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沈天藍下意識地伸手一抓,結果抓到了一片薄薄的東西。
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片金色的葉子。
……這什麼玩意兒?
沈天藍皺皺眉,捏了捏葉子,感覺質感還不錯。
就在這時,葉子突然間從她的手中掙脫,飛了起來,然後啪地一聲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沈天藍想把葉子摘下來,可是葉子卻越貼越緊,感覺幾乎快要和她的皮膚結合到一起了。
突然,沈天藍感到一陣眩暈。
她眼前的景象瞬間暗了下去。
*
面前是一片金燦燦的麥田,還有純凈的藍天,棉花一樣的白雲。
習習而來的秋風令人心曠神怡。
沈天藍深吸了一口氣,嗯,今天天氣不錯。
「姑娘,你站在這裡是幹什麼呢?」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
沈天藍茫然地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凌亂地梳著髮髻的婦人正站在自己身後。婦人穿著粗鄙,但是模樣清秀,能看得出是個美人。
見沈天藍沒有說話,婦人又笑道:「姑娘是外鄉人吧?看你的打扮,不像是鄉下人,是打京城裡來的?」
沈天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金絲繡花的粉藍長裙,絲綢的罩衣,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有錢人小姐的打扮。
中年女子又道:「姑娘是不是餓了?到我家裡吃個便飯吧。」
沈天藍沒說話。她扭頭看了看身後的麥田。
「起風了。」沈天藍低聲說。
婦人攏了攏衣襟,縮了縮脖子,笑道:「確實呢,看樣子要變天了。」
隨後,在婦人的邀請下,沈天藍去了婦人家中做客。
剛進了家門,就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人。
婦人端出一盤冷掉的羊肉,羊肉已經腐爛,大量的蛆蟲正在羊肉表面蠕動。沈天藍低頭看著那盤羊肉。明明氣味惡臭得令人難以忍受,但是她的身體卻毫無反應。
婦人在桌旁坐下,沖沈天藍笑笑:「別客氣,吃吧。」
沈天藍沒有動彈。
婦人拿起一雙筷子,夾起一片腐爛的羊肉,然後塞進嘴裡,面無表情地細細地咀嚼。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穿著長衫,濃眉大眼的男人低著頭進了門,一看到桌上的羊肉,他頓時瞪圓了眼睛,撲到桌邊大哭起來:「巧喜啊……是我對不住你啊……」
婦人神色似有不忍,她想伸手安撫男人,但是她的手卻穿透的男人的肩膀。
男人像是看不到婦人和沈天藍一般,自顧自地抹著眼淚啜泣,一邊道:「巧喜啊……我知道你死得冤!但是這也怨不得我啊!我家裡不許我娶你入門,我也是沒辦法啊!我知道你可憐,你男人十七歲就死了,你十三歲就守了活寡……但是我爹娘都希望我娶那張家的女兒,我也是沒辦法啊……你說你怎麼就在家裡懸樑自盡了呢!」
他說著,就將那盤羊肉端了起來,哽咽著喃喃道:「我知道你生前愛吃這羊肉,特意給你捎帶過來,沒想到你竟然氣性如此之大,死了之後化成冤魂,把這羊肉也化成了腐肉……」
婦人愣愣地看著男人,然後一動不動地開始流淚,流著流著,眼淚就變成了血紅色,血色的淚珠一滴一滴地掉在了桌面上。
男人突然看到了桌面上的血滴,頓時嚇了一跳。
他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那血水,突然猛地跳起來,一臉驚恐地大叫:「娘咧,還真有鬼啊!!!」他慘叫著,屁滾尿流地從門口逃走了。
婦人面上流著血淚,慘慘地沖沈天藍一笑。
「姑娘,你是打陰間來收我的鬼差吧?」
沈天藍默默地搖了搖頭。
婦人道:「那你是什麼人?」她說著,忽然擦了擦血淚,自嘲地笑笑,「對了,他剛剛也看不到你,你應該也是鬼吧?」
沈天藍淡淡道:「我不是鬼,剛剛那人看不到我,只是我不想讓他看見而已。」
婦人驚愕片刻,遲疑片刻道:「難不成……你是傳說中修仙的高人?」
沈天藍沒有反駁。
婦人頓時跪在地上,做叩拜狀:「請仙人救我!我本是一普通農婦,被奸人所害,才化成冤魂,無法超生……」
沈天藍忽然站了起來,平靜道:「你可知害你的人是誰?」
婦人啜泣道:「當時一片漆黑,忽然有人從背後勒住我的脖子,叫我喘不氣,我實在沒見到兇手的樣貌!」
沈天藍沉思片刻。
她忽然伸出右手,摘下手套,露出皮膚漆黑的手掌。
一股黑煙從她右手掌中心冒出,形成一柄黑劍。
黑劍懸浮在空中,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去吧,小黑。」沈天藍低聲道,「去把這婦人的屍體找來。」
婦人愣住了:「屍體?可是我已經被人埋起來了……」
沈天藍沒有理會她,而是大步離開了院子。
她又回到了那片麥田附近,站在田埂上望著遠處的夕陽出神。
幾分鐘后,一個黑衣的男子無聲地出現在了她身邊。男子有著幽深的紅眸和高挺的鼻樑,一副西方人的樣貌。
他將婦人的屍體放在地上,屍體的皮膚已經開始有腐爛的跡象,不過還是依稀能看出婦人的相貌來。
「查出什麼來了嗎?」沈天藍問。
黑衣男子摸著下巴,低聲道:「該女子脖子一處勒痕,為繩索所傷,應是其死亡原因。」
「還有呢?」
「女子指甲中有少許血肉,怕是死前抓撓兇手時留下的。」
「可惜根據這些血肉還不能判斷兇手身份。」
黑衣男子微微點頭,又道:「不過,我發現了幾處疑點。」
沈天藍反問:「什麼疑點?」
黑衣男子道:「首先,死者衣服的領口沾了少許胭脂,可是死者的家中並無任何胭脂水粉,其次,死者穿戴整齊,可案發當時乃是深夜,死者在自己家中為何合衣而睡?」
沈天藍道:「也許衣服是她死後被人穿上的。」
黑衣男子道:「我剛剛問過這附近村民,這裡一般的土葬習俗都是讓死人穿上左衽壽衣,而死者身上的衣服乃是日常的粗布衣,還是右衽,應該是剛死不久就被人裹了席子草草地葬下了,並沒人刻意幫她更換下葬的壽衣。」
沈天藍彎下腰,摘下手套,用右手輕易地便將衣領附近的布扯下。
她將布遞給黑衣男子,「查查這胭脂的來歷。」
黑衣男子將布料放在鼻端仔細地嗅過,然後忽然化成一道黑煙,消失在了沈天藍的視線中。
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黑衣男子便回來了。
他道:「這胭脂中混有茉莉香油和桂花油的味道。據這附近賣胭脂水粉的賣貨郎說,這種胭脂應該是張家三小姐自己調製的,其他地方沒有賣的。
「難不成張家的女兒是兇手?」
「不知。」
沈天藍當即決定去張家查看情況。
剛到了張家,沈天藍便聽見一陣嚎哭聲。
「我的兒啊……你為何這麼傻啊……好端端的,你上吊什麼啊……」
進了院門,沈天藍就看到一個婦人一邊哭一邊被人從屋裡扶了出來。
「嫂子……不要看。」一個穿青衫的年輕男人在一旁抹著眼淚,哽咽道,「霜兒……她已經去了。」
沈天藍蹙眉,低聲自言自語道:「難道這張家小姐也上吊自殺了?真是奇怪……」
這時,那年輕男人抬起頭,卻看見一襲錦衣的女子正站在院子門口。女子皮膚白皙,一雙黑幽幽的杏眼顧盼生情。
他頓時心中一跳,打哪來的這麼漂亮的女子?
女子開口,柔聲道:「……發生了什麼?」
年輕男人回過神,沙啞道,「是我侄女,霜兒,她……她……懸樑自盡了。」他長長嘆口氣,「你說,這孩子為什麼這麼傻?」
女子沒說話。
男人看了一眼那女子,忍不住又道:「姑娘,你這是打哪兒來的?」看這女子的穿著,八成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
突然,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這人身上有茉莉香油的味道。」
男子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個黑衣男子正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後。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男子瞪眼道。
黑衣男子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他忽然往前邁出幾步,走向門口的女子。
一男一女轉過身,大步離開了院子。
年輕男人趕緊追了出去,卻發現那兩人都不見了蹤影。
……真是大白天見了鬼了!
晚上,午夜時分,張家西廂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個黑影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進入房門。
躺在床上熟睡的男子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什麼,全然不知床邊一雙幽暗的紅眼睛正盯著自己。
黑影一伸手,憑空變出一條漆黑的繩索,將床上的男子牢牢地捆住,然後將他像扛麻袋一樣扛了起來。
熟睡的男子就像昏過去了似的,竟然一動不動,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黑影輕快地從窗口跳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黑影就來到了村口的一個破廟門口。
錦衣女子正盤腿坐在破廟當中,閉目養神。
很快,黑影推開門,走了進來。
「人帶來了?」沈天藍睜開眼,平靜道。
黑衣男子微微點頭,將捆成粽子的男子丟在地上。
沈天藍站了起來,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腳。
男人唉喲了一聲,這才從睡夢中清醒。
他驚恐地環顧四周:「這、這是哪兒?!!」
沈天藍拿起磚頭,狠狠地一拍,冷冷道:「大膽刁民!你可知犯了何罪?!」
男人驚得渾身一抖,他臉色慘白地看著眼前的錦衣女子:「你……你到底是誰?」
沈天藍忽然勾唇一笑,她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撩起頭髮,露出一個深紅色月牙形的疤痕。
男人頓時瞪大雙眼:「你、你難道是坊間所傳的那個……那個……」
站在男人身後的黑衣男子幽幽地開口道:「沒錯,站在你面前的正是傳說中的那位大人。」
男子立刻被嚇得雙腿發抖:「仙姑饒命!仙姑饒命!」他聽說過傳聞,有個法術高強的仙姑,專門喜歡把罪人的魂魄收去煉成仙丹。這位仙姑外表看似常人,額頭有月牙形的疤痕,人稱「鐵面無私女判官」。
沈天藍冷冷道:「你可知罪?」
男子自知罪行敗露,但是卻嘴硬道:「我……小人是無辜的啊!」
沈天藍拍了一下板磚,怒道:「既然你是無辜的,你身上為何有張家三小姐的胭脂味兒!」
男子嚇壞了,雙腿抖成了篩子:「我……我……」
這時,黑衣男子突然伸出左手,露出一截森森的白骨。地上的男人看到那白骨,立刻被嚇得尖叫了一聲。
黑衣男子握緊化為白骨的手,一股黑煙從他衣袖中鑽出,鑽進了男子的鼻子。
男子被嗆得咳嗽起來,很快,他停止了咳嗽,目光也變得渙散起來。
沈天藍皺眉道:「說吧,陳寡婦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我……我其實是和我的侄女霜兒定下過私情,」他喃喃道,「卻在幽會時被村東頭的陳寡婦撞破,我便起了殺意,假裝陳寡婦的姘頭給她留了信,讓她半夜記得留門。然後我趁著半夜闖進她家,將她勒死。」
「那張三小姐是怎麼死的?」
「霜兒她發現自己懷有身孕……便要我與她一同私奔,我一時情急,將她推倒,結果她撞到床柱撞死了……我便將她掛在房梁,偽裝成懸樑自盡的模樣。」
沈天藍滿意地點點頭。
她拍了一下板磚,道:「張伯石殺害陳巧喜,張霜兒和其腹中孩兒,理當問斬!」
她說完,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然後伸出一隻手,將張伯石擊暈。
沈天藍從衣襟中掏出一粒漆黑的藥丸,放在張伯石鼻端。
一股發著白光的霧氣從張伯石鼻腔中冒出,鑽進了藥丸里,很快,藥丸就從漆黑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純白。
她將藥丸遞給黑衣男子,低聲道:「小黑,這藥丸包含了凡人的精氣,大概可以夠你消耗一段時間。」
黑衣男子微微點頭,將藥丸放入口中吞下。
他舉起化為白骨的左手。幾秒后,白骨表面開始迅速地長出肌肉組織和血管,最後變成了皮膚光潔完整的手掌。
沈天藍欣慰地笑了笑:「太好了,這下你可以……」
突然,破廟門口傳來女子的一聲大喝:「杜若藍!你果然在用凡人的精魄煉丹!」
沈天藍一驚,看到一個紅衣女子舉劍站在門口,橫眉豎目地怒道:「杜若藍,你身為我呂家外門弟子,竟然私自用凡人精魄煉丹,還放縱妖孽傷人,你可知罪!」
沈天藍辯解道:「我用的都是殺人犯的精魄!他們罪有應得!」
「少廢話!凡人就是凡人!你我乃是靜心修仙之人,怎能做出害人性命的勾當!」紅衣女子吼完,就舉劍向沈天藍劈了過來。
那紅衣女子怎麼看怎麼眼熟,沈天藍忽然感到一陣恍神。
「呃……呂沛?」
剛剛念出呂沛的名字,沈天藍便感到一陣眩暈。
她再次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眼睛瞪著房頂的天花板。
……
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想起剛才的夢。
她立刻清醒過來,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剛才那夢到底是什麼鬼啊喂=口=!
沈天藍扶額,心道,難道是因為白天多了《名偵探包黑炭》的緣故?
這時,她忽然發覺自己額頭的金葉子竟然不見了。
她趕緊在床上翻了翻,也沒翻到那片金葉子。
難不成之前的葉子是她的錯覺?不可能啊!
第二天,沈天藍起床之後精神抖擻地去洗手間刷牙。
剛刷到一半,卻看見另一片金葉子不知從什麼地方飄了下來,然後準確無誤地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這又是要鬧哪樣……
沈天藍還沒來得及吐槽完,就感到眼前一黑。
她猛地睜開眼,發覺自己正站在一間寬敞昏暗的浴室中。
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沈天藍看著浴室鏡子中的自己,身上穿著白色的蕾絲邊睡衣,黑黑的長發蓬鬆地扎在一側。
可是鏡子里那張臉卻不是她自己的!
鏡子里的年輕女人有著藍色的眼睛,臉頰長著雀斑,相貌平凡而普通。
她端起浴室桌面的燭台,緩緩地轉過身。
借著燭火的光芒,她看到浴室中央的大浴缸中灌滿了黑紅色的液體,血腥氣就是從浴缸中傳出來的。
一個*的男人正半閉著眼睛,躺在浴缸中。
沈天藍卻不覺得害怕。她緩緩地靠近那個男人。
男人的黑髮被浴缸中紅色的不明液體浸濕了,黏在了他額頭的兩側。
沈天藍將他的髮絲撥開,幾近乾涸的液體在男人的臉上留下紅色的痕迹。
沈天藍親吻了一下男人光滑蒼白的額頭,又親吻了他性感的薄唇。然後她抓起男人的胳膊,他的胳膊表皮已經開始腐爛,露出裡面的肌肉和白骨。
沈天藍喃喃道:「快點好起來吧……」
她剛剛殺了兩個奴隸,才得到這樣一缸濃郁的血水。
據說浸泡血水,能夠讓他的身體快速恢復。
如果這樣還不夠,她還有整整一打的奴隸可以用來殺……
這時,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尖叫聲。
「著火啦!」
她猛地站了起來,發現身後的門縫裡正冒出滾滾濃煙。
窗外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怒吼。
「燒死她!燒死她這個巫婆!」
「莊園主是個女巫!燒死她!」
沈天藍突然睜開眼,發現呂沛正擔憂地低頭盯著自己。
「藍藍,你怎麼了?沒事吧?」她伸手把沈天藍從洗手間的地上拉起來。
沈天藍茫然地搖搖頭。
她揉了揉被地面撞疼的後腦勺,隱約地想起剛才的夢。
……那又是什麼鬼?
之後,沈天藍幾乎每天都會做一次類似這樣的夢。
夢裡的她身處於完全不同的時代和環境,長相也不盡相同。
但是每次的夢境中,她都只關心一件事。
——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地恢復伊西爾逐漸腐化的身體。
可惜的是,每次她的努力都會被中途打斷,最後化為泡影,就像陷入了某種奇怪的輪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