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永遠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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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月遠,這樣的距離總是帶著寂寥的清冷;但在這樣一個接近滿月的夜晚,又透出一絲淺淡的溫柔。
費迪南靠在窗前,點燃了手中的香煙。
這個夜晚對於新婚夜而言太過安靜,安靜到他開始想象月色下琉森湖上搖蕩的小舟——aia,如同貝多芬那首著名的《月光奏鳴曲》原本的標題,這一切都幾近幻想,無論是遠處微波粼粼的施塔恩貝格湖,還是身後發出輕細呼吸聲的姑娘。
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
這真是件叫人高興的事兒——費迪南曾期待過和蘇菲婚後的生活,然而此時他的心情遠比設想中複雜得多,有點沉鬱,有點懊惱,又奇異地沉澱成寧靜安穩;他掐滅手中的煙,轉回身看向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的姑娘。她討厭煙味,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許多她喜歡的與討厭的事情,即使其中的很多,她從未對他提起過。
費迪南忽然有點厭倦這樣的自己。
萊布尼茨說,當人類的感知與*趨近無限時,有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的差距只是程度的問題——遇見蘇菲當然只是個意外,但在那之後的種種,連他自己也不確定究竟是不受控制的意外,還是清醒而有計劃的越陷越深。
他並不相信一見鍾情,和蘇菲當然也不是——相看兩生厭還差不多。初遇的時機簡直不能更糟糕,那是他此前生命中的最低谷。
對父母,祖父母以及家族中的很多人來說,1848年2月是人生中無法忘卻的黑色記憶。但對於他,從無憂無慮的小王子一夕之間淪為流亡貴族並不能算是打擊——倉皇逃離法國的時候他太過年幼,記憶也只餘下破碎混亂的片段。他隱約明白今後的生活將會有翻天覆地的不同;但究竟如何不同,他並不知道。關於童年的記憶始於倫敦,巴黎不過是午夜夢回時模糊的影子,因為父母和祖父母的描述才愈發鮮活,逐漸染上了陽光一樣斑斕的色彩。而祖國的模樣也一點點豐滿起來的,連同孩童時代的孺慕之情,在歲月的洗禮中慢慢蛻變成深沉的愛。
祖父路易·菲利普國王是個極為出色的政治家——雖然多半算不上是個成功的國王。他的無與倫比的機敏與洞察力令他在流亡21年後一回國便在政壇佔據了有利位置,七月革命后更是讓人意想不到地加冕為王。在國內形勢愈發緊張的1846年,更是一手促成了自己的小兒子,蒙龐西耶公爵安托萬和西班牙女王的妹妹路易莎的婚姻。
路易·菲利普國王之所以選擇路易莎,是出於對西班牙王位的勢在必得:伊莎貝拉女王的丈夫加的斯公爵弗朗西斯科是個同性戀,而且,是被壓在下面的那一個——他陽痿的事在貴族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秘密。鑒於女王和王夫不可能有子女,女王的妹妹毫無疑問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因此路易·菲利普國王的孫子或孫女,註定要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成為西班牙王國的主人。
對於政治聯姻,費迪南並不喜歡,當然也並不反感——事實上在遇見蘇菲之前,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婚姻會跟愛情有什麼聯繫。
祖父在他6歲那年去世於倫敦,兩年後,他踏上了前往西班牙旅途。彼時還是個孩子的他忍不住紅了眼圈頻頻回望,而父親阻止了他的動作。
「別回頭,」內穆爾公爵一半勸慰一半強硬地攬住他的肩膀,「那不是你要走的方向。」
從此,他再也沒有回頭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