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車夫路平
以唐正延對一擊即中的喜好,發現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定會先撒出大網,查探證實是否屬實。等到再約他談合作的時候,就一定已是查探清楚,足夠說服他了。
陸懷垂眸思量了一下,當年的真相大致可以分為宮內和宮外兩條線查探,這一點他能想到,唐正延也肯定能想到。唐正延在宮中的人脈不及他廣,查探不便,為了不驚動他,應當不會先從宮中這條線入手。
如果是從宮外這一條線入手,又大致可以從兩個方向去查,一個方向是人證,另一個方向就是物證。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查人一定比找物更容易,唐正延應該會按照他希望的,從當年可能涉及到的人開始查起。
唐正延是淮中人士,起家於維揚應天二府,在京城打開局面之後,也沒有鬆懈在江南的經營。如今在江南的財勢範圍頗大,加上手下有墨但九這樣的內行人,從何處著手、到哪裡查探,都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唯一的難處是,時間過得太過久遠了。昔年登名在冊的村長和德望老人,不知如今是否依然健在,那個來給他捏按的師傅和其他知情人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若是昔年的這些人都不再世,那麼毀他宗偉一事於人證上便是死無對證了。
真不知陸仲德會不會做的那麼絕,將他能控制的知情人都除掉。
陸懷現在再想去陸仲德此人,已不知該如何判斷他是好。昔年他心中那個重情重義、和藹厚道的叔父,如今已灰飛煙滅,真正存在的陸仲德,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當年為何要與陸錢氏一起害他,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孩子,還是他唯一的親侄子,害了他對他到底能有什麼好處?
陸懷不解,心中一時茫然與悲憤交織。驟然合眸,平抑良久才能勉強壓下心中的情緒。
他實在想不出原因,索性不想了,反正一切真相終會揭開,到時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讓陸仲德夫婦如此加害於他!
陸懷攥緊了拳,又慢慢鬆開,反覆幾次,終於讓自己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現在最期待的事,便是當年他被帶離老家之後,那些人就被陸仲德用錢收買或是打發走了。這樣,唐正延就能有機會找到他們,只要能找到他們,哪怕只是找到了他們其中的一個,於他還原真相和日後對付陸仲德都是大大有利的。
不過到底能不能找到,還要等上一等才能知道了。相信以唐正延的本事,也不會讓他等上太久。
現在,他不能將精力浪費在這件事上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想辦法阻止陸仲德之子拜入侍郎門下,防止陸仲德的勢力闊大,增加他復仇的難度。
只是……該怎麼阻止呢?這不是個好解決的事,如果處理的手法不得當,弄不好就會打草驚蛇,留下後患,引來麻煩。
此事當從長計議。陸懷輕輕地深呼吸了一下,拿過斜側的軟墊,慢慢地向後靠了進去,一手輕搭在另一隻手上,盯著車窗上的某個點,細細地思量起了這件事來。
此刻的他,看上去什麼表情也沒有,眼波平靜得就像一汪靜止的水,好像放空了思緒在發獃一樣。他思考得太過深入,沒有注意到車夫慢慢將車停了下來,直到車夫輕喚了他幾聲,才漸漸回過神來。
「怎麼了?」陸懷凝著車夫的方向,輕輕地問,醇厚的聲音里有一分似有若無的醉意。
「是這樣的,爺。這有家酒坊,他們家祖傳一種醒酒藥丸,好用不貴。我看您剛才上車的時候似乎不太舒服,不知道您需不需要,若是需要,我去給您買點。」
陸懷聞言,唇角微微疊了些笑紋。他想起了這個車夫昨日在發現車駕被人盯上時,是如何慌而不亂,處事有方的,事後又是如何守口如瓶,不曾多問半句。
這樣的人,該留在身邊重用。
陸懷拿著軟墊,慢慢挪到了車門處,輕靠在軟墊上,慢慢挑開了車簾,微微含笑的雙眸中染著一絲醉意,問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車夫恭敬地回答道:「回爺的話,小人姓『路』,單名一個『平』字。」
「耳刀旁的『陸』嗎?」陸懷笑問。
「不是,是馬路的路。」路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微微笑起來,一側的面頰上有一個淺淺的梨渦,讓他老實質樸的面孔上多了幾分生動。
「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以前是哪裡人,做什麼營生呢?」陸懷微笑著問,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和藹。
路平雖然不知道話題為什麼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但見陸懷問了,覺得他是老主顧,看著也面善,就對他一五一十的說了:「我是京畿西南方路家莊人,以前我……我是殺羊的。」
路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上多了幾分糾結:「我爹就是殺羊的,所以我也是。可是我下不去手,從小我爹讓我殺,我看著它們的眼神就下不去手。接過鋪子硬熬了幾年之後,我弟一長大,我就把鋪子全轉給他了,自己來京城裡謀營生,找了趕車這個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