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幾天後,林姿來了電話,約好去山下咖啡廳見。
山下咖啡廳,顧名思義,一家開在山下的咖啡廳,周圍被綠色的藤蔓植物和熱烈綻放的繡球花包圍,環境十分優雅。
戚清提前五分鐘到了,推門進去,卻見她早已經等在那裡。
「戚小姐,」林姿沖她笑了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憂愁,「我就直說了,請你幫忙找個人,順便將他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都拍下來。」
戚清點頭,「這個沒問題,不過你想找誰呢?」
林姿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來一張照片,「我兒子,哦,應該是繼子。」
戚清接過照片來看,上面是個很帥氣的男孩子,不過兩隻眼睛里滿是桀驁不馴,煙熏妝畫的比她昨天心血來潮時折騰的還濃,耳朵上也穿著好多造型詭異的耳釘。
林姿嘆了口氣,搖搖頭,「我實在沒辦法了。」
戚清無聲的呵呵了下,心道我要是有這麼個兒子,估計我也沒辦法……
「他是我先生跟前任夫人的兒子,叫葛青,今年剛上大二,還是個孩子。」
「他媽媽去世的時候他才上小學,我先生總覺得虧欠了他,又因為工作忙,總是給他許多錢,縱容他的一切事情,可卻沒空關心教育。」
「後來我跟他爸爸結了婚,他一直都不喜歡我,凡事都喜歡跟我唱反調,這幾年甚至,」林姿用力抱了下胳膊,似乎很是不願意回憶,「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跟先生說過,可是葛青很聰明,三言兩語就會打消先生的疑慮,甚至還將矛頭轉到我身上來。」
他已經成年,而且懂得利用手中的各種底牌。
首飾盒裡滴著血的死老鼠,粉餅里埋著的蟑螂,枕頭下面壓著的菜花蛇……
可想而知,當一個跟你同住屋檐下的成年男人時刻都想對付你,哪怕在他眼中那些只是惡作劇,也足夠讓你毛骨悚然。
林姿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神堅定的看著戚清,「所以我需要證據,只有證據證明他確實徹夜不歸出去胡鬧,確實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男孩子惡作劇的範疇,我先生才會真正的重視起來,我才能挽救這個家。」
戚清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你跟你先生的感情好嗎?」
林姿一愣,「什麼意思?」
戚清撥弄著咖啡杯,漫不經心道,「如果你們之間還有幾分真感情的話,那也就算了;可如果沒有的話,我只怕會弄巧成拙。」
既然林姿已經跟丈夫講過好多次了,假如兩人之間有真感情,那麼即便沒有證據,對方多多少少也會相信她。
可如果夫妻二人已經淪落到只能靠證據說話,那麼有沒有證據,又有什麼區別呢?
只怕之前林姿的先生並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相信,不想相信,所以當葛青挑撥是非的時候就順水推舟,保全了自己的兒子,委屈了妻子。
在這種情況下,假如林姿拿出了所謂的證據,對方難道會感激她嗎?會因為心疼她而狠狠責罰自己的兒子嗎?
不,戚清更傾向於他會惱羞成怒。
林姿也不是傻子,就算之前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可只要稍微有人點破,她馬上就想通了。
想通了,但是不願意就這麼相信。
她不自覺的捏起手掌,沉默良久,終於還是聲音乾澀的說,「我還是要證據。」
就算是真的,她也想要親自驗證。
戚清微微嘆了口氣,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問,「那您丈夫什麼時候回來呢?」
林姿想了下,「怎麼也得兩個多月之後吧,我想時間應該夠了。」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戚清擺擺手,雙手十指交叉墊在下巴上,一雙眼睛直視著她,「要找到他很容易,拍照片找證據,也很容易。」
林姿不解,「那?」
戚清一挑眉,歪頭,「葛青只有在面對你先生的時候才會偽裝的乖巧,也就是說你平時根本管不了他,那麼,接下來的兩個月,你就打算這麼放任他在外遊盪?」
林姿的表情瞬間變得很難看,顯然戚清的話戳到了她的痛腳。
「我,我不知道。」
戚清卻突然笑了,笑得非常陰森曖昧,「本偵探所同時提供禮儀輔導班,專治各種不服。」
林姿的眼睛瞬間瞪大了,她獃滯片刻,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不要亂來!」
戚清向後靠在椅背上,甜美一笑,彷彿剛才的談話不過只是隨口一說,「林姐你說什麼呢,我只是開玩笑哦。」
林姿表情古怪的跟她對視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別開了頭。
不得不說,這個玩笑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她幾乎忍不住要詳細詢問了!
人都說后媽難當,這話一點也不假。
嚴厲了不行,大家都會說你苛刻;可寬容了,你看看這些年她又得到了什麼回報?!
繼子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她,原本親密的丈夫也一次又一次跟她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發生分歧,感情似乎也被一點點的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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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暑假來臨,大街小巷遍布各種款式的大小學生們,怎一個亂字了得。
戚清隱約記得去年家裡的空調出過問題來著,就回去了一趟,檢查下有沒有再出故障。
蘇珂見她回來很開心,忙著噓寒問暖,「這會兒太陽都出來了,天氣熱,先不要走了吧,吃過晚飯再回去。」
這幾天戚清跑的也有點累,聞言點點頭,又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爸呢?」
拿了冰淇淋回來的蘇珂說,「嗨,他就是閑不住,帶學生出去實習去了,得到下個月才回來呢。」
「實習?」戚清接了冰淇淋挖著吃,含含糊糊的問,「外語學院的還用教授帶著實習?實習什麼?」
蘇珂又去給她洗水果,「他有個老同學開了家外貿公司,前陣子就抱怨招不到合適的人,正好孩子們也想多點實踐經驗,他不就顛兒顛兒的帶著去了么!」
最後一句話都有點氣鼓鼓的了,戚清聽后之笑,「去就去吧,老憋在家裡做什麼?不如媽你也出去旅個游啊。」
「大熱天的,誰出去瞎折騰,」蘇珂擺擺手,「不愛去。」
「去南半球么,」戚清一本正經的建議道,「紐西蘭那邊現在美得很呢,你去找幾個老閨蜜,一起出去玩玩,放鬆下嘛!」
「你這孩子,什麼老閨蜜。」蘇珂笑著拍了她一把,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多少有點動心。
兩個孩子都不在家,丈夫也出去了,周圍的鄰居們也是要麼出去玩要麼悶在家裡,她一個人窩著,也實在沒趣。
娘兒倆親親熱熱的吃了一頓午飯,躺在沙發上聊天,聊著聊著,蘇珂就突然蹦出來一句,「跟言止見過面了啊,聊得還不錯?」
見她一臉的八卦和曖昧,戚清頓時哭笑不得,無奈道,「啊,聊得不錯。」
蘇珂點點頭,還是直勾勾的看著她,似乎在等下一句。
但是戚清打定主意不給這種中年女性的八卦事業做貢獻,就是專心致志的吃草莓,死活不看她。
等了半天沒等到,蘇珂終於忍不住問,「怎麼樣?」
戚清裝傻,「什麼怎麼樣?」
蘇珂拿手指頭點她,「你就裝傻吧。」
戚清呵呵幾聲,看上去竟然也真的有幾分傻氣。
蘇珂讓她逗樂了,噗嗤一聲,又不緊不慢道,「言止那孩子不錯,咱們兩家也算知根知底的……
話題一轉眼就轉換到這個層面上去,戚清頓時一陣毛骨悚然,趕緊喊停,「媽,差不多得了啊,我喊他哥的么!」
「喊哥就是哥了?」蘇珂有點恨鐵不成鋼的跟她摳字眼,「又不催著你結婚,先處處看看嘛,不然總是獨著,好男人都被挑走了呀。」
戚清頭大如斗,「我們也就小時候那點交情,重逢之後才見過幾次面?你就能上升到談婚論嫁了?再說了,你知道人家有沒有女朋友?」
蘇珂一怔,如夢方醒,「對啊,我竟然忘了問了!」
戚清說,「是吧,他都快三十歲了,就算沒結婚沒準都訂婚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萬一讓人家女朋友誤會就壞了。」
蘇珂唉聲嘆氣了許久,還要再說什麼,就見戚清光著腳跑下去,吧唧吧唧衝到書房,她一愣,「清清你做什麼呀?」
已經看不見背影的戚清大聲回答道,「拿你的護照去給你辦簽證啦!」
趕緊打發你出去旅遊!
蘇珂嗔怪了幾句,終究還是甜蜜又無奈的同意了。
甚至她還興緻勃勃的給兩個好姐妹打電話,問她們是否有興趣一同出去。
結果一個要留在家照顧突然身體不適的婆婆,另一個則已經決定要跟家人出去做團體游,都沒辦法跟她一起。
帶幾分悵然的掛了電話,蘇珂忍不住感慨起來,「女人啊,結了婚之後就不是自己的了,唉。」
戚清聽后見縫插針的洗腦,「對啊,除非是真正的愛情,或者走投無路,不然女人還是自由自在的好!」
蘇珂忍俊不禁,「好啦好啦,知道你嘴巴厲害,媽又沒強迫你馬上嫁人!」
戚清把護照交給旅行社相熟的人辦理,最多五天就可以拿下,然後蘇珂跟著旅行團一起飛到紐西蘭,之後就自己旅遊,只要到時候去約定地點跟旅團集合,然後一起飛回來就好。
她外語好,從年輕時候起就經常獨自出去旅行,經驗豐富,各方面的流程都熟悉得很,所以戚清並不擔心。
傍晚的時候,戚清出去澆花,沒多會兒就聽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呦,清清啊,回來了?」
戚清頭也不抬的笑著回答,「是啊回來趟,路伯伯呃」
稍一抬頭,路老頭兒身邊竟然還站著一個路言止!
因為是在家裡,所以戚清打扮的很隨意,腳上踩著一雙果凍人字涼托,身上穿的也是藍色的棉布裙子,下擺還有一大塊被水淋濕了,軟趴趴的貼在腿上。
她的頭髮更是沒有扎,就這麼披散著,晚風一吹,效果簡直驚悚。
路言止似乎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很有趣,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就輕輕地笑了起來。
戚清有點尷尬,也不能裝沒看見的,索性放開了,大大方方的打招呼,「路伯伯,哥,你們回來啦。」
不然怎麼喊,路言止?路哥?言止?
打住打住打住!
哎,真叫出口了,倒也不覺得困難。
路言止嗯了聲,兩隻眼睛里滿是笑意,「傍晚了,不要玩水,當心感冒。」
話音剛落,路老爺子就已經先笑起來,「真是一點兒沒變啊,我記得清清小時候就愛玩水。」
戚清糾結無比,心道我真不是玩兒水!
三個人簡單的說了幾句,路家父子回家,戚清也趕緊回去換衣服。
也就過了不到半小時吧,有人敲門,戚清趿拉著拖鞋去開門。
透過貓眼一看,套著件灰色T恤的路言止端著個盤子站在外面,她趕緊開門。
「哥?」
路言止手裡端著一隻白瓷碟子,裡面摞著幾塊粉嫩可愛的蜜豆棗糕。
他說,「阿姨做的,送給你們嘗一嘗。」
戚清剛要開口,聽見動靜的蘇珂就已經走過來,一看是路言止,登時就笑的如春花般燦爛,「哎呀小路啊,快進來坐進來坐。」
蘇珂顯然非常希望他過來串門,熱情無比的問他喝什麼,又去廚房拿了水果。
路言止很謙和的笑笑,「阿姨不用麻煩了,我等會兒就回去了。」
蘇珂邊倒果汁邊說,「這麼急做什麼,反正就這麼幾步遠,你也不常回家,多坐會兒么。」
戚清也覺得蘇珂熱情的有點嚇人,再加上之前後者剛對沙發上的男紙進行了某種不好啟齒的設想,她難免有些尷尬。
「媽,你這樣反而弄得人家不自在了。」
路言止見就她們兩個,問,「叔叔呢?」
「帶學生實習去了,」蘇珂說,「等會兒在這裡吃飯吧,劉阿姨的手藝可好了。」
對話進行到這個地步,戚清實在不能放任下去了,只得再一次開口,「媽,人家路伯伯還在家呢,你這是做什麼呢。」
路言止笑了起來,主動替蘇珂圓場,「改天吧,改天我一定跟父親過來叨擾,只希望您不要嫌麻煩。」
蘇珂馬上說不麻煩,同時越發的覺得這是個好孩子,不能給自己當女婿真是可惜了,遂決定改天一定跟老路打聽下……
路言止又坐了大約五六分鐘就起身告辭,蘇珂意思著留了下,理所當然的沒留住,又讓戚清去送。
天知道兩家中間只隔了一棟房子,滿打滿算也不過百十米,有什麼好送的?
可蘇珂都這麼說了,路言止竟然也沒堅持說不用,戚清只好換了鞋,跟他一起出去……
「送」路言止回家之後,戚清也沒再回去,而是直接去了事務所。
「哎你不是回家了么,」埋頭電腦的安琪聞聲抬頭,「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戚清隨手將皮包丟到地上,又胡亂的踢飛鞋子,「我敬業不行啊!」
安琪的眼珠轉了幾圈,笑的意味深長,「呦呦呦,又被催婚了吧騷年?唉,長女的悲哀啊。」
「你零距離承受下中年婦女催婚連環炸彈的威力試試?」戚清去冰箱拿了瓶冷飲打開,聞言將瓶蓋丟到她腦袋上,沒好氣道,「小心我揍你哦,對了,葛青的行蹤查的怎麼樣了?」
「哦,」安琪又敲打幾下鍵盤,仰頭往眼睛里滴了幾滴護眼液,「我黑進了他家附近的監控系統,正在自動篩選呢,大約還得幾個小時。」
戚清唔了聲,在房間里轉了圈,突然長嘆一聲,「做女人,難吶!」
本來她對路言止沒有任何想法,就是覺得童年舊友時隔二十年重逢驚喜非常,記憶中溫和大哥哥的形象重生,人生中真是處處有驚喜什麼的。
可經過蘇珂這麼三番兩次的攪合之後,弄得她一見路言止就尷尬,再這麼下去,估計連朋友都沒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