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梨花帶雨小哭包
顧驕起初日日生活在忐忑之中,生怕自己一朝身份敗露會招來禍患,可是久而久之,她發現自己被發現女兒身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全要歸功於原身那令人不敢近前的臭脾氣。
顧驕漸漸懂得,原身不討人喜歡也許並不是個性使然,她的冷漠和孤傲也許只是保護自己的一種偽裝。
「姚昊是怎麼死的?」顧驕將跪在自己下首的少年曹坤扶起,「我受傷這段時間還多虧你的照顧,這筆情我記在心裡,回京之後我定會好好嘉賞你的。」顧驕對害怕的瑟瑟發抖的少年道,「你見我不必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曹坤咽了咽口水,萬萬沒想到顧大人會如此和顏悅色的看待自己,要知道,以前顧大人可從來不會正眼瞧自己的,一定是顧大人受了傷,傷了腦子,否則怎會性情大變、還記不得姚昊的事情呢?
「大……大人……」曹坤畏聲道,「姚大人是被燒死的,您忘了嗎,您知道姚大人的死訊時當場噴出一口血,然後就……」
據說,當時原身堅持深夜突襲敵軍,卻沒承想前腳出兵,敵軍後腳就放火燒了他們的營地和糧草,有戰鬥力的精兵們都跟著原身走了,營地只剩下些無甚抵抗力的弱兵,看守防衛甚是薄弱。大火燒了整整一夜,許多士兵、軍醫和廚子等就這般在深夜熟睡中葬身火海。
「而您也中了敵軍的埋伏,還是蕭將軍親自率兵救的您……」曹坤知道顧驕和蕭權向來不和,但是這次蕭權捨命相救才讓顧驕脫離險情也是事實。
顧驕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兒之處,「顧……先前的出兵計劃並沒有太大漏洞,按理說不應該出什麼差錯才是,可是為什麼敵軍會早有防範?你覺得有沒有作戰計劃泄露的可能性?」行軍打仗之事顧驕雖算不上精通,但是原身的夜間突襲計劃從邏輯上是可行的,雖然風險很大,但也算得上奇招,可是綜合敵軍的反應來看,敵軍早就有了防備。
顧驕覺得,原身這次出兵失利也許並不是偶然。
也許,他們其中出了姦細。
曹坤只是個小兵,哪敢對戰局妄加議論,他怕自己會禍從口出,連忙又跪下道,「屬下不知,還請大人贖罪!」
「你怎麼又跪下了,膝蓋上灌了鉛嗎?」顧驕有些無語,只好放棄和曹坤商討這個話題,「好了好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起來說話。」
曹坤道,「大人身負重傷,精神又受了刺激,應該好生調養,您想吃點什麼,喝點什麼,屬下去吩咐廚子給您做……」
顧驕撇了撇嘴,這小子真是不放過任何逃避自己的機會,也罷,「我想喝牛乳,有嗎?」
曹坤一愣,「牛乳沒有,有羊乳,屬下這就給您取!」
顧驕揮揮手,任由這小子一溜煙跑了。
這曹坤見了自己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能躲就躲,她是有多可怕?
看來真如外界所說,除了姚昊,原身還真是沒有一個朋友。
姚昊……如果顧驕沒有猜錯的話,他一定是知曉原身身份的唯一一人,而被原身放心信賴的人定是德行極好的人,想必兩人關係也是非常親密,否則原身也不會回營聽到姚昊的死訊就悲痛的暈過去了。
要知道,原身肩上中了箭還能□□的策馬賓士一夜的女金剛,可是卻在得知姚昊死訊的那一刻才倒下……
說不定,原身不是被箭射死的,而是被姚昊刺激死的。
「哎……」顧驕嘆了口氣,算算日子,今日是姚昊的頭七,顧驕便吩咐曹坤買了紙錢,等到入了夜便獨自一人出了營帳,往山裡去了。
深山寂靜,顧驕找到一處尚未明亮的地方跪下,輕輕吹燃了火摺子。
紙錢的火光映著顧驕白皙的面龐,她眼中泛起了淚花,這眼淚也不知為誰而流。
其實,今天不止是姚昊的頭七,也是她顧驕自己的頭七,她抬頭望月,估計在另一個世界,她的父母也許也正跪在地上為她燒著紙錢。
她顧驕生來是個沒心沒肺的自由主義,為了追求自由,大學畢業便甩下父母孤身一人去大城市打拚,一年到頭也很少回家,平時白天上班,下班就出去鬼混,男朋友交了不少,沒一個能談的超過一個月的,家裡催著她結婚,她只推說自己「沒玩夠」,眼見著同齡人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她還是孤身一人,她的父母也不知何時能享受到天倫之樂。
就在她出車禍前一晚,家裡給她打電話催她回去相親,她看了男方照片嫌棄男方長的太矮打死不回去見面,最後還在電話里和父母吵了起來,還撂狠話說自己「不找到心儀的男人絕不回家」。
也是為了賭氣,她第二天晚上就去酒吧,喝了個酩酊大醉,過馬路時稀里糊塗就被車撞的小命嗚呼了。
這可倒好,男人沒帶回家,自己也沒命了。
想想她父母有她這個女兒也是倒霉,她生前未能盡孝,還讓他們二老白髮人送黑髮人。
思及過往,顧驕真是悔不當初,最後竟是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卻在吸鼻子的間隙聽見自己身後有細微的聲響。
顧驕止了哭聲,回過頭一瞧,卻什麼鬼影也沒有看見。
顧驕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摸著一塊大石頭站了起來,朝那發出動靜的方向走去。
「是誰?」顧驕向來膽大,如今自己有著不死之軀,又仗著在現代學了幾套跆拳道的三腳貓功夫,若是真有人敢對她不利,她定要對方好看。
她朝那棵粗壯的剛好能藏一個人的大樹步步逼近,心跳也愈來愈劇烈,要是樹后是人還好,要是鬼可怎麼辦?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一道冷靜的男聲卻在他身後響起。
「是我。」
蕭權從黑暗中款款走來,顧驕轉過身去,「你怎麼在這兒?」
蕭權自然不能告訴顧驕自己是跟蹤她追過來的。
就在今日下午,他和李曉、盧笛在一起商議要事,李曉曾對他道,「大哥,你有沒有發現白斬雞最近特別的不對勁兒?」
蕭權:「此話怎講?」
李曉道,「這次因為她貿然出擊,我軍損失慘重,而她雖然說是肩上中了箭,可是卻康復的驚人的快,你不覺得很可疑么?」
蕭權沉默,李曉繼續道,「我懷疑,她根本就沒有受傷!」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就算是在半昏迷中,顧驕也死死攥住自己的衣服,不讓別人為她脫衣診治,後續上藥包紮都由她堅持親力親為,截止至今,根本就沒人見過她的傷口。
「這次戰術泄露,我懷疑咱們之中有內奸,而察之最近異常之人,非白斬雞莫屬,你說她會不會是勾結……」
「不可能。」蕭權當即便駁斥了李曉這個想法,「她沒道理這樣做,她是丞相之子,如果她勾結外敵,難不成顧清也勾結外敵么?顧清已經位極人臣,沒有勾結外敵的動機,這次的事應屬巧合。」
蕭權說的也是心中所想,從理智上分析不論是顧清還是顧驕都沒必要做這樣的事,可是這番話還是讓蕭權上了心,顧驕最近行為舉止確實有異。
明日便要啟程回京,蕭權執筆寫下奏報,打算讓人先行送至京城呈給皇上,可是該如何稟奏聖上關於顧驕的相關事宜?
若是如實以報,一來是顧驕必受懲處,二來也會開罪顧清,他們蕭家和顧家世代聯姻,傷了和氣日後恐怕難以相與。
大事化小也不無不可,雖然顧驕之前與他處處為難,但他也從未有過落井下石的心思。可是,這奏報究竟要怎麼寫才算妥貼。
蕭權深夜披了衣服,本想出去散散步清醒清醒,卻沒想到正好撞見顧驕懷裡抱著一個包袱鬼鬼祟祟跑到山裡去。
他雖不至於懷疑顧驕,但是李曉的話終歸是讓他上了心,於是他便跟了上去。
他一直躲在暗處,見那顧驕是要燒紙錢,這才放下心來。
他是不打算露面的,畢竟前幾日無意聽到幾位士兵的對話,據說那顧驕有龍陽之好,這讓蕭權大為吃驚。
京中近來男風盛行,許多富豪鄉紳紈絝子弟家中都養著戲子孌童,這件事想想便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陰陽中和乃是天經地義,男人自該與女人相配,若是亂了綱常,男子和男子、女子和女子都可結為一對,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而縱觀京中那些斷袖之流,大多都是些不學無術、不務正業之輩,大好男兒應在年輕時建功立業、報效國家,而不應流連於煙花之所、被兒女情長絆住手腳,所以,蕭權是斷不願與斷袖為伍的。
自從知道顧驕是斷袖,蕭權便沒了半分和顧驕握手言和的想法了。這幾日,顧驕也派人請他過去,可都被他以各種借口和理由搪塞過去,他心中只想著早日回京,和顧驕劃清界限,以免發生什麼可怕之事。
當他確保顧驕未行什麼鬼祟之事,本是要轉身離去的,可是卻見顧驕在月下哭成淚人,嚶嚶啼哭如鸝鳥吟唱,竟讓他生出幾分憐惜的心腸。
呸、什麼憐惜!是同情才是。
所以,蕭權的腳像是被釘住了一般,竟然眼睜睜看著顧驕從頭哭到尾。
直到顧驕意識到什麼,猛然站起來,可是,她卻朝著他的反方向走去。
蕭權未答顧驕的話,只是道,「顧大人的警覺性還有待提高,我明明站在此處,你怎麼倒往反方向走去,我若真是敵人,此刻正是偷襲你的大好時機。」
顧驕臉上還掛著淚珠子,她用袖子抹抹鼻涕,依然還是對蕭權出現在此的原因不依不饒。
「蕭將軍怎會在此?」
蕭權默了一瞬,面無表情道,「閑來無事,上山走走。」
顧驕哼了一聲,恐怕他是在跟蹤自己吧!「將軍真是好雅興呢!」
蕭權有些尷尬,指著地上未燒完的紙錢道,「顧兄出手果然闊綽,紙錢都買的這樣多。」
「我是怕那位仁兄在底下吃不飽穿不暖,所以才多買了些紙錢。」顧驕不了解古代的物價,她只是知道自己很有錢而已,所以便隨便掏了二兩銀子給曹坤,叫他買二兩銀子的紙錢來。
結果沒想到……買太多了……
這些紙錢都養得起一個村的鬼魂了。
「愣著幹什麼?」顧驕打了個哆嗦,復又蹲下來,「還不和我一起燒紙錢,我還想早些回去睡覺。」
蕭權一怔,萬萬想不到這顧驕心情變化如此之快,剛剛還是個梨花帶雨小哭包,現在又張牙舞爪的命令自己了。
這全軍上下,就算是他的結拜兄弟李曉、蘆笛都不敢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說話,唯獨這校尉顧大人……
果真是被寵壞了。
蕭權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紙錢往火里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