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相濡以沫
這天下班后,榛榛就帶著顧思止來到喬依諮詢室。
喬依與兩人面對面坐著,彎唇道:「果然是你。」
顧思止嗯了聲,便又保持沉默。
「你們倆認識?」榛榛疑惑地問。
顧思止仍是看著喬依,「嗯,我為了治好病和你在一起,找上了喬醫生,沒想到她是你朋友。」
喬依微笑,「那天,你們一前一後的來我這兒,我以為你們並不認識,還道中國什麼時候這麼多人格分裂患者。」
榛榛:「是我來諮詢我的夢那一天?」
喬依點頭,顧思止側頭問她:「你來諮詢什麼夢?」
榛榛:「沒什麼,就是我常常夢見一個小男孩,可能與我小學前失去的記憶有關。」
「小男孩?」顧思止心神一震,升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但隨即又立刻否定。
「嗯哪,今天主要是說你的問題,我那個沒什麼啦,就是做夢而已。」榛榛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她害怕與自己認識的不是顧思止,而是柏宥。
顧思止壓下心中的震驚,「好。」
她不想說,他便不問,遲早都會知道。
喬依將顧思止的變化看在眼裡,卻也不提,「你們的意思是,多出了兩個人格?」
他點頭,「一個小女孩,一位老者。」
喬依:「那麼,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思止:「我做了一些夢,應該是發生過的往事。」
喬依在紙上記了些什麼,才又抬頭看他,「可以給我講講嗎?」
他思忖片刻,然後側頭對榛榛說:「你去外邊等我好不好,榛榛。」
「不行,我要知道,你別趕我走。」她幾乎是立刻拒絕。
目光堅毅,顧思止嘆了口氣,將那個充滿血腥與悲哀的夢娓娓道來,喬依沉著臉,榛榛眼中已經噙著淚。
「所以你確定了夢中的那對男女是你父母?」喬依到底是醫生,情緒起伏不像榛榛那樣大。
顧思止微微點了頭,「嗯,我確認過照片了。」
「那麼,你和你母親被警察救出去之後呢?」喬依繼續問他。
顧思止眼神一黯,聲音低沉,「因為我在被子里,吸入的煤氣沒到致命的程度,所以被救活。而她死了,就在我眼前。然後,失去雙親的我被送進了孤兒院。」
榛榛握住他的手,不知道說什麼,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有哭。
喬依思忖片刻道:「孤兒院之後還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嗎?」
顧思止:「後邊的記憶很破碎,還沒有拼湊完全,只記得認識了一個小女孩,但她的身份我尚不能確定。」
「了解,你的病症與你親眼目睹親人的死亡應該有很大關係,但這是否是全部原因,還要看你進入孤兒院后的記憶。
若水這個小姑娘大約是,你不能接受自己面對父親施暴時的袖手旁觀;而老者,知道所有人格的事,心智最成熟,應是其他人格的管理者。
柏宥或許是你壓抑太久,觸底反彈,反而成為一個霸道強勢的人格。」喬依翻著顧思止的資料,述說著她的見解。
「對了,」榛榛對喬依講,「郭仕錦說顧思止的病情在好轉,但我不明白是為什麼?」
喬依:「也可以這樣說,這些隱藏的人格是隨著他記憶的復甦而蘇醒的。那麼,很可能當他所有記憶恢復后,病情就不藥而癒。」
榛榛:「那麼,到時候那些人格就都消失了么?」
喬依:「這個我不敢保證,因人而異,人格也可能與他共存,但不影響正常生活。」
她說完又對顧思止道:「其實你情況算好的,人格雖然各異,但沒有極度抑鬱與極度躁狂的人格出現,很有機會痊癒。」
顧思止沒有說話,他看出了榛榛對柏宥的不舍,而自己內心最抗拒的人格就是柏宥。
「你要學著原諒自己,父母的悲劇中,你也是個受害者。」喬依繼續勸解他,「你不要覺得自己旁觀了,就是幫凶。」
他握緊拳頭,「但如果不是我那一鏟子過去,悲劇也許不會發生。」
喬依:「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那一下,你和你母親都會死,而你父親將被送進監獄。」
他無言以對。
「顧思止,」榛榛突然抱住他,就在喬依面前,「如果沒有那一下,我就遇不到你了,也遇不到柏宥。或許我干著一份不喜歡的工作,和一個不是那麼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你,拯救了我的夢和人生。」
一時無言,顧思止陷入掙扎之中,無法自持,兩人的淚水都再也忍不住。
良久,榛榛才平復過來,而顧思止身體卻仍然微微發顫。最後,喬依不得已給他打了支鎮定劑。
等顧思止再醒來時,外邊街燈已經次第點亮,喬依交代了些注意事項,然後他們才離開。
兩人先去了俱樂部,照例是到凌晨,顧思止再送她回宿舍。
行走間,天空突然飄下細碎的雪花,漸漸由紙屑般大小變為羽毛大小。
「哇,真的下雪了欸,顧思止!」榛榛興奮得眼睛發亮,像盛夏的星辰。
寒風凜冽,小姑娘身軀單薄卻樂此不彼的奔波著,他突然就覺得心疼。
榛榛這個南方人正陶醉在這大雪紛飛的夜色,忽然一股力氣拉扯,她妝入顧思止溫暖的懷抱之中。
「顧思止?」
「榛榛,辭職吧。」說完,他如釋重負。柏宥為了她投資俱樂部,即使是用的自己的錢,但卻全心全意為她。而他,作為男友,又怎麼忍心見她沒日沒夜的掙扎在工作與夢想之間。
榛榛將手插|進他的黑色風衣里,環住他腰,「不是說好等我們進入總決賽再辭么?」
「不用了,」他說,「半決賽已經夠厲害,伯父伯母會理解你的,實在不放心可以先瞞著他們,俱樂部給你發工資。」
「那可不行,大家都還沒開始領工資呢,說好拿了網吧聯賽再開始發工資的。」
他摸摸她的頭,「乖,只有半個月了,我捨不得你這麼累,工資我單獨發你。」
榛榛偷偷彎起嘴角,「假公濟私啊!」
「是呀,挪用公款養媳婦兒。」
「誰是你媳婦兒,湊表臉。」
雪花一片片飄散開來,越積越多,顧思止將她的連衣帽蓋上,「別鬧了,我送你回家休息。」
「不要,」榛榛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顧思止,你真的捨不得我這麼累,想我辭職么?」
「嗯。」
「那我有一個交換條件,」榛榛仰起頭,下巴抵在他胸膛,「你答應了,我才聽你的。」
顧思止失笑,「疼媳婦兒還要將條件嗎?」
他柔情似水的眼波,榛榛實在招架不住,又只好將頭再埋著。然後,用撒嬌的語氣講:「你答應嘛,答應嘛。」
「好好好,真拿你沒辦法。」顧思止聽見她軟糯的聲音,整個人像是跌落進棉花堆里,軟化得站立不穩。
「嘻嘻,」榛榛立刻挺直身體,拉著他往SUV邊走去,「那,我們回家吧。」
顧思止無奈搖頭,「傻姑娘,你家在那邊呢!」
「從今天開始我就搬家了,你開心嗎?」榛榛並沒停住腳步,示意他解鎖。
「你想回景家?」
榛榛靠在車旁,「不,回你家,我的條件就是讓我和你住在一起。」
他愣怔,大腦霎時當機。沉默良久,他才說:「榛榛,別胡鬧,這樣對你不好。」
「顧思止,我擔心你,想陪著你。喬依說過,DID患者最需要的就是親人的陪伴,顧思止,請把我當成你可以依靠的人。你別急著拒絕我,你想一想,柏宥他很聽我的話,當他出現我可以看著他不讓他任性;若水也很喜歡我,她很認生的,可喜歡聽我講故事;郭仕錦這個老頑童,如果我不幫你看著他,他跟著迷人老太太跑了怎麼辦……」
她話還沒講完,嘴卻被人堵住。
一個纏綿動情的吻。
顧思止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感謝眼前的姑娘,當時大腦就只剩一個訊息:他愛這個人,他想要親吻她,表達自己的愛意。
·
是夜,榛榛躺在主卧,輾轉難眠。思考著會不會進展太快了,才確立關係不久她就跑人家裡了。
想了想她拿起手機給顧思止發了簡訊:睡了么?你會不會覺得我好隨便,這麼快就厚臉皮要求同居。[忐忑臉]
隔壁,顧思止失笑,回復她:快睡覺,不然腦子裡凈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榛榛:那就是咯?我後悔了,這種要求明明應該讓你來提。[委屈]
然後隔了好久,顧思止都沒有回復,榛榛心中開始真的忐忑。猜想著他是不是真覺得自己太隨便了,可是明明都那樣親她了,可能睡著了?
「叩叩叩」,正腦補著,卧室的門被敲響。
顧思止低沉的聲音傳來,「榛榛,我方便進來嗎?」
她拉開門,「怎麼啦?」
顧思止一把將她抱起,往裡面走去。
榛榛心臟加速,瞪大眼睛看他,「你要幹嘛?!」
顧思止保持沉默,將她放在床上,然後蓋好被子湊到她耳邊,「知道為什麼讓你睡主卧嗎?」
榛榛:「難道不是因為體貼女朋友。」
「在我心裡,只有房子的女主人才能夠睡主卧,所以,你擔心的事情根本不成立。」
男人的聲音像電流般竄進心房,她紅著臉蛋小聲答:「喔。」
顧思止在小姑娘額上落下晚安吻,「別胡思亂想,我等你睡著了再去睡,如果你不想讓你男人熬太久,就快點睡著。」
「遵命!」榛榛閉眼,嘴唇彎著,沒一會兒竟真的睡著了。
·
「榛榛,醒醒。」迷迷糊糊中,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睜眼,映入眼帘的是顧思止那張臉,「幾點了?」
「別管幾點了,快起來看!」
她將自己卷進被子里,「不要啦,我好睏,再睡會兒嘛。」
「丫頭,你再不起來,我就出去找老太太堆雪人了。」
榛榛立刻翻身坐起來,眼裡滿是不可置信,「郭仕錦?」
老頑童眨眼,「嗯,看來是清醒了。」
她看了眼時間,才早上六點過,「郭爺爺,您這麼早叫醒我幹嘛?」
「嘿嘿,」郭仕錦湊到她耳邊嘀咕幾句,然後榛榛嘴角抽搐兩下,直直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