垂下，桃花眼輕佻的上挑，唇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身酒紅色的休閑服襯得他愈發桀驁不羈。
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手機上是小說閱讀界面，無聊的恐怖小說，這是他對網路文學唯一的惡趣味。
枯燥白目的內容，他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的小說並不是網站里各種排行榜上的人氣作品，也不是名家手筆。
而是網站不會有人注意的角落，偶爾能在更新榜上看到它短暫的停留。
他看得極認真，網頁提示已是最新章節，回到書頁，修長的指尖輕點屏幕，賬戶里存余的五萬書城幣被清空。
打賞一天天增加，從三萬到十萬，秦梓慕的生活軌跡似乎在漸漸往好的方向發展。
然，命運總是這樣，在你以為一切都恰好的時候，它就會狠狠的給你潑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第二天，秦梓慕在王梅的催促下起床，早餐依舊是麵包牛奶。
「梓慕，跟你說過很多遍了，牛奶要記得喝，怎麼每天都忘記呢。」
王梅第N遍囑咐她，免得她每天早上嘴裡叼個麵包就出門。
「我知道啦，媽媽，您也別每次都給我送牛奶了。早餐店那兒人多車多，萬一出點什麼事，您讓我怎麼活呀？」
秦梓慕一邊穿衣服，一邊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還能平白無故讓車撞了不成？」
「當然不能，媽媽，我走了。」秦梓慕收拾妥當，嘴裡叼著麵包，抓過包包就出門。
「梓慕，牛——」王梅無奈的嘆口氣：「還得去送牛奶。」
秦梓慕又一次迎著日出趕到早餐店，老闆告訴她，她被解僱了。
她追問原因，老闆說小廟容不了大佛。
早知道秦家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這樣的結果，她不意外。
打電話到兼職的每一個地方，如她所想，果然都以同樣的理由解僱了她。
她又成了無業游民，一個人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感受著這世界的冷漠無情。
倏然，刺耳的警笛聲驚擾了晨光的寂靜。人群漸漸聚集到馬路上，有人叫喊著車禍死人了之類的字眼。
秦梓慕心裡一驚，想起每天都到這兒給她送牛奶的媽媽，難道……
她近乎急切的撥開人群，看見車前躺在血泊里的女人時，腳下一軟，彷彿被瞬間抽空了全身的力氣。
眼淚掉落，她扶起血泊里的王梅，慌亂得不知所措。
王梅手裡還拿著她早上忘在電腦桌上的牛奶，嘴裡呢喃著她的名字，氣若遊絲。
「媽媽！不要——不要——」她跪在地上，耳朵貼在王梅的面頰上，喊著不要，聲嘶力竭。
「梓慕，不要……忘……忘記夢想……」王梅急促的呼吸，每說一句話，鮮血就從嘴裡湧出來。
秦梓慕笨手笨腳的去擦她嘴角的血，越擦越多，溫熱的鮮血沾滿了她顫抖的雙手，染紅了她蒼白的面頰。
王梅扯著唇角，把牛奶遞給她，沒等她接過牛奶，拿著牛奶的手重重落下。
眼淚暈開在斑駁的血跡里，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絲絲沁涼的空氣透過指尖，蔓延到心臟，涼到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