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其實安雅當然不可能是第一次來傅妍的辦公室，不過次數也不多，每次都要感慨一下。感慨之後一段時間都不敢再來了。
安雅始終都無法想象，被人居住過的地方怎麼可以保持這樣的整潔，就像剛裝修完的房子，所有的東西都歸置在最原始的地方，彷彿從來沒被人使用過。
垃圾簍也是空的，不過已經提前換好了垃圾袋，地板比走廊上臨時抱佛腳的效果還要亮。
安雅覺得踩一腳都能折壽，於是趕忙又退了出來。
「你贏了。」安雅回頭，「我還是再回去收拾一下。」
除了過於積極的大掃除，醫院表面上還是一切如常的，畢竟接待領導的事情由醫院上層處理就可以了。
傅妍雙手捧著熱騰騰的水杯，手臂撐著三樓的欄杆，百無聊賴的打量著樓下的人來人往。說今天就會來的副院長，卻遲遲不見身影。
傅妍覺得有點冷，剛準備回頭進辦公室的時候，樓下就傳了一陣熱烈歡迎的掌聲。寒風中受凍的上層領導也挺不容易的，為了體現正式，都穿著單薄的西裝。
傅妍頗有興緻的看向正被人簇擁，引領竟醫院大門的人，其他辦公室的護士醫生也都聞聲開門出來張望。
「啊……？！」傅妍冷不丁被安雅的驚訝聲嚇了一跳。
「怎麼了？」
「是她啊！」安雅捂著張大的嘴巴，瞪大的眼睛時而驚慌時而悔恨，最後近乎絕望的癱在傅妍身上。
傅妍沒管她，重新看向樓下還不到三十歲的女人。
與領導們板正西裝格格不入，女人隨性穿著寬鬆又不規則的呢外套，緊身的黑色長褲，細長高跟的皮靴，以及純黑色的手提包，包面上兩個金屬色的字母異常顯眼。
或許比起這些奢侈的名牌貨，女人艷麗的紅唇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她精緻的妝容倒不像是個要來醫院上班的人，而是來走秀的。
傅妍的記憶也慢慢浮現出來，於是她明白過來安雅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是為什麼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們的新領導是叫裴錦。
就在一周前，她接待過這麼一位病人，她不但雞蛋裡挑骨頭還不講道理，不過好在傅妍不是個急性子，忍忍也沒起什麼衝突。
不過安雅就很不幸了，傅妍聽到爭吵聲出去的時候，發現安雅正和這位吵得面紅耳赤，最後還是傅妍勸的架。
現在想想，說裴錦喜歡突襲檢查倒是真的，誰知道一星期前她就假裝病人混進來了呢？
安雅已經崩潰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傅妍搖搖頭走回辦公室。
裴錦倒沒有真的一間一間檢查他們的辦公室，只是遲一點開會的時候，因為新領導發言而不可避免的拖長了會議時間，餓著肚子的聽眾們都在小聲的抗議著。
然而裴錦依然講的不緊不慢，傅妍無意抬頭往台上看了一眼，結果好巧不巧就和這人的眼神撞上了。
顯然，裴錦也還記得她。她看著傅妍的目光雖然一縱即逝，但卻意味深長。
傅妍當即有些不自在的蹙眉低了低頭，安雅適時扯了扯她的衣角，然後賊兮兮的遞給她一包餅乾。
儘管抱著感激的心態，傅妍還是拒絕了這樣的小動作，尤其是知道裴錦已經注意她之後。
「餓死了都，」會後，安雅捂著肚子抱怨，「你幹嘛不吃還不讓我吃？」
傅妍一臉無奈，「你做小動作之前，好歹注意一下有沒有人看到吧？」
「……」安雅一慌，「你是說，她看到我了？」
傅妍還沒來得及開口，從會堂另一個出口出來的裴錦正好側頭看到了她們，傅妍不由放緩了腳步，而對面的那個人卻直接完全停了下來。
「我去，她不會在……在等我們吧？」安雅痛苦的小聲嘀咕著。
傅妍沒有回答，卻別無選擇的硬著頭皮一直走到裴錦的跟前，「您好……」
「傅醫生，」裴錦微笑著打斷了傅妍的禮貌問候，她的視線幾乎完全忽視了一旁擔心又心虛到死的安雅，「好久不見。」
傅妍也故作淡然的回應了她一個微笑，對方雖然是放鬆式的講話方式，但那股潛在的危險氣息卻讓神經敏銳的傅妍不得不繃緊了神經，「好久不見。」
沒有獵人會喜歡自己成為別人獵物的感覺。
而現在的傅妍就有這樣的感覺。
「上次的事情，正要謝謝傅醫生。」對方的紅唇輕巧開合，「一起吃個飯？」
安雅抓在傅妍胳膊上的手不由手勁，幅度極小的搖著頭。
正對著裴錦的傅妍面不改色，「醫治病人是我的本職工作，沒有私人感情，用不著謝。」她說，「另外謝謝副院長，不過很抱歉，我已經有約了。」
不給面子的回應讓裴錦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不過還不至於撕破臉，她的修養遠比一周前的突襲時要好得多，也沒那麼不講道理。
「既然這樣，那就有機會再約傅醫生。」裴錦終於瞥了一眼邊上的安雅，說道。
傅妍點點頭，目送女人從自己眼前走遠。
「呼……」一顆石頭終於沉下來的安雅呼出一口氣，「真嚇人。」
「人家根本沒想為難你，別這麼緊張。」
「真的么？」安雅有點不信。
「真的。」傅妍低頭看向安雅仍舊拽在她衣服上的手，「你到底想禍害我多少件羽絨服？」
上次的一件被抓壞后，綉了花她就再也沒穿過了。
安雅鬆了鬆手，「不過這女人怎麼會是新調來的副院長呢？被調走的那個都一把鬍子的糟老頭了，這個也太年輕了吧？而且你看她那個妝畫的，我看她根本就不懂醫吧……」
「她當然不懂，她只是來管理的。」
「憑啥啊？」
「憑後台。」傅妍問，「董事長姓什麼？」
姓……裴啊。
裴錦來后的日子事實上也沒有特別難過，反而不得不說的是，這個張揚的女人在管理手段上確實有某種過人之處。
又或許『不太難過』這種想法只是對傅妍這樣的人來說，像安雅就不會太舒服，醫院裡很多暗存的詬病都在潛移默化中得到改善。
只是原本準備有時間去找越音然的計劃，卻也因為多出的那一點工作量而一再的擱置了。
不過沒有想到的是，傅妍沒去找越音然，越音然反而自己過來找她了。
中午的時候，安雅正等傅妍一起吃飯，傅妍收拾著桌子，越音然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門口的。
安雅本來打算攔住她，不過也很快想起了這個女人的身份，「越警官？」
「……」越音然莫名奇妙的看她一眼。
「越警官幫我簽個明吧。」安雅很快拿出紙筆遞到越音然面前。
上次越音然來醫院就診的時候安雅正忙，沒趕上，越音然當時手又受了傷，就算趕上了也不好意思要簽名。
但現在不一樣，越音然好端端的站著，一點毛病也沒有。
「越警官幫忙簽一個吧，怎麼說也是你的頭號腦殘粉。」傅妍笑著替安雅說了句軟化。
安雅隨即連連點頭附和。
越音然走進來把傅妍的醫藥箱放到桌上，然後接過安雅的紙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傅妍說實話的話，越音然的字真是丑的像小學生寫的。就連滿懷憧憬的安雅拿到簽名成果后，都忍不住有點失望。
傅妍彎著眼睛，越音然滿臉無辜的樣子看的她心情愉悅。
支開安雅后，傅妍鎖上辦公室的門，和越音然並排走在醫院的走廊上，「麻煩越警官了，還專程跑一趟。」
「不用，只是順路。」
「順路辦案？」
「一點民事糾紛，不難處理。」
傅妍沒打算問她工作上的事情，「趕時間么？」
「還好。」越音然後知后覺理解這個問題里的深層含義，「我請你吃飯。」
事實上這一茬還是越音然前一秒才剛想起來的，她說完話之後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越音然工資不高，一般也很少花錢，所以毫無準備的，口袋裡能拿出的最多也只是幾張零錢票子而已。
越音然的小動作從來都不能逃過傅妍的眼睛，不過好面子的女人沒有說出來，她也沒必要幫她說出來，只當做不知道。
傅妍挑了最近常和安雅吃飯的料理店，風格獨特的裝修讓越音然一進門心裡就打起了鼓。
傅妍找了位置坐下來，習慣性的先幫兩個人倒了大麥茶，拿到菜單的越音然，這才鬆開一口氣。
「越警官這麼擔心我會藉機坑你？」
「……」被戳穿的越音然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圓過去，索性就默認了。
傅妍笑眯眯的看著她，點過餐后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不找些話題氣氛都變得尷尬起來。
指望越音然找話題是不行了，傅妍看著她有些沉重的眼圈，「越警官沒休息好？」
「嗯……還好。」越音然道。
「醫院來了新領導，這陣子有點忙，所以沒去找你。」
「以後不要去那個地址找我了。」
傅妍愣了愣，「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跟她劃清界限了？
「房東那邊的原因，不租了。」越音然解釋道，「我這兩天住局裡，順便找房子。」
雖然知道很不應該，然而聽到這個消息的傅妍還是可恥的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