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良辰美景(十五)

第一百零一章:良辰美景(十五)

燭火明滅的小院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一臉震驚的文伯,冷酷的郎木,憤怒的陳夢別,清冷的陳慕楚,淡定的朱曉,以及花容失色的江美景。

「是啊,為什麼呢!為什麼我要這麼做?我已經娶了莊主之女,莊主之位唾手可得,為什麼我還要叛變,將莊主之位拱手相讓呢!」葉良辰笑的溫和雅緻,認真的說道。

仇恨已經在他心中憋的太久太久,他太渴望能有個人理解自己,讓自己將仇恨釋放出來,可沒有人能理解他,理解他的仇恨,理解他的壓力。

「那這就要問我們莊主陳慕楚和承明堂堂主郎木了!」葉良辰陡然反問,撕開儒雅的麵皮,目光如炬,帶著刻骨的恨意,如同孤狼一樣的氣勢,緊緊盯著兩人。

郎木一驚,沒想到葉良辰竟有如此氣勢,下意識的繃緊身體,冷酷的目光緊緊盯著他。

陳夢別同樣是大受震驚,不過隨即他便深思,既然這葉良辰跟陳慕楚有仇,現在自己已經和陳慕楚兩敗俱傷,他便出來撿漏了。說到底自己還是幫了葉良辰一把呢!而且自己和他也沒什麼仇怨,應該不會心狠將自己一了百了吧!

若真如此,是否有利可得呢?陳夢別仍舊賊心不死,心裡想著死灰復燃的可能性。

江美景白嫩的手指緊緊的揪著火紅色的嫁衣,感受到正廳中的局勢,不由心中緊張,眼中的水霧迅速攀升,這樣的葉大哥好陌生。他和父親,是有仇嗎?

場中唯一不曾色變的估計就是陳慕楚了。他眉宇微皺,目光薄涼道:「你想殺我!你恨我!」陳慕楚答非所問,卻將葉良辰的心思一語道破。或許,那是因為從葉良辰走出的那一刻,他曾未隱藏過。

「你說的不錯,我是想殺了你,這個念頭,自五年前的那也夜到如今這夜也不曾改變過!」葉良辰嘴角勾起一道釋然的笑容,猶如夢幻。不知道多少個夢裡,他曾殺死過這些人,夢中的解脫與現實的失意的情緒互相衝擊,令他不得解脫。

「你是誰?我不曾見過你!」陳慕楚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片刻,心中思索。五年前,葉良辰應該還是個半大的少年,他沒有印象。不過,他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因此這個問題很快就從陳慕楚的心頭略過。

葉良辰此時莫名覺得悲哀,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日以繼夜殫精竭慮的費勁心思去想如何搬到敵人,在敵人眼中卻曾來沒有自己的蹤跡。

不過,他畢竟是葉良辰,在仇敵身邊,潛伏了五年之久的人。因此他很快調好自己的心態,沒有震怒,反而認真的解說道:「或許在劍神陳慕楚面前,虎嘯堂只是江湖上排不上什麼名氣的堂口。可是他們一直安穩的生活在西京鎮中,不曾打家劫舍,不曾欺凌百姓,更不曾去招惹江湖上的勢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帶著深深的人緬懷,沉浸在往日溫情之中。可是如今,他早已忘記了,他們的模樣。威嚴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尚小的幼妹,都變成了泡影,觸摸不到,回憶不清。

「可能你們或許只是一個交易,你和梁白山一場利益上的勾結,便讓虎嘯堂灰飛煙滅。多少家庭,自那一夜后,就支離破碎。多少孤魂,自那一夜后,就夜夜哀鳴。」葉良辰句句控訴,字字血淚,他一襲紅衣妖紅似血,就像那一夜自西京虎嘯堂廢墟中爬出的惡鬼,回到人間,只是為了復仇!

在場都是江湖中人,聽到這些話語也不由心底發酸,但到底是冷酷久了,心底那一絲微弱的憐憫便立即收了回去。郎木看著陳慕楚清冷的目光,知道今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出乎意料的,陳慕楚鬆開微蹙的眉宇,面沉浸如水道:「我記得,西京鎮,虎嘯堂,葉景年,宋行之。」陳慕楚每說出一個字,就如同在葉良辰心間戳上一道刀。他當然記得,因為梁白山和他交易的,便是他急需要的內功心法下半部。

半部功法,數百條人命,在陳慕楚的心裡,梁白山此舉雖然可惡,但在功法的魅力之下,他還是妥協了。

葉良辰眼睛有些發紅,冷笑道:「需不需要我替他們感謝劍神大人,如此百忙之中還能記住他們的名字!」

濃烈的諷刺讓人不能言語,幾乎窒息。

江美景痴痴的站在角落,淚水迷濛。她的足下猶如千金重,寸步難移。葉大哥,原來你我竟是仇人。你既然知道事實,真的會愛上我嗎?江美景不敢深想,她怕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那樣,她承受不了。

「五年前,我恨你、怨你,他們何其無辜,你為何能痛下殺手。五年後的我明白,追求這一切,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就是江湖。所以,今日,我會給你一個痛快!」葉良辰拿過朱曉手中的清風劍,目光灼灼的看著陳慕楚,做了一個請戰的手勢。

因為他是劍神陳慕楚,所以,葉良辰給予尊敬。

朱曉默默後退,眸光冷然,警惕的看著場中。他的舉動,把主場全部交給葉良辰。

陳慕楚薄唇微抿起,手持春雷劍,微微上揚,站著鮮血的劍尖帶著一抹冷酷,主動襲上。他已中了殘夢之毒,眼角發紅,冷汗直冒,尤其是時間越久,體內真氣流動都是鑽心的疼。陳慕楚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在短時間之內解決掉葉良辰,那麼,可能今日他真的要身隕此地了。只是,中了毒的他,還能敵得過葉良辰嗎?

春雷劍寒光湛湛,一劍出,攪動風雲。

清風劍擁在葉良辰手中,當真有一種弱柳扶風,綿中帶柔的美感。葉良辰雖然知道陳慕楚已經中了殘夢,但也不敢拖大。因此所用的劍招,招招為守式,守的密不透風。

然而陳慕楚招招狠厲,不給葉良辰留的喘息的時間。兩人你來我往,衣袂翻飛,刀光劍影,寒氣森森。

一招錯開,兩人分隔不過三尺之距,但兩人都沒有再動彈。

陳慕楚眸光低斂起,看不清神色。片刻后他才吐出一口鮮紅的血,連連後退幾步,癱坐在椅子上。

「莊主!」郎木心急的看去,才發現跌坐在椅子上的陳慕楚的左手一直捂著他的腹部,大量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開出妖艷的花朵。

「莊主,你怎麼樣了!」文伯也焦急的走過來詢問道。

「莊主,莊主!」郎木拉住陳慕楚的衣角,不停的晃動,冷酷的目光中此時竟隱含淚花。

「父親,父親。」江美景大聲哭喊,連忙跑到陳慕楚身前。畢竟血濃於水,流動在血液中的親情,是如何也摩擦不掉的。

陳慕楚抬起眉眼,咽下喉嚨中腥甜的血液,無力的張口道:「早在我學劍的那一天,我便明白,總有一日,我會死在別人的劍下。江湖之大,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

「不錯,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要怪就只能怪,當年你們沒有斬早除根,否則,今日的局面,又會大不相同了。」葉良辰並有表現的多興奮,即將殺死陳慕楚,了解多年的恩怨,反而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空虛。

為了仇恨,我苟活了五年。那餘下的時光,我又要為誰活著。葉良辰的目光,根本不敢看向江美景,欺騙終究是欺騙,再美好的謊言,在拆穿的那一刻,也會變成惡毒的詛咒。沒有人會原諒,根本不值得原諒。葉良辰神智有些迷糊的想著,他的臉色很蒼白,眉宇蹙起,帶著一絲忍耐。誰也沒有發現,在那火紅衣袍下得內衫早已濕透。劍神陳慕楚,縱使是中了毒,他依舊是陳慕楚。

陳慕楚的臉色很沉靜,沒有怨毒,沒有憤恨,只是眉眼之間看向江美景的時候,帶著一絲惋惜。「景兒,莫要怪他,江湖,便是如此!」誰也不清楚,陳慕楚究竟是用何種心情說下這樣一句話。然後他便閉上星辰一樣的眸子,黯然離世。依舊完美的容顏此刻安然的睡去,臉色柔和,竟不像平日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莊主!你醒過來呀,你醒過來!」郎木嘶吼,雙手放肆的扯著陳慕楚的衣角猛烈的晃動著。他蒼白冷峻的臉上猶帶著不可置信和恐懼,他唯一的信仰就要從此逝去!此時一個八尺的漢子,聲淚俱下,瀕臨崩潰。

「父親,父親,父親!」就像陳慕楚最後的一句話,仍舊牽挂著江美景一樣。雖然不是自小生長在秣陵山莊,但其實江美景心中一直渴求著父親和母親給予的愛。還是那句話,血濃於水,任何時刻都無法割捨。

幾息之後,郎木沉靜下來,似乎已經接受了陳慕楚已死的事實。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把染血的春雷劍上,眸光深深。無力的手指握在陳慕楚的劍上,感受那裡傳來的冰涼感覺,郎木驀然笑了,帶著一絲解脫。「莊主,奈何橋上等著郎木,至少,回個頭吧!」

一劍穿心,郎木含笑而逝去。他的一生便是為了保護莊主而存在,如今,就讓他陪著莊主而去吧!

他猶記得當年,海棠花旁,那個沉睡的少年,和他發間清冷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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