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賈無欺還未來得及躲閃,一雙利爪已經朝他雙目抓來。千鈞一髮之際,他身子一矮,堪堪避開寒光閃閃的利爪,這時只聽一聲痛苦的咆哮,先前還剪風而來的巨虎,此刻跌落在石塊上,兩隻閃著凶光的招子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嵌入眼眶的兩粒石子。
非常不起眼的兩粒石子,卻讓百獸之王也無力招架,痛得打跌。
能將石子作為武器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賈無欺至今為止只認識一人——岳沉檀。
果不其然,岳沉檀正站在石洞的一角,望著地上掙紮起身的猛虎,面帶冷意。他的身邊,立著一個火紅的身影,此刻已經施施然朝還未爬起身來的猛虎走去,正是薛沾衣。
就在薛沾衣靠近的時候,那老虎猛地從地上爬起,鞭子一樣的尾巴卷著碎石朝薛沾衣甩去。雖然它已經無法看見,但憑藉動物敏銳的嗅覺,它依然能準確判斷活物所在的位置。即使雙眼一片血污,也無法阻攔它兇狠的攻勢。一鞭掃過未中,接著又是一鞭,同時伴隨而來的,還有它高亢有力的咆哮,以及蓄勢待發的粗喘。
薛沾衣卻毫不慌張。彷彿那老虎不過是他豢養的一隻寵物,完全沒有將它放在心上。
他輕巧地閃過猛虎的長尾,一隻手探入腰間,眨眼之間,一把銳利的匕首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上。面對猛虎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他不躲反迎,朝著虎頭迎面而上。老虎聞到活物的氣息,低吼一聲,騰空一躍,向薛沾衣所在的位置撲去。
就在它騰空的剎那,匕首破空而出,電光火石之間,已經插入了它的喉嚨。猛虎轟然墜地,勉強嗚咽了幾聲便斷了氣。
薛沾衣像沒事人般的拍拍手,走到老虎的屍體前蹲下身,細細端詳起來,半晌才道:「這畜生皮毛生得不錯,真是可惜了。若是在活時剝下,定是極品。」
說完,他朝還坐在一旁發怔的賈無欺看了一眼,嫌棄道:「你還坐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想轍出去,難不成還想困死在這裡?」
賈無欺被他一說,這才咳嗽一聲,開始端詳石洞四周的構造,並刻意忽略洞中另外兩人的對話。
「小師哥,我剛才表現得好嗎?」
「恩。」
「小師哥,你誇誇我嘛。連師父都說我功夫精進不少呢。」
「恩。」
「小師哥,那畜生的皮毛你喜不喜歡?若是喜歡,我現在就去剝了,帶回去給你做成大氅。」
「不必。」
「小師哥,聽說虎鞭最為益精補髓,要不……」
賈無欺聽到這裡,實在是忍不住重重咳嗽一聲,沖薛沾衣道:「這位兄台,那大蟲恐怕是只母的。」
「我跟小師哥說話呢,有你什麼事?」薛沾衣眉毛一豎,「再者說,你算個什麼東西,敢跟我稱兄道弟,還不趕緊滾開?」
「伍兄與我有助步之誼,」岳沉檀開口淡淡道,「師弟若是看不上他,不如先走一步,眼不見為凈。」
言下之意,便是將賈無欺納入朋友的行列,若是薛沾衣真心看不過眼,該滾的也不該是賈無欺。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但薛沾衣聽了,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滿臉漲得通紅,惡狠狠地盯著賈無欺,說不出一句話來。
賈無欺撓撓頭,耵他的人雖長得美,但這視線實在是令人不自在,無福消受美人恩吶。他朝岳沉檀拱了拱手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岳兄不必為我傷了同門情誼。」
「就……」
薛沾衣剛想說就憑你,一個「就」字剛出口,就聽岳沉檀平靜道:「伍兄言重。」
賈無欺瞥了一眼薛沾衣剛一張開就闔上的嘴巴,以及對方梗著脖子的姿態,覺得岳沉檀真是刀子嘴,而自己真是豆腐心。
三人所在的石洞內,猛獸已經成了屍體,別處的情況卻不盡然。野獸的咆哮聲,人受傷的慘叫聲,搏鬥的打擊聲,武器的龍吟聲,全都交纏在一起,在崩塌的石道中盤旋迴響著。
賈無欺望著豁出大口的洞頂,喃喃道:「我們還是先出去再做計較吧。」此刻若是不先逃出這彈丸之地,若是又有一兩隻凶獸鑽進來,那可就更難對付了。
他話一出口,薛沾衣哼了一聲,算是同意。倒是岳沉檀不慌不忙道:「不急,你先過來看看。」
賈無欺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薛沾衣身後倚靠的石壁上,正畫有與其他三窟類似的佛畫。他走到薛沾衣身邊,彎下腰,細細摩挲著石壁,一股極淡的香味鑽入了它的鼻孔。
獨活香。
他在暗處悄悄用藏在袖中的小刀割下一塊石壁上的「畫布」,這才直起身,後退幾步,正大光明地欣賞起石壁上的佛畫來。
石壁因為被巨石隔斷,上邊的佛畫也不完全,呈一面扇形,畫在光禿禿的山石上。畫中由上至下分為四層,由天至地,到地底再到水下。有壯如山峰的走獸,也有形如粟米的昆蟲。胎生,卵生,濕生,化生的生命形形□□,有的朝生暮死,有的命曆數劫,這描繪的正是六道三惡道中的第一道,畜生道。
是因為野獸橫行,故而此地畫有畜生道情景,還是因為石壁畫有畜生道,故而此地野獸橫行?這實在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賈無欺隱在袖中的一隻手,不時摩挲著那塊人|皮,抬起頭望向洞頂,看來只有先從這個鬼地方出去,才能找到答案。
「岳兄的師弟,你輕功如何?」賈無欺看向薛沾衣,開口道。
薛沾衣似乎被這種叫法噎了一下,半天才揚揚下巴,十分傲慢道:「你聽好了,我姓薛,名沾衣,下次再讓我聽到你拿什麼不三不四的稱呼叫我,小心你的腦袋。」
賈無欺十分配合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從善如流道:「好的薛兄,沒問題薛兄。」
「……」薛沾衣橫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薛兄的輕功肯定十分了得,不若先從洞頂出去,接應我們。」賈無欺繼續道。一邊說著,他一邊朝洞頂所在的那一面石壁走去,伸手從上到下摸了摸石壁道,「這石頭滑得很,薛兄可要小心了。」
「小心了」三個字話音還沒落,薛沾衣已經從他肩頭躍過,在石壁上縱行幾步,一個縱身,躍出了洞頂豁口。
賈無欺看看石壁,再看看洞頂,由衷稱讚道:「好俊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