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以身相許(抓蟲)
姜璧忍著想要拆穿的衝動,然而宋大將軍卻毫無自覺,反而將那受傷的手臂擱在更為現眼的位置,剛硬的眉頭皺了起來,薄唇緊緊抿著,彷彿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救命之恩壓在頭頂,縱然這傷不是那日所傷,姜璧也不得不以示關懷:「將軍您這手臂可是受傷了?」
宋大將軍卻似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一般:「一點小傷,當年我平定安南之時,一箭穿胸,離心臟不過半寸,也活了過來。」
姜璧看著他那一臉冷酷的樣子,心中不得不感慨一句,宋大將軍這逼裝的甚好。
「阿璧,你可知宋兄的傷是為誰受的?」一直做背景的衛疏終於有了發揮的餘地。
衛疏的目光落在姜璧身上,暗示的意味十分明顯。
姜璧呆愣愣地看著他,顯然跟不上他的思路。
宋昱謹抿著唇,冷銳的眼神瞟了衛疏一眼。
若是一般人早就被那一眼嚇得噤聲了,而衛疏卻不是一般人,他早就被宋昱謹的目光荼毒了幾百遍了,如今完全可以做到沐浴冷光而巋然不動了。
「那一日,宋兄為了救你,將那陸家的小寶貝扔進了油鍋里,那陸豬頭細皮嫩肉的,差點烤了個全熟,如今只剩半條命在床上躺著。這陸至雖然不是陸老頭唯一的兒子,卻是最疼愛的一個。這小兒子半死不活的,陸老頭明面上不敢怎樣,但是卻懷恨在心。不怕得罪君子,最怕得罪小人。這幾日,宋兄便忙著對付陸老頭的暗箭呢。」
他這番解釋完,姜璧那調笑的心思瞬間沒了,所以這傷,還是因為她受的。
十五歲那一年,父母雙亡,她便不再是孩子了,沒有人會再護著她。她是長姊,長姊為母,她一夜之間從少女變成了一家之主,她必須護著幼弟。
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護著的感覺了。
眼前的男人,將她從閻王爺手裡接了回來,姜璧又如何不感激?
宋昱謹那帶血的手臂便放在她的面前,姜璧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那隻手。那是一雙常年握著兵器的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上面布滿了老繭,而那手臂,上面也全是堅硬的肌肉,有力而壯實。那傷口剛好在手肘上去一點,縱使裹著一層紗布,看起來也是有些猙獰的。
「這紗布裹得不好,血都滲出來了。」姜璧道。
她的手很白很嫩,指腹軟綿綿的,指甲蓋圓乎乎的,看起來很可愛。宋昱謹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的手上。
這時,衛疏又開始神助攻了:「阿璧,你是女子,女子心細,你替宋兄重新包紮一番吧。」
姜璧眼中有些惶恐:「但是我不是大夫,而且我的手工活做的很差。」
衛疏只當她在謙虛:「阿璧,陸老頭為了報復宋兄,可是請了高手來刺殺宋兄,這劍稍微偏一些,宋兄就不是站著了。」
姜璧看著坐的跟老大爺一般的宋大將軍:「他現在也沒站著。」
「……」衛疏道,「而是躺著了。」
「那我試試?」姜璧遲疑道。
宋昱謹將手臂放進了她的懷裡,自然是默許了她的行為。
姜璧生怕碰到他的傷口,所以動作十分小心翼翼。她將那舊的紗布拆了下來,又接過了衛疏遞過來的新的紗布,慢慢地包紮了起來。
當一切完畢的時候,姜璧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汗水。這其中自然免不了肢體接觸,她的手觸及到他那堅硬的肌膚,那種觸感停留在她的腦海里。姜璧有些不自在。
衛疏看著被上臂被包成一個包子的宋昱謹:「……」
從這包紮的結果來看,衛疏可以確定,姜璧剛剛確實不是謙虛,而是有自知之明。
唯有宋昱謹面不改色,只是不著痕迹地將手臂收回了一些。
宋兄其實還是介意自己的手臂被包的這般丑的吧。衛疏暗暗想道。
而姜璧的幸福在於她的神經還沒有纖細到自己被嫌棄了。
「如今是何情況?那陸老頭不過一個六品通判,真的能隻手遮天嗎?」姜璧咳了咳,問道。
「阿璧,這你便不懂了。」
「我若是懂為何要問你?」
「……」說話總是被嗆,衛疏很心塞,「一個陸通判當然不算得什麼。但是這陸通判是個小人,他是個小人也就罷了,偏偏有個強硬的後台,有個強硬的後台也罷了,還和一些江湖人物有來往。宋兄這幾日的日子著實不好過,先是安國公到聖上面前參了宋兄一本,緊接著,那虎嘯營又出了事,然後宋兄還遭了刺殺。」
姜璧整個人完全震驚了,她沒有想到她竟然給宋大將軍惹來這般大的麻煩。她轉頭去看宋大將軍,宋大將軍依舊冷著一張臉,卻沒有說話,便是默認了衛疏的話。
其實仔細看,還是看得出宋大將軍的狼狽的。他身上的黑衣起了褶皺,眼下帶著淡淡的烏青,眼神雖冷,但是卻沒那般銳利了,下巴上似乎還冒出了青色的鬍渣……看起來十分疲憊。
姜璧還沒有見過這般狼狽又疲憊的宋大將軍,他似乎真的被陸老頭逼得慘了。
「阿璧,莫要擔憂,陸老賊雖猖狂,總有失勢的一日。」宋大將軍道。
只是宋大將軍這話一出,便更加佐證了衛疏的話。他的話,更像在安慰她,其中也透露出他的無可奈何。
姜璧聽過一句話,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宋昱謹是強龍,而那陸通判在他岳丈的庇蔭下,早就長成了參天的地頭蛇了。平安南,定山賊,那般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又何曾受過這般的氣?
姜璧心中難受,垂著腦袋不說話。
衛疏功德圓滿的消失了。
宋昱謹伸出完好的那隻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目光望進了她瀲灧的眸中:「阿璧,你怎麼了?」
「都是因為我。」姜璧悶聲道,「我能做什麼嗎?」
宋昱謹作勢想了一下:「我這手受了傷不能碰水。」
姜璧呆愣愣地看著他。
「貼身侍衛,打起架來可以,但是照顧起人來……」宋昱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繼續暗示道。
青龍、白虎:「……」他們包紮的紗布明明比姜璧好很多!
姜璧終於領悟過來:「我來照顧你。」
宋昱謹很是欣慰。不過看到她那握緊拳頭豁出去的模樣,又起了逗弄的心思:「阿璧這是要以身相許嗎?」
姜璧的身上突然騰起一陣熱氣,『嗖』地一聲便站了起來,惡狠狠瞪了宋昱謹一眼,轉身便往外面跑了。
這人的無恥果然是無限度的,得寸又進尺,她不過想報恩,他又用這些話語來逗她!
姜璧跑到了院子門口突然覺得有些不對,這是她的住處,她跑出來做甚?
姜璧氣勢洶洶地走進了房間,然後將宋大將軍趕了出去。
宋昱謹看著她那副惱羞成怒的模樣,嘴角不禁勾了起來,離開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他們二人的院子只是隔了一扇門,宋昱謹跨過了那門檻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但是他邁出的右腳突然收了回來,轉身便往另一扇門走了出去。
「主子,您要去哪裡?」
「柴房。」
將軍府的柴房與一般府邸的柴房並不一樣,守衛森嚴,裡面還放著一些刑具,看起來更像牢房。
宋昱謹推門而入。
柴房裡,一個人被繩索綁在了柱子上,就像一個粽子一般,半分動彈不得。
「宋昱謹,放開我!」那人憤怒地吼道。
「若是我不放呢?」宋昱謹在椅子上坐下,右手叩擊著桌面,漫不經心地看了粽子一眼。
「私扣朝廷命官可是有違我朝律令的!」
宋大將軍冷漠地眼神掃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你!宋昱謹!我陸修何時得罪你了!」
「前幾日的事陸通判就忘了?」
「你到底想要什麼?」陸通判已經趨於瘋狂。
「你的命。」宋昱謹的語氣很淡,卻令人不寒而慄。
陸通判的臉色頓時如死灰一般,他徹徹底底地領悟道,他真的惹到一個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