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午喝了點酒,當地生產的明霞啤酒,味道不好不壞,聊勝於無。
賀川很久沒有碰酒了,山中景好空氣佳,連時蔬也格外鮮美。他中午多喝了幾杯,從暖和的飯店裡出來,又在浮雲台吹了半天冷風,頭有點疼。
吸了煙,舒服不少。
蔣遜站在一邊,低頭把玩打火機,火苗忽起忽落。
賀川看著她,說:「坐一會兒,等阿崇拍完照。」
阿崇早就舉著手機跑到了一邊。周圍遊客來來往往,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最佳位置,請了一個美女幫他拍照,這會兒兩人正說說笑笑。
浮雲台這角,只有賀川和蔣遜兩人。
蔣遜坐了下來。
賀川問:「你抽煙?」
蔣遜瞟了他一眼:「不抽。」
「那怎麼帶著打火機?」
「取暖。」
賀川看著她,不說話。
蔣遜笑了笑:「備不時之需。」
賀川問:「什麼不時之需?」
「你這樣的。」
賀川彈了彈煙灰,其實不用彈,風一吹,煙灰早自行散了。
他問:「你干這個多久了?」
「哪個?」
「野導。」
「半天。」
賀川彈煙灰的手頓住。
蔣遜又說:「再過幾個小時,就一天了。」
賀川笑著:「這麼說,我還是你第一個客人?」
「是啊。」
「你平常送人上了山就回去?」
「有人包車就陪著。」
「那我還是你第一個客人?」
「你是第一個讓我介紹介紹的人。」蔣遜瞟著他,下巴微昂,「也是第一個讓我點煙的人。」
賀川笑了,吸了兩口煙。
他不說話,蔣遜樂得自在,習慣性地盤起了腿。
圓形的浮雲台,外圍一圈都是灰白色的石椅,她穿著昨天那身黑色羽絨衣,腳上是深棕色圓頭短靴,盤著腿,雙手搭著腳踝的位置,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的山。
阿崇回來了,遞著手機讓賀川看照片,賀川沒興趣。
阿崇說:「我給你也照一張。」
賀川不理他。
阿崇又纏著蔣遜:「我給你照個?」
蔣遜順了順頭髮,一笑:「好呀。」
「就一張……嗯?」阿崇沒料到。
蔣遜仍舊盤著腿:「快照。」
鏡頭對準。屏幕里,天色是淡淡的藍,她迎著風,盤著腿,恍若凌空,身後是萬丈深淵,天地獨她。
畫面定格。
蔣遜去開車。
阿崇看了會兒照片,問賀川:「要不要看?」
賀川涼涼地說:「我有這麼閑?」
阿崇又看了一會兒,才把手機放回去。
回去的路上,又經過幾棟別墅。
賀川問:「明霞山有多少別墅?」
蔣遜開著車:「200多。」
「200多少?」
蔣遜想了想:「250多吧。」
「怎麼造起來的?」
「晚清的時候,一個英國傳教士來這裡造了第一棟別墅,後來陸陸續續有人來這裡。」
阿崇驚嘆:「晚清?歷史可夠悠久了。」
蔣遜笑著說:「你想看更悠久一點的,我還可以帶你去。」
阿崇說:「好啊好啊,在哪兒?」
蔣遜說:「墓地。」
賀川笑出聲,阿崇鬱鬱寡歡地倒在椅背上,不吭聲了。
蔣遜也笑了笑。
又經過一棟別墅,車停了下來。
一個披著深棕色披肩的女人在路邊攔車。女人走到車窗邊說:「我昨天就知道你上山了,怎麼也不過來?我給你帶了東西。」
蔣遜笑著示意後排:「我有客人。」
女人看向賀川和阿崇,熱情地說:「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賀川看向別墅,花園裡,有好幾張白色的桌椅,男男女女,亞洲人歐洲人正在說說笑笑。
蔣遜向後排兩人解釋:「這位是白夫人,租了這棟別墅20年產權,她經常招呼朋友來這裡度假,很熱情。」
原本就是隨意逛,逛到這裡,正好喝杯咖啡,賀川和阿崇下了車。
咖啡很快端上來,手磨的,香味濃郁。
白夫人笑著說:「我是上海人,20年前第一次來這裡度假,就愛上了這裡,後來我先生乾脆帶著我來這裡常住,每年夏天我們都會來這兒呆兩個月。你們是第一次來?」
賀川說:「第一次。」
「住在麗人飯店?」
「不,住在其他地方。」
白夫人說:「是來度假嗎?」
這話問得奇怪,來明霞山的人,哪個不是來度假?
阿崇說:「是啊,我們來這兒度假。」
白夫人看了看阿崇,又看了看賀川,說:「不像。」
賀川笑問:「度假也有像不像?」
「有呀。」白夫人指指她的朋友,「拿著咖啡杯,穿得漂漂亮亮的,就是來度假的。」
又指指一個端著托盤的中年女人:「那是來工作的。」
視線投向正被人拉著聊天的蔣遜,說:「她……」
賀川問:「她是什麼?」
白夫人想了想:「她是來散心,順便賺錢的。」
賀川想了想,笑了。
白夫人又問:「你們呢?」
賀川喝了口咖啡,過了會兒才說:「來找人。」
白夫人正要開口,那邊的笑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蔣遜脫了困,在一陣笑鬧中跑了過來。
白夫人問:「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幾句玩笑話。」不知聊了什麼開心事,蔣遜臉頰紅紅的,不似之前那樣蒼白。
賀川看著她,說:「該走了。」
「稍等一下,我去拿點東西。」白夫人站了起來。
坐位上只剩他們三人。
阿崇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蔣遜說:「帶你去吃晚飯。」
「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餓了。」
賀川開口:「去麗人飯店?」
蔣遜說:「是啊。」
賀川似笑非笑:「吃飯也能拿提成?」
蔣遜一頓。
賀川說:「換個地方。」
「那去明霞山莊。」
賀川看了她一眼:「也有提成?」
蔣遜不說話了。
賀川笑著:「去山下。」
山下的飯店……
你大爺!
白夫人回來了,拎著兩隻西瓜。
蔣遜默默地盯著西瓜看,半晌說:「您說給我帶了東西,是西瓜啊?」
白夫人好笑地說:「你這是什麼表情,我總共就帶了十隻西瓜上山,給你兩隻還不好?」
蔣遜捧過西瓜,說:「我喜歡。您這次住多久?」
白夫人笑容淡了些:「看看我先生的情況吧,不一定。」
回到車上,蔣遜把兩隻西瓜放到副駕。
車子往山下開,很快就到達山腳。蔣遜帶他們進了富霞大酒店。
酒店裡人滿為患。
許多遊客嫌山上住宿貴,都選擇住在山下,此刻正是用餐高峰,餐廳里幾乎滿座。
小孩子跑來跑去,遊客們的座位上擺滿了剛剛採購來的土特產,服務員端著盤子忙得腳不沾地。
蔣遜佔到一張空桌,招呼兩人坐下點餐。吃完飯,花費600多元,不算太貴。
離去的時候,收銀員對蔣遜說:「咦,你今天來這裡吃飯了?」
蔣遜指指身後,收銀員瞭然。
出了酒店,賀川問:「認識?」
蔣遜說:「是啊。」看向賀川,笑著,「忘了跟你說,這裡跟麗人飯店是同一個老闆。」
賀川沒搭腔。
上了車,他剛摸出香煙,前面突然甩來一樣東西,他下意識接起來。
是一隻打火機,上面寫著「麗人飯店」。
賀川笑了笑,叼起香煙,看向前方的後視鏡。鏡中的女人正專心盯著前面的路,他一直看著,過了一會兒,終於對上了一雙眼睛。
他打著打火機,火苗高高升起,沒有去點煙。
「你一直看著我。」
蔣遜收回視線。
賀川問:「看什麼?」
蔣遜沒吭聲。
火苗下去了,賀川又打了一下打火機,「咔嚓」聲清晰傳到前面。
「想看什麼?」
蔣遜仍舊沒響。
「好看嗎?」
火苗升起來,他在煙頭上繞了繞,就是不去點,眼睛始終盯著後視鏡。
「不敢看了?」
他慢慢靠向前,右手搭著前方的車椅,香煙貼著蔣遜的脖頸,一點一點伸過去,停在蔣遜的嘴角。
他還叼著煙。
賀川低聲說:「來的路上你也在看,看什麼?」
前面久沒聲響,賀川以為不會有回應了,過了會兒,聲音卻傳來。
「你一直看著我。」
賀川挑眉。
「看什麼?」
賀川沒吭聲。
「想看什麼?」
賀川一言不發。
「好看嗎?」
賀川還是沒響。
「來的路上你也在看,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賀川笑出聲,左手打著了打火機,火光就在蔣遜臉頰邊,熱熱的,燙燙的,耀眼的紅。
蔣遜一動也沒動。
煙頭亮了一下,賀川吐出煙圈,說:「好看。」
說完,他重新靠了回去。
最後排,阿崇的眼珠子轉來轉去。
麗人飯店。
一個男人和孫懷敏一起走進來,後面還跟著孫懷敏的堂兄妹。
孫懷敏挽著男人的胳膊說:「她說要去走親戚,我也沒多問,你也知道我們兩家的關係不太好。我特意去請了她兩次,還給她打過兩個電話,她就是不肯。」
「她去走什麼親戚?」
「我哪兒知道。」頓了頓,又說,「涇松,要不我再給她打一個?」
徐涇松說:「她去走親戚,還能飛回來?」
孫懷敏無奈道:「好吧,那下次再找機會。」
幾人正要去餐廳,大堂門口突然走進來兩個人,徐涇松隨意一掃,眼睛直直地望著,動也動不了。
孫懷敏面色一白,乾巴巴地叫了聲:「姐,你怎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