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要怪娘

第八章 莫要怪娘

「哎哎,好,您不怪我就好!」王掌柜見陸懷不怪他,又是連連作揖,才敢喘口氣,抹了抹額上的汗。

他們等了許久,連一直不肯進門的哲安都忍不住進來打聽人怎麼樣了,老郎中才終於看完了脈象,龍飛鳳舞地寫了方子,由王張氏引領著,出來將方子交到了陸懷手上。

「病人的情況不算太過嚴重,丟不了性命,諸位還請放心。此刻病人昏迷不醒,只是氣血兩虧,又受了外力所激,再過一時半刻自會醒來。若有外傷,只需內服外敷些活血化瘀的葯即可。」

陸懷聽了老郎中的話,心裡鬆了一口氣,卻聽他繼續說道:「不過病人性命雖然無虞,眼下的情況卻不太好。長期憂思過度致使肝氣鬱結,飲食不善以致脾胃失和,所住環境不佳又或前病未盡藥力根治,致使寒邪侵襲,損害了元氣。此時五行失濟尚且不算嚴重,及時調理,還可將養回元氣,再拖個一年半載,恐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陸懷聽到秀珠現下的情況,心情急墜直下,付了老郎中的診金之後,心裡有一個想法漸漸清晰了。

他反正也要買一處院子,這處院子雖說細節處有些不妥,但修整修整就能很好了,也花不了許多錢,周圍住的又都是普通百姓,不會有水深莫測的人物關係要他擔憂,他完全可以在這兒安頓下來。

而他在接了娘親過來之後,也需要買幾個下人來服侍。若是秀珠母女願意,他可以讓她們留下做些雜事,供給她們吃穿,在郎中給母親調養身子時,也可以順便給她調理一下。

這是個一舉兩得的事兒,唯一還需要考量的就是秀珠其人的人品秉性如何,若是也沒有什麼問題,那麼這件事就可以決定了。

陸懷從神思中回過神來,忽然看到靠門站著的巧兒奔回了屋裡,緊接著便傳來了驚喜的呼喊聲:「娘!你醒了!婆婆,我娘醒了!」

王張氏一聽秀珠醒了,心裡就是一喜,趕緊熱熱絡絡地招呼陸懷道:「秀珠醒了,公子快請進屋,快請進屋,可得讓秀珠好好謝謝您吶!」

陸懷聽到秀珠醒了,心裡也是一喜,彷彿感到了一種心有靈犀的美好,他微笑了一下,便順勢道:「好,我去看看她。」

哲安一見陸懷跟著進去,就感到事情不妙:這女人先是欠債沒還清,后又身有病患,陸懷是個行一步事已經看好了后三步的人,若是沒有再往下幫她的打算,那自然是點到為止就走,根本不會進去瞧她。他既然進去看她,就是有往下幫她的打算。

可賭坊不是好甩脫的,他還清了本利也可能被人再找上來;那女人身子又不好,還不得他掏錢調養,他又不欠她的,憑什麼管她那麼多。再說,她還有個換臉比翻書都容易的孩子,和那麼個虛情假意的鄰居,誰知道她身邊還會不會有更奇葩的人,這些人又會怎麼算計他?

哲安擔心著陸懷,可陸懷已然進屋去了,他也不能硬去把他拉出來,原地轉了兩圈,也只有跟著進去了。

他們幾人一進屋,屋裡的空間立即顯得促狹起來,年輕的婦人便自動退了出去,與王掌柜互相避諱著,在門外一左一右地站著等候,也往門裡瞧著熱鬧。

陸懷之前已經將屋子裡看了個大概,但是直到進到屋子裡面,才深切地感受到這間屋子的壓抑:四壁的泥牆沒掛任何顏色,陰沉昏暗不說,還往外透著股潮氣,讓人聞著就已是很不舒服。

再看那破爛的小床和矮小缺角的小桌小櫃,簡直每一道木紋都在透著岌岌可危的氣息,讓人心生壓抑。還好巧兒已經先行將屋裡的地面清理了一下,不然再加上滿地狼藉,這個屋子可真是沒法待了。

陸懷看屋子裡的布置,就是母女倆平常住的,有些不願相信她們平日里就蝸居在這麼一間屋子裡,心下對她們母女倆又多了一分憐惜,目光也慢慢聚攏在床上躺著的秀珠身上。

見她掙扎著起來,似是要給自己行禮,陸懷趕緊壓了壓手道:「不必多禮,你躺著休息就好,我來看一眼就走。」

王張氏一聽這話,立即就給巧兒使眼色,低聲催著她:「巧兒,還不趕緊給你恩公搬個凳子來,你要恩公站著跟你娘說話嗎!」

巧兒聞言,立即手腳麻利地去搬了個凳子過來,畢恭畢敬地放到了陸懷身後,對他道:「恩公請坐。」

這時的巧兒完全褪去了初見時的銳利戒備,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舊因哭過微微紅著,顯得既可愛又惹人憐惜。

陸懷對王張氏支使巧兒時的態度頗為不喜,本不想坐,但是看著她含著些期待和請求的眼神,想了想,對她微笑了一下,還是坐了下去。

坐下來才能好好聊,慢慢聊。王張氏一見他坐下去了,心裡一喜,臉上又笑出朵花。哲安一看她這副詭計得逞的笑,就冷冷地哼了出來。

陸懷察覺到了後面的兩個人鬥上了氣,也不想管他們是怎麼回事,只當做不知道,溫和地看著秀珠,輕聲問她:「現在感覺如何,還好嗎?」

他問話的同時,也在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她。她生得很美,鵝蛋臉,精緻而秀氣,細看時比乍一搭眼看上去更美,面上兩道細眉狀若柳葉,一雙杏眼似夢如煙,雙頰清減半鎖憂愁,櫻桃小口欲語還休。

她合著眼睛時有一種安靜的美感,如今醒來時又別有一番嫻靜溫柔的氣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神情之中含了太多凄苦,肌膚的細紋里藏了太多疲累,使她光艷照人的美彷彿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令人扼腕而心碎。

陸懷想,若是他能夠照顧她,一定要讓她恢復原本的光彩照人,不令她辜負上天對她垂青與恩賜。

陸懷心中正勾畫著,就見秀珠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又微微有些吃力地從床上下來,跪到了他的腳邊。

地上涼潮,陸懷正欲扶她起來,就聽她悲悲切切,有氣無力,卻是聲音堅定地開了口:「多謝恩公仗義搭救,只是妾身貧賤,無力償還,唯一所有的便是先夫留下的這座宅院,且以此相抵吧。」

說著,她便俯身叩拜了下去。陸懷伸手扶她,總覺得她說的話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到底哪裡怪。

見她虛受著他的攙扶,從地上起來,卻不是要回到床上,而是向巧兒的方向走了一步,對她道:「娘沒用,護不住你,你要好好活著,莫要怪娘……」

陸懷心說一聲不好,就要拉住她,然而他卻慢了一步,她已換了方向,一頭向屋子正中的柱子上撞了過去。

眼看她就要頭破血流,陸懷的心都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就在這時,一道影子卻飛撲了過去,將她險險推開,與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原來是那王張氏離她較近,反應過來,及時推開了她。不過王張氏事先也沒料到秀珠會做這傻事,還是動作慢了,讓她的額頭上都撞得腫起了一塊。

陸懷重重地鬆了口氣,然而心情還沒放鬆下來,就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哭嚎的卻不是秀珠,而是那王張氏,她緊緊抱著額頭紅腫默默垂淚的秀珠,又憤怒又心疼地痛罵:「啊!好好的,你這是做什麼啊,怎麼這麼傻啊!好日子就要來了,你尋死覓活幹什麼!」

秀珠撞得頭昏眼花,聽到她這般震耳欲聾的哭嚎,更是覺得眼冒金星,喘不上氣來。

她本來沒有昏迷,只是害怕那刀疤臉會硬要將她和巧兒帶走,才躺在地上裝作疼昏了過去。到得陸懷仗義出面,為她還錢,她心中感激,卻不知道他的來路和幫她的目的,怕他比那刀疤臉還要不如,才繼續裝昏。

等到聽了他的談吐,又聽他要為她延醫看病,就確定了他是個好人,正想起來感謝,卻聽到了哲安對王家的議論。

聽到哲安的議論,她才終於明白過來,這兩三個月去求王張氏幫襯時,借到的米越來越少,錢則是一次沒能借到過,也許不是因為王張氏借不出來,而是她覺得她與巧兒沒有出頭的日子,不想再繼續幫下去罷了。

如果連王張氏也不想幫她了,那麼她就真的沒有活路了。與其到最後她要被刀疤臉侮辱糟蹋不說,還要連累巧兒,那她還不如死了,讓刀疤臉惹了她這條人命,不敢再逼巧兒。

到時候,巧兒聰明機靈,又失了雙親,王張氏怎麼也能可憐可憐她,給她一口飯吃。若是巧兒命好,讓這救了她的大善人發了善心收養了,那以後也能衣食無憂了,說不定來日還能許個好人家。那她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瞑目了。

她都想好了,就死在此刻,讓巧兒在他們的面前失去了娘,讓他們一定會動惻隱之心。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就讓她沒死成呢!

秀珠不禁想起了刀疤臉那句讓她「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威脅來,當即感覺心口更悶,急促地氣喘起來。

王張氏一看秀珠這個模樣,覺得將她和陸懷捆到一塊兒的機會來了,立即仰著一雙淚眼看向陸懷,悲憤地大聲道:「這位公子,一看您就是個富貴人,您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徹底幫幫秀珠娘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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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離宮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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