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099章
上一刻還自信滿滿覺得對方肯定走不進守衛森嚴機關重重的死牢,下一刻就見人家拿著信物回來了,並且是毫髮無傷一派輕鬆自如的樣子。從皇宮出去-去到死牢-拿走信物-回到皇宮,不說別的,但是來迴路程,都是需要不少的時間的,然而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他卻沒接到任何通知,皇帝忽然生出一種俸祿都發到狗身上了的悲憤感來。
皇帝怕死,但不代表他傻,之前曲迷心提出要玩這個遊戲並且說明了規則之後,他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而他也願意跟她賭一把。這場賭局某些方面來說,對他是十分有益的,贏了他自此可以高枕無憂把心放回肚子里,輸了也不過是認清現實而已。
不幸的是,他真的輸了,如今心裡不願卻不得不面對現實,面對只要曲迷心想就可以輕而易舉取他性命的現實,重重宮牆擋不住,千軍萬馬也擋不住,在她面前,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與長安的兩市沒什麼區別,可以隨意進出來去自如。
這同時也代表了,只要她還在一天,只要她跟安王府沒有一拍兩散相看兩相厭,他即便再想拿下安王府,也只能是在心裡想想,無論如何也不能付之行動。
真是可笑,他堂堂天子,坐擁萬里錦繡河山,卻要受區區一個婦人的脅迫。他不甘他憤怒,卻無濟於事,到頭來還是要低頭。
皇帝看著曲迷心手中拿著的信物,沉默許久之後,艱難的開了口,聲音苦澀道,「朕以先祖名義起誓,有生之年,絕不動安王府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曲迷心補充道,「磚瓦草木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人,對了,阿貓阿狗也不行。」
皇帝聽了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嘴角忍不住抽搐,最後到底沒把這話重複一遍,只是點頭道,「朕答應便是。」
「看在你這麼配合的份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去韶州城了,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所以你大可以睡安穩覺。」
安王忍不住嘴角上揚,抬手遮了笑意。
威脅過皇帝發誓之後,曲迷心帶著安王大搖大擺的離開賢妃寢宮,往宮門方向走去。她一邊走,一邊同安王商議,「蕭遂寧,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去韶州城?劉大廚還會來府上嗎?」
「待下人將東西都收拾好之後便可離開,至於劉大廚,他年歲已高,一心在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總不好讓人長留府上,偶爾來一兩日倒是無妨。韶州城內,精於廚藝者不止劉師傅一人,各有所長,迷心你若是想的話,便讓人去請了他們來府上掌廚。」
這個答案曲迷心簡直太滿意了,之後又問了安王好些問題,兩人就這麼邊走邊聊,把皇宮大內當成了自家花園,隨意散漫的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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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二順手摘了身後花壇里的一朵花,拿在手裡,一片一片的撕起了花瓣,「去……不去……去……不去……」一朵花撕完了,最後一片對上了『不去』。
「不算,重來!」他把禿了的花兒扔到地上,抬腳狠狠的踩上兩腳之後,又摘了一朵,一片一片開始撕,「去……不去……去……不去……」這一次,最後一片對上了『去』。然而他臉上的表情依舊不好,再次將花兒扔地上踩,踩完又摘一朵繼續數。
王府上的小丫鬟小杏找到他的時候,他腳下已經堆起了一層鮮嫩的花瓣,而背後的花壇幾乎只剩下綠色的植株。小杏驚得瞪大眼張大嘴,「王小二,你這是在幹嘛?」
王小二聞言,扭頭去看小杏,「你不懂。」而後繼續數花瓣。
小杏氣得牙痒痒,「王小二,整個府上就你最閑,什麼事都不做,還專門禍害府上的花兒,幾日的時間,好幾處花壇里的花兒都遭了你毒手,若不是要回北地韶州城了,你肯定要被王妃罵一頓的!」
王小二哼哼,「你也說了咱們要回韶州城了,這些花又帶不走,留這兒也是白瞎,我摘幾朵怎麼了。」
「你不識數嗎,這麼多,能是幾朵嗎?」小杏瞪他一眼,雙手叉腰,還準備再數落他一頓,忽然想起自己過來是為了什麼事,忙道,「你別在這兒糟蹋花兒了,娘娘有事找你呢!」
「早不說!」王小二聞言手裡的花兒往地上一扔,嗖一下起身跑了。
小杏望著他的背影,氣得直跺腳。
王小二一路跑到曲迷心的院子里,彼時她正坐在院角的樹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訓著小狐狸。
「曲姑娘,你找我有什麼事吩咐?」他走過去,在她旁邊站著。
整個王府的人都改口叫曲迷心王妃了,唯有他始終叫她曲姑娘。對於稱呼這種事,曲迷心不怎麼在意,安王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就當做默許了王小二的稱呼。於是作為曲迷心唯一的狗腿子,王小二的地位又一次得到了提升。
「繼續,別偷懶。」曲迷心動動手指讓狐狸繼續跳圈,而後抬眼看王小二,「你想好了沒?」
之前從皇宮回來后,安王便讓人通知下去,王府將搬回北地韶州城,府上一干僕人,去留皆隨自己心意,若是願意一道前往的,便可收拾了東西,若是不願也不強求,只要交了贖身銀子,就能從管家手中取回身契,一道銷了奴籍。
大興朝律法中有明確規定,為奴者想要恢復良民身份,一則主家開恩歸還身契再到官府報備銷除奴籍,二則家中有人考中舉人,便可到官府提出請求恢復良民身份。
主家開恩這種事機會難得,考上舉人又談何容易,天底下考生無數,多少人從孩童考到白髮蒼蒼,也依舊只是童生秀才。也就是說,一旦入了奴籍,再想脫身,基本是沒希望了。
如今安王府忽然開恩,府上伺候的下人不少人都動了心思,不過幾日的時間,府里的人數就減少了一半。這與人心涼薄無關,一則脫離奴籍的機會難得,二則很多人是南方土生土長的,南北氣候差異甚大,難以適應,兩種因素一疊加,也不怪大家選擇離開。
該走的人都走完了,剩下的人則忙碌著打包東西。
安王給了府上所有下人選擇的權利,曲迷心自然也要給王小二同樣的權利,畢竟他跟那些下人都不一樣,曲迷心跟他只是雇傭關係而非主僕,這個年代里沒有合同,無論那一方都可以隨時終止雇傭。
不同於上一次外出去散心,曲迷心知道她這次去北地,也許一生都不會再回臨安這片土地,王小二是土生土長的臨安人,一時離開這片土地沒什麼,但是時間換成永遠就不好說了,曲迷心希望他考慮清楚。
王小二這幾天就是在愁這件事。
跟在曲迷心身邊不過一年多的時間,王小二已經攢下了不菲的身家,床下罐子里的銅子裝滿了之後被他換成了銀子,等銀子也裝滿了之後,就換成了金子,如今金子都快裝滿一罐了。這麼一筆巨額的財產,足夠他安安穩穩的在臨安里過上一輩子了,再加上曲迷心許諾了,若是他留下的話,長樂坊中的宅子也會送給他。
誰能想到呢,多少人一輩子連想也不敢想的錢財,他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得到了,並且不曾受什麼苦累,甚至不曾簽下賣身契,在此之前他還是個人人喊打見不得光的小賊。這樣大方的主子,世界上大概也就這麼一個了,放棄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一邊是自由是生養他的土地,一邊是世界上最好的主子跟陌生的土地,他猶豫了。
王小二想了很久,還是沒有答案,他朝曲迷心搖搖頭,「還沒有。」
曲迷心笑笑,安慰他道,「無妨,還有兩日才會走,你再想想。這兒沒事了,你自己去玩吧。」
王小二點頭應下,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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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的時間轉瞬即逝,這天清晨,安王府門口便停著一長排的馬車,每一輛馬車上都裝滿了東西,侍女僕從們有序的坐上一輛輛馬車,車夫揮動馬鞭,長長的車隊緩緩的移動起來。
安王府要搬回北地了,臨安城的百姓很快都知道了這條消息,紛紛涌到街邊看熱鬧,堪稱盛況。
曲迷心跟安王坐在一輛馬車裡,手中無意識的轉著銀笛,待街上嘈雜的聲音稍稍安靜下來了,才道,「等回韶州城以後,又要找一個帶路的人了。」
安王抓著她的手,十指相扣,並未說什麼。
車隊一路出了臨安城城門,沿著官道慢慢走遠。
朝陽升起,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晨光之下,一輛破舊的小馬車奮力疾行,馬鞭抽響的聲音伴隨著少年人的嘶喊,隨風而去。
「曲姑娘,等等我~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