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四海求凰(二)
黎明時分,一輪火紅的大日,自海平面上緩緩升起,微微的熱度隨著海風席捲整個仙島,吹散夜晚的寒涼,為人帶來盛世日光。
在魚市最繁華的客棧高樓中,一棟正迎著仙宗的軒窗被一直蒼白的手打開,晨風微涼,捲起那人青色的衣袍,顯得有几絲惆悵。
不多時,他關閉軒窗,緩緩走下客棧。魚市上的人還不太多,在空氣微微濕潤的清晨,略顯的清冷。
在魚市呆了兩人,他更多時候是陪著老婦人聊聊天。更多的時候,是老婦人說著,他含笑傾聽,其實心思,早已陷入朦朦朧朧的狀態中。那是他缺席姬五月年華的一角,在老婦人朦朧的敘說中,他想象中的姬五月,逐漸清晰。
所以,清晨微微濕潤的草木泥土小道上,留下他堅定的足跡。此番仙宗之行,與你與我,不管結局如何,都是一個解脫。
一步一個足跡,像在是仰慕這片深沉的土地,在蜿蜒的的道路上,留下他深沉的情意。
瓊樓山巔,時隱時現。鳥禽仙樂,飄忽隱約。
不多時,安陵便走到仙宗特意鑿制出來的恢弘石階上,兩側有帆布飄飄,華貴的雲紋綉在其上,高雅而神秘。
安陵一步一個階梯,踏步到最後一個階梯時,終於,眼前豁然開朗。連綿不絕的屋檐飛橋,水榭連廊,仙光瑞獸,葯田碧潭,翠竹草木,仙氣氤氳。一步之遙,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門戶,而自己,已經染上一身紅塵之氣。
「你是何人?為何到我仙宗。」一名玉樹臨風的白衣弟子,凌風而立。身姿挺秀,眉眼高然,周身氣度若流雲飄忽,只是眉眼間那一絲高傲不屑,破壞了人整個的協調感,令人不喜。
今日是上方雅臣與姬五月的祭天結道侶的之日,因此多數弟子都已經被抽調前往仙台幫忙了,而這名不信的弟子,真是碰巧抽到了看守山門的任務,才無奈被逼前來的。要不然,如此盛大的婚禮,誰不願一飽眼福。
何況,若是自己的辛勤付出被大師兄看見,那可是未來的雲闕仙宗的掌門,板上釘釘的事情。若是被他一眼相中,那自己在雲闕仙宗還不是要青雲直上,高歌猛進了。
可惜,沒想到自己的手氣那麼臭,竟然抽到來看山門的任務,沒想到還真有人撞上門來。
要知道,雲闕仙宗所發的請帖,早已在半個月前便已經傳到無泱海中各個大人物的手裡了。他們都已經提前三天住進了雲闕仙宗的別院中,此刻怎麼還有人上門。別是什麼小宗門聽聞了消息,就想來湊個熱鬧,巴結些大能修士。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是你們這些阿貓阿狗能來的嗎?青年想到此處,眉眼更是高傲不屑了。
安陵輕笑,那是眉眼中熟悉的神色。雲闕仙宗的弟子一直自視甚高,這是普遍的情況。不過這也正常,在無泱海中,可以和雲闕仙宗比擬的宗門寥寥無幾。仙法強,福地好,靈藥多,在這種地方成長起來的弟子,如何不會養成高傲的性子。
「我是陸離朋友,是他請我來的。」安陵伸手遞出一方桃紅色的玉簡,上面刻著龍鳳呈祥的花紋,美麗高雅,透著濃濃的貴氣。
那青年弟子似是不信,連忙接過玉簡查看了一番,才將玉簡遞迴,笑著說道:「原來前輩是陸離師兄的朋友,子軒失敬,失敬。不知前輩有沒有領略過我雲闕仙宗的風光,不如我帶前輩您前去轉轉。」青年的笑容毫無違和感的綻放在臉上,一臉殷勤的模樣,絕對看不出前倨後恭。彷彿眼前本就是個眉眼開朗樂於助人的仙宗弟子,而不是之前高冷不可攀登的仙宗弟子。
「一直憧憬著雲闕仙宗的各種盛景,可惜一直無緣得見。若是這位道友願領在下參觀一番,當是不勝感激。只是,道友身居要職,不知可能走得開呢?」安陵眉宇淺笑,略有些疑惑的問道。
青年臉上的笑容一僵,由紅轉白,心中暗自罵道:「這該死的任務啊!」不過就算青年如何不忿,也不敢擅離職守,要知道,雲闕仙宗的執事堂可不是吃素的。
「抱歉,走,走不開!」
青年黯然的眼睛緊緊盯著安陵離開的背影,一臉痛心疾首。要知道,這可是陸離師兄的朋友,宗主的徒弟的摯友,若是自己能好好巴結巴結,絕對能平步青雲,一分衝天,這在這裡守門的差事那裡還用的他啊!
可惜,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啊!
安陵走在山水樓舍之間,眉眼緬懷,神情淡然,並不急切的去雲闕台。
走過柳溪泉,看見氤氳纏綿的流水自山澗緩緩流淌而來,清澈悠然,不急不緩,滴落在這一方泉台之間。
丈方的泉台,清澈見底,幾尾金色的游魚在裡面戲耍遊玩,靈動的目光似乎發現了來人,尾巴輕甩,歡快的游到柳葉下,偷窺著世間萬物!
跨過金風橋,感受那無處不在在溫暖和風,吹著花香,帶著鈴音,越過草木山川,匯聚在金風橋中。每一縷微風就像靈動的精靈,它調皮的纏繞著你的髮絲,勾動你的睫羽,舞動你的衣袂,與它翩翩起舞。
路過懸天瀑布,感受耳邊震耳欲聾的嗡鳴。浩浩蕩蕩的一線白光,自天際垂落,帶著無懈可擊的氣勢,奔涌而來。萬斤中的河水,砸在深深的碧潭中,激蕩起無數的碎花飛向天際,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璀璨的光芒。
安陵走過許多的地方,那是他夢中永久的回憶,本已被他深藏。如今,幽深的瞳孔中百味摻雜,似是遺憾,又有滿足,紛亂不一。
腳下的動作無跡可尋,入目是滿山終年不落得紅,一朵朵,一片片,一株株,蜿蜒過山脈,形成一道靚麗的奇觀。那裡是,仙桃林。
安陵走進仙桃林,入目一片粉色,卻憑讓人傷感。如夢似幻的桃林經年不落,沉甸甸的桃花瓣鋪滿了漫山遍野,隨意走在裡間,一揚袖,一抬腿,便有漫天的桃花雨紛紛落下,似乎只是不經意的微風,便煽動了整座仙桃林。
灰黃的桃樹枝上,刻滿了時光斑駁的年輪,那淺淺的痕迹,記在這他們的曾經。
猶記得當年,青稚如含苞待放的少女,舞著一把琉璃劍,手腕高懸,如白玉雕飾。琉璃劍閃爍著七彩的光芒,寒氣森森。折腰,纖步,挽紗,飛仰,或急或慢,或明或暗,翩翩悠然,猶如九天玄女澤臨凡塵。飛揚的絲捲起微風,帶動著如雨的桃花,點綴在少女的眉眼之間,裙擺之上,動人心弦。
少女回眸間,嬌艷如玫瑰的紅唇輕啟,帶著一絲絲笑意,專註的注視著安陵,彷彿,他便是整個世界。「師兄,為我彈一曲,可好!」
「師兄,為我彈一曲,可好!」
「師兄,為我彈一曲,可好!」
安陵的眼神略顯迷濛,耳邊不停的回蕩著少女清淺歡快的聲音。他尋一株老樹坐下,青衣長擺散落在桃瓣之間,素淡的眉宇微皺,掏出一把焦尾琴,盤坐在掌心,放手輕放在絲弦上,冰晶般的絲弦更是襯的十指修長如玉,眉目如畫。只是此時,沉思間,神色略顯黯淡。
「卿之所願,吾奕然。只是,五月,你想聽什麼?」群樹之間,白衣俊秀的青年眉目雅緻,隱含著笑意,溫柔的目光專註的注視著少女,彷彿融合了所有的光線,又像是打磨著許久的玉石,始終蘊含著一種氤氳的柔光,那般溫暖。
姬五月聞言淺笑,純白的衣裙飄蕩,閑閑玉足輕輕舞動起來,白皙的脖頸伸展開來,就像一隻凌空舞動的鳳凰,那般耀眼而迷人。
安陵見狀,眼中笑意更深,十指撥動琴弦,溫和清澈的清音溢出帶著笑意的唇角:「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一曲鳳求凰,貫穿了前世今生。清越的聲音自絲弦中滑出,慢慢的晦澀便的流暢,安陵的神色無波無痕,就像這首他以為早已的遺忘的鳳求凰,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再次彈出。
清脆的樂聲飛出仙桃林,盤旋在整個雲闕仙宗的上空,經久不散。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少女低沉猶夾雜著抽泣的沙啞聲喃呢著詩句,她從一顆粗壯的桃花樹後走出,眉眼稚嫩,猶帶著淚痕。一襲淺粉色的襦裙飄揚,更顯清純。此時腫著兩者杏核似的大眼睛緩慢的走過來,一步一步,略顯迷茫。
絲弦清顫,安陵十指放平,結束了這一曲鳳求凰。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女,清澈空明。
「你是誰?」少女帶著顫音問道?
「為何我曾未見過你?」還沒待安陵回答,少女再次問道。」
「複姓安陵,單名容字。姑娘未曾見過我,那是因為,今日我才上的雲闕仙宗。」
「你彈的曲子正好聽,能再彈一遍嗎?」少女揉著腫痛的雙眼,在安陵身旁坐下,輕聲問道。
安陵看著少女的眼睛許久,才道:「好!」
桃花雨紛紛落下,粉色的雨裝飾了誰的夢,帶著那點滴的濕跡,是誰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