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終逾絕險 （上）

133、終逾絕險

魯王世孫口中雖答應,心中卻想：祖父真是老了，心腸這麼軟,顧慮這麼多,總說什麼對文官要拉攏,要懷柔，其實真到了要舉事之時，滿城文武官員，但凡有不從,只能一刀殺了。

「打天下，靠是武力，坐天下,靠是人心。」那也要先把天下打下來,再收拾人心。說一千道一萬,眼下要緊，還是要加緊打造兵器，籠絡武士，至於這些武士是匪還是盜，無關緊要。只要能用，能打，便是好。

魯王世孫俊美面龐上浮現出譏誚笑容，朝廷以為削去藩王府護衛，奪了藩王府官屬，藩王便是刀俎上魚肉，任人宰割了？殊不知，宮中有人起了貪念，朝中有人只知道收受賄賂，天下有無數苦無用武之地英雄豪傑，等著有慧眼人去募集。

想到宮中之人，宮中之事，魯王世孫微微皺眉。這五皇子，自幼宮中嬌生慣養，也不知能不能成事。還有靜妃，自她族姐寧妃被貶到冷宮后，靜妃也有些失寵，不知她還能隨時見到皇帝否？

女人心思真是難猜。靜妃答應合作條件居然是要「無論用何種方法，令孟賚舉家離京返鄉。」聽起來真是沒頭沒腦，害得自己還要犧牲色相，「偶遇」孟家大姑娘。

魯王世孫回到自己書房，即有一僧一道迎上來行禮，免不了又吹噓一番「殿下龍姿鳳表」「有天子之相」等套話，魯王世孫明知這二人是胡扯，卻含笑聽著。「龍姿鳳表」「天子之相」，這話他愛聽。

要麼，孤注一擲，登上那個高位子，睥睨天下；要麼，忍氣吞聲，這親王府中一輩子做個高級囚徒。這還用選么？自然是要搏一搏。

一僧一道吹捧完，又慷慨激昂宣稱「定為殿下多多招攬江湖奇人異士，助殿下成就大業」，這話魯王世孫愛聽了，人才不嫌多，招攬去！「仰仗兩位了。」客客氣氣送走僧人和道人，魯王世孫沖著里廂微笑道「出來罷。」

「還真是瞞不過你！」伴隨著咯咯嬌笑聲，一位活潑俏麗少婦笑吟吟從里廂步走了出來，她一身水紅宮緞衫裙，鮮艷明媚，正是魯王世孫夫人，馬夫人。

依舊例，親王府所有子孫，凡到了結婚年齡后，都要上呈宗人府，由宗人府家世清白低級官員和平民中，挑選合適女子為夫人、王妃，馬氏便是一位鄉下儒生女兒。

只是，天下人都不知道，貴州副總兵馬厚梁，跟他大帥阮大猷一樣，怕老婆，馬厚梁是真怕老婆，以至於有了私生女兒不敢領回家，而是寄養同姓好友家中。這馬氏，名為鄉下儒生之女，實則是武將之女。

馬夫人活活走出來，活活詢問「你那心尖上孟姑娘，怎樣了？聽說不大好呢，家中出事了。可憐，失了生母。」

泰安如今都傳遍了，孟家到底是書香門弟，百年世家，先是孟家二房出了位殉祖母孝女，接著是孟家大房出了位殉婆母節婦。「顧氏夫人不愧是樂安顧氏女兒！禮出大家啊。」泰安人民剛剛感概完孟家三姑奶奶，又感概起孟家大太太。泰安孟氏，樂安顧氏，為泰安人民這陣子茶餘飯後，添了不少談資。

約是東窗事發了罷，魯王世孫並不以為意，顧氏生死，他何嘗會放心上，那本來就是一枚廢棄棋子。自從孟老太太死後，顧氏已全無用處。孟家即便是知道了什麼，也只能怪自家門戶不嚴謹，可怪不著旁人。像魯王世孫這般高貴男子，向來潔身自好，是不會親自做惡事。

到是孟蔚然，不知怎樣了？想起清麗出塵、溫柔順從孟家蔚然，魯王世孫略有些失神。雖說也是個沒腦子女子，一個溫柔眼神，一個「次妃」名號便把她哄住了，可蔚然她，到底對自己是真心。

「要是捨不得，趕緊想法子撈出來。」馬夫人笑容滿面。魯王世孫深知她秉性嫉妒，是個不容人，只輕笑道「哪裡顧得上這個。大事要緊。」

「怎麼還不起事啊。」馬夫人問起造反大業，好像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天朝人民見面問「您吃了嗎？」一樣自然、隨意。

魯王世孫搖頭笑笑，婦人女子，想法真是好笑。「還要等幾處兵馬；再者，京中尚無消息。」總要等兵馬齊了，京中亂了，才好趁機起事，混水摸魚。

馬夫人略有些失望，「還要等啊。」又撅起小嘴，「我剛生下為便有術士斷言，說我是大富大貴之命呢。」將來只能做個親王王妃，那算什麼大富大貴，當然要入主中宮才算。

馬夫人頗有悻悻之色，追問「京中不是約好？怎麼還沒動靜啊。我爹爹都已經上了表章了。」按說，馬厚梁奏摺一上，皇帝多疑起了疑心，五皇子就該鼓動朝中重臣，趁勢拿下這幾名左都督；良將一旦下馬，以後就好行事了。

「夫人勿急，了。」魯王世孫篤定說道。朝中不甘寂寞人不少，一定會有所行動。算算時日，該發動了。

魯王世孫預感很准，朝中此時，確實是變亂已生。

平北侯府。

莫利匆匆進了府，直接進了正房。「夫人，聽說侯爺昨夜未回？」悠然捧著大肚子，點點頭，「對。」沒有一點徵兆，自從上了朝，再沒見他人影，再沒任何消息傳回來。

又嗔怪莫利「你還是婚，這麼跑來了，伏五不得怪我啊。」伏五這可憐孩子，等啊等啊，終於等到莫利把少女親兵訓練出來，上個月終於成親了。

這當兒還有心情開玩笑，從小都是這麼……莫利忍下氣，沒法跟她計較，她從小都是一副雲淡風輕樣子，舉重若輕樣子，那時她有親爹護著，或是有丈夫護著，這會子親爹泰安，丈夫不知所蹤，她還這樣！

看見莫陶形色有些慌張進來，莫利心中火大了，這沒出息，慌張個什麼勁兒，夫人已是生了，驚著了可如何是好。「夫人，宮裡來人了！二十名內侍，一個一個都……」兇巴巴。莫陶定定心神，報給了悠然。

「二十名內侍？」悠然和舒嬤嬤、杭嬤嬤對視幾眼，心中各各奇怪。宮中派到大臣家中傳口諭內侍，一名足矣。如今一下子來了二十名，想做什麼？

「您坐，您請喝茶。這茶好，茶，雨前兒。」管事一臉殷勤、忙前忙后張羅，讓這些內侍們本想發火，又壓下了。這平北侯夫人，好大架子，敢把宮裡來人這麼涼著，可她究竟也躲不過，總要出來接旨，且安坐廳中等罷。

一陣香風傳來，只聽環佩叮噹之聲，十數個麗妝美人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位挺著大肚子夫人，走了進來。

這平北侯夫人，正如傳言所說，生得果真是國色天香，可惜，庶女出身，有畏縮之色，不夠大氣。為首吳內侍心中暗暗想著，嘴上不客氣說道「宮中傳召，平北侯夫人，請罷。」

那挺著大肚子夫人眼神閃了一下，求助般看向身邊嬤嬤。杭嬤嬤微微一笑，站了出來，落落大方施禮，問道「請問內侍監，是哪所宮中傳召？」這皇宮，可是大了去了。

「宮中便是宮中，還問哪所宮中？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吳內侍眼中，有了殺氣。

杭嬤嬤依舊儀態端方，吳內侍殺氣騰騰，她似是沒有看見一般，「我也宮中服侍了三十餘年，卻沒聽說過，傳召大臣妻子，可以連宮室都不言明。」

許是她氣度把人給鎮住了，吳內侍一時語塞，問道「你是？」。杭嬤嬤矜持笑道「我服侍過太後娘娘，前後有三十六年。」吳內侍身邊一位中等身材、黑胖面孔內侍等著急，叫道「多問什麼？咱們是奉了靜妃娘娘之命，來召侯夫人。」

他滿以為這話一出口，便萬事大吉。誰知杭嬤嬤微微皺眉，「靜妃娘娘？這卻不可。」

黑胖面孔內侍大怒，厲聲喝道「靜妃娘娘不能傳召侯夫人？」他這一聲喝，中氣充足，震得人耳朵發麻，顯見得功夫高深。

那挺著大肚子夫人，臉上露出害怕神色，她身邊有位盛裝麗服女子，跟她長得頗有些相像，握住她手，輕輕安慰。

「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俾預政事。至於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恩寵或過，則驕恣犯分，上下失序。」杭嬤嬤優美聲音迴響廳中，「皇后之尊，止得治宮中嬪婦之事，即宮門之外，毫髮事不得預焉。」

她說是什麼？黑胖面孔內侍聽不懂，轉頭看向吳內侍，他是頭兒。吳內侍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這服侍過太後娘娘嬤嬤，倒不似太后一樣好說話，是個強硬！

「這是太祖皇帝諭示，內侍以為，太祖皇帝諭令，可須遵守？」杭嬤嬤溫文相問。

吳內侍冷冷看著她，半晌沒說話。黑胖面孔內侍急道「還等什麼？」只見吳內侍眉毛挑起，爆喝一聲，「膽敢抗旨！」手中匕首一揚，射向侯夫人大肚子。

作者有話要說：「終逾絕險，曾是不意」出自《詩經小雅正月》，意即「這樣終能渡艱險，莫將此事等閑看。」

真是很費勁。

今天還有一，今天把悠然風波寫完，明天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