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皮孩子
第二章皮孩子
孟小北這皮實孩子,在兵工廠家屬大院內一直長到五六歲,從小額頭帶煞,疤痕醒目,像從正中豁出一道天眼。
這娃從娘胎里就特會「鑽營」,明明他是那個個頭稍小的,會鑽,竟然鑽成了哥哥。用他親媽的話說,老大好動,精,賊精賊精的,從小蔫兒有壞主意。
別人家養一個孩子,奶水尚且可能不夠吃,孟家一下子養倆,別說奶不夠,什麼都不夠,全靠廠里工會同事接濟。
牛奶憑票領,限量供應,誰家有新生孩子才給奶票。奶粉更是難得一見的高級珍貴東西,有錢都沒處買。物資物品極度匱乏的年代,什麼都限量,而且國家的政策風向標忽地一轉,從「人多力量大」一轉眼就變成鼓勵少生,廠里還開始給獨生子女發每月兩元錢的營養補助。
孟家就因為一不小心生出倆兒子,不是獨生,結果就沒營養補助了!
越是缺口糧,越不給優惠政策,還沒處講理去。
那年恰好有一批城市青年支援大三線,廠里新來十幾個學生,被當成寶貴人才加以優待處理,每人給打一針胎盤球蛋白。
外面運來的「特供」給學生的胎盤球蛋白。剩下幾隻針劑拆裝了沒用完,衛生室一個大夫跟馬寶純私下很熟,悄悄給開個後門,說,「你家兩個娃,不好養活吧!哪個娃身體弱長不壯的,傍晚下班你悄悄領來,我給他打一針。」
馬寶純問:「這什麼蛋白,好使嗎?」
那大夫眼一翻:「這就是你不懂吧,新來的年輕人才給打呢。這是給國寶打的針,咱們剛剛贈送國外那對兒大熊貓,聽說出境前每隻熊貓給扎三針,增強免疫力,打完就不得病!」
馬寶純:「哪能那麼管用?」
大夫那語氣特在行,特牛:「你給孩子試試就知道管不管用。」
馬寶純還真當回事,轉臉摸家去領孩子去了。她從床上一手扯一個,瞅瞅孟小北,又看看孟小京,愈發覺著哪個孩子都瘦弱,都是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都疼得緊,倆孩子都需要國寶熊貓的待遇!
她拎著倆都去了,人家一看說不成,剩下那幾針都給別的「後門」了,你家就趁一針,多了哪有啊,你又不是領導子女!那一小瓶針劑,珍貴得跟液體黃金似的。
馬寶純跟人好說歹說,然而只有一針。
就一針給哪個打?
當天恰好這工夫,馬寶純臨時讓他們科長叫出去幹個活兒,臨走丟下一句:「算了,拉倒……給那個矮的、小的打。」
她走得急,大夫其實沒聽得太確實,到底是給哪個娃。
或者是當媽的哪個都舍不下,故意沒講清楚,從心底不願分出孰輕孰重。
最後是大夫抱過娃兒,那一針戳進孟小京胳膊上,因為孟小京是「小的」那個,是弟弟。
打完針,孟小京照例咧嘴哇哇哭了半晌,孟小北在一旁坐著看,也不吭聲。
大夫拿棉花球給孩子揉:「不哭……來不哭了……打高級蛋白針嘍。」
「就這一針,當弟弟的多美,瞧瞧,就給你,不給他!」
衛生室另一個大媽搭茬,故意逗孟小北:「弟弟打針,你沒的打,樂意不?你樂意不?……不高興了吧?!」
一群上歲數的大媽,就是閑得無聊,嘴欠,不停地逗,以為孩子聽不懂,可以隨意編排。
孟小北坐凳子在一旁盯著,突然問:「這個針特好嗎?」
大媽說:「可不是特好么,新來的學員和領導子女才給打,一般人都撈不上,沒那個資格!」
孟小北嘴一撇,眼皮下閃過明顯的落寞和不悅,別過臉去,不吭聲了。
孟小北當年沒打上這針寶貴的胎盤球蛋白。
在後來若干年間,他一直惦記這事,耿耿於懷,這針是給大熊貓打的,他媽媽偏心,給弟弟打了,沒給他。
後來他也確實愛生病,隔三差五鬧個小病痛,生病難過時就更加記仇。孟小京上臂留下一塊針疤,他自己胳膊上沒有,疤痕嵌在他的腦門上、在心裡。
……
從小吃東西要搶,穿的恨不得劈兩半。
一條絨布新褲子小哥倆兒輪著穿,這個穿上另一個恨不能就光屁股了。孟小北再時不時把褲子尿臟,就哥倆都沒得穿。
他別看那時年紀小,話都說不利索幾句,可有心眼兒了。他從外面玩回來,該把新買的褲子換給弟弟穿,他不樂意,又必須得換,咬著下嘴唇跟他媽較牛勁,在最不高興處,突然j□j一濕,直接把褲子給尿了……
尿髒了洗掉,孟小京就也穿不著新褲子,不能出去玩兒。
孟小京蹲在床上,委委屈屈地盯著小哥哥:「哥……哥、尿、尿了。」
孟小北挨了他媽媽幾句凶話,也無所謂,斜斜地一瞥弟弟:「我就尿,我的褲子。」
孟小京含恨一咧嘴,正是要哭未哭的小可憐樣兒:「嗚……」
孟小北嘴角浮出笑意,一字一字地調戲:「小——哭——包——」
「不許哭啦。」
「再哭哥撓你了!」
孟小北撲上床,捏光屁股的孟小京,捏得床上一陣吱哇。
小孩的心眼子是天生的。
孟小京乖巧文靜,孟小北淘氣野性。
孟小京愛哭,孟小北從來就不哭咧吧,打小就不會哭。山溝里可玩兒的新鮮物件不多,童年乏味,孟小北那幾年的樂趣,就是閑著沒事欺負欺負哭包小弟。
這哥倆是家屬大院出了名兒的雙胞胎,沒人不認識。
然而兩個長得並不像,孟小京雙眼皮大眼睛,睫毛捲曲修長,像極了帥氣的爸爸,整個兒一個幼嫩版的小號趙丹。孟小北呢?孟小北天生一雙小眼,薄薄的單眼皮,眼角微微下耷,看人的時候,那小眯眼兒眼神竟然酷酷的,有幾分早熟,小男人的模樣。
那年代的傳統審美觀念,是流行五官深刻雙眼皮大眼睛的正直男女,日韓風刮過來那是十五二十年之後。孟小北長得趕超在潮流前列,生太早了!他已經習慣周圍人說他長相不漂亮、不好看。
周圍人一瞅就知道,都說,「你們家老大真可惜了的,眼睛太小了。」
馬寶純倒是無所謂,大大咧咧一樂:「老大長得像我,我們家就我最不好看唄!這娃長歪了,還是像他爸好。」
孟小北打小性格活躍,身體卻又極瘦,又愛折騰,又愛鬧病。他從未滿周歲起開始大病小病,別的孩子隔三差五去醫務室打防疫針,就孟小北不用打,因為他把所有兒科傳染病挨排兒得了個遍,從蕁麻疹到水痘,從水痘到腮腺炎猩紅熱,就這樣還能活蹦亂跳一路長大,已是百毒不侵,身體自帶免疫功能。
他夏天跟大院里一幫孩子去游泳池泡澡,一脫衣服,兩手併攏身側,直上直下往池子里一蹦,故意濺後面人一臉一身,得逞后哈哈哈地樂。大人瞧見了都說,「孟師傅家那猴孩子又來了,瘦得真像個猴兒!」
孟小北小時吐奶,長大還挑食。一桌好幾樣吃食,難得數出一個他樂意吃的。
馬寶純給他夾菜,孟小北下巴將將能抵在桌子上,趕忙把碗抱在自己懷裡,「不吃韭菜。」
「麵皮兒里有香菜,不吃。」
「圓白菜炒肉……不好吃。」
馬寶純是急脾氣:「唉這猴孩子,香菜不吃圓白菜不吃,大肉也不吃,你還吃什麼?你餓著啊?!」
當媽是伺候不起了,什麼年月行情,連她個正宗回回都改吃大肉了,隔三差五去廠里食堂轉悠,跟熟人大師傅偷偷要豬下水回來做雜碎湯。現在這孩子起什麼哄?
孟小北拿薄薄的眼皮一掃,作勢嘔了一口:「餃子餡兒,圓白菜配胡蘿蔔……噁心死我,餓著也不吃。」
孟小北對胡蘿蔔「過敏」,皆因為他小時在兵工廠幼兒園裡備受老師殘害。煮蛋沒有,蘋果沒有,窮山溝里就趁一車一車的胡蘿蔔。幼兒園孩子每日午飯後沒吃飽,每人發一根大胡蘿蔔,還是白水煮出來的胡蘿蔔,不吃不行,強逼著完成任務必須吃掉。打那之後,他一聞胡蘿蔔味兒就想吐!
人家孟小京這時就顯示出情商優越性,老實聽話,飯桌上給啥吃啥,把孟小北不吃的胡蘿蔔圓白菜餃子全扒拉吃了。飢荒年代這種孩子才能活得下去,倘是孟小北這樣的趕上三年自然災害,早就直接餓死了。
孟小北就盯著那一大碗酸湯羊肉餃子,每月只有一天的晚飯最開心,因為月末領錢這天他媽媽會包羊肉餃子。他愛吃羊肉,鮮美帶膻的羊肉浸泡在酸辣濃湯里,一口喝下去余香滿嘴,回味無窮,可美了。
「別都吃了,也給你弟一半。」
馬寶純把餃子分到倆孩子碗里。
羊肉很貴又難買到,多了沒有。
可是弟弟都吃了圓白菜,吃了胡蘿蔔,連香菜都吃了,熊貓蛋白針都打了,為什麼還要分我唯一愛吃的羊肉餃子?
孟小北吃著自個兒碗里,還眼巴巴盯著他弟碗里,吃都吃不踏實,眼睛都盯疼了,小爺最愛的酸湯羊肉呦……
孟小北在羊肉餃子上跟弟弟結下樑子,晚上吃香瓜的時候,就從對方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來。
他爹從工會領了半個小香瓜回家,咔咔一切,切出薄薄的五片,一人一片,還富餘一塊,隨口說:「誰先吃完不夠,就再多吃一片瓜。」
當爹的話音剛落,屁股還沒沾椅子,孟小京那邊兒沒來得及拿起瓜,一家人就瞅見孟小北一人撲到桌邊,吭哧吭哧吃起來,西北風捲走雲彩的速度幹掉自己那一片香瓜,迅速又搶過一塊,眼底都閃出一絲小小得意。
弟弟慢了一步,自然沒撈到優惠。一家子隨即算是開了眼,全家都吃完了,就剩孟小北。孟小北這猴孩子,接下來,捧著那塊黃澄澄泛著金光的瓜,也不急也不燥,慢條斯理兒,一小口、一小口,在他弟弟面前抿這塊瓜,把弟弟饞壞了……
晚上兩口子私下聊天,馬寶純說:「你今天瞅見了吧,孟小北這孩子,多有心計,他就故意的,這孩子怎麼這麼逗啊!」
孟建民也說:「他就故意等他弟弟把瓜吃完了,咱大家都沒的吃了,所有人瞅他一人兒吃。」
馬寶純:「瞧剛才給他得意的那小樣兒,就跟啃一塊金子似的。」
孟建民:「這孩子從小就那心眼兒,還特別霸道,不讓著人。」
馬寶純:「霸又沒霸到點子上,挑三揀四,啥都不吃,瞅他弟長多高,他才多高?」
孟建民嘆口氣:「唉,當初沒想到有倆……」
馬寶純:「倆不好?」
孟建民想得很多,說,「好是好,都是心頭肉,可是養不起。」
馬寶純還在琢磨她家老大這個心性,總結道:「咱家這老大,愛犯小心眼兒,簡直又賊又傻。」
當媽的是刀子嘴快,豆腐心軟,說孟小北「又賊又霸又傻」,也是說這猴孩子從小就心思敏感,早熟,心裡自有一套主意,打娘胎里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不好養活。
當爹的臨睡前忽然說了一句:「送回北京讓我媽給帶吧。」
馬寶純一聽,直接從被窩裡翻出來,眼睛瞪得直:「不成!不送走,我捨不得……我養一個也是養,倆也是養,我不把孩子送走。」
童年時的孟小北不僅難養,也是那個頂著黑刺頭每天在家屬大院里瘋跑渾身是汗、晒成黃褐色、整個人瘦得像一根江米條兒在全大院都出了名的猴皮孩子。他穿一身舊運動服,一雙別家孩子淘汰掉的尺碼不合的球鞋,跑起來身形格外歡脫、矯健,用鄰居大媽話說,這娃啥時候看不是翻在牆頭就是掛在樹上,就沒個老老實實站地上的時候!
他活躍,他好動,他愛詐唬,他遮遮蠍蠍很能給他爹媽整事兒。
農曆大年,廠里放五天假,工會舉辦春節聯歡會,還組織男女職工去部隊慰問官兵、表演節目。
難得的全廠歇班休假,張燈結綵,扭秧歌鼓,大聯歡。
孟小北跟他弟弟一人穿了一身新衣服,下邊兒套大棉褲。孟小北是孩子頭,帶弟弟和一群小傻孩子在大院里瘋跑。數九寒冬為他凍出一道鼻涕,也捨不得用新衣服的袖口抹鼻涕,就一直吸溜著,臉蛋顯出兩坨興奮的紅。
剛在家屬院電影院里看完電影,一夥孩子意猶未盡,孟小北自封「小兵張嘎」,歪戴一頂舊軍帽,指揮衝鋒,其他人跟他後面打鬼子。
孟小北從小在同齡人中間就有一股子領袖氣質。他說話算話,有威望,而且他特別會玩兒,特別能耐。小孩其實都心智都單純,沒心計,誰會帶大夥玩兒,大夥就服誰!
過年大人提著東西在遠近一片家屬區內走親訪友,孩子們就胡天胡地。孟小北帶小夥伴們躲在單元門洞里,拿玩具水槍往路過的人身上噴水,他們這樓來一個客人,就噴濕一個。
孟小北隱蔽門后,壓低聲音:「鬼子來了!領頭那個就是胖翻譯!瞄準那個胖翻譯!」
嘩啦啦,又一個過路的遭殃。
後來,孟小北說:「不過癮,不這麼玩兒了。」
他的忠實嘍羅,鄰居家一個小胖子問:「嘎子哥,那咱們玩兒什麼?」
孟小北說:「我那天瞅見鄒大大用白顏色在牆上刷大字,你們學我的。」
他帶小胖子從合作社後門溜進去,偷了工會主席鄒師傅刷標語用的白漆。於是那天從單元樓下路過的人全忒么倒霉了,滋水槍里竟然摻了白漆,路人氣得又打不得罵不得,指著孟小北,「回頭告訴你爸爸,讓你爸爸收拾你」!
孟小北哈哈哈地樂,一抹鼻子,薄薄的眼皮下透著聰明得意。
晚上家家戶戶出來放炮仗。那時沒有花哩胡哨的高級花炮,只有小鞭兒。孟小北才不跟別人那麼土,點一掛,噼啪響。他指揮一群小夥伴,把小鞭兒插到一樓某戶人家窗檯擺的一溜凍柿子里,露個捻子出來,然後一個一個點了……
嘭!!!
啪——
柿子炸得果肉四濺,如願以償地濺到窗玻璃上,紅彤彤一大片。一群孩子捧腹狂笑,開心,童年裡壓抑的樂趣得到釋放。
孟小北興奮高喊:「炸掉鬼子炮樓了!」
鄰居大嬸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大罵:「炮樓你個瓜慫!這餓滴柿子啊!餓還留著吃呢!」
孟小北遙遙地喊:「柿子您凍著老不吃,餓替您點了,還聽個響呢。」
大嬸怒吼:「孟小北!!!!!!!!」
當晚他們單元樓里傳出孟小北殺豬般的嚎叫。
當年英俊瀟洒一表人才的瘦版趙丹讓這熊孩子給逼得,快變成「潑夫」了,拎著笤帚疙瘩,滿樓道追著揍孟小北……
孟建民喝道:「站住,過來。」
孟建民即便發怒瞪眼,仍是個很帥的爸爸,完全不夠威嚴凌厲。孟小北根本就不懼怕他爸。
「你給我站住!」
「你站不站住?!」
孟小北歪套著大棉褲,捂著屁股,撒歡似的跑出去,不走大路,偏要爬他們大院后牆的鐵柵欄門。棉褲臃腫,耐不住這皮孩子手腳十分利索,真爬上去了,撅著腚掛在上面。
孟建民一看急了:「唉,你給我下來!摔著你!」
「摔」字話音剛落,孟小北果然大頭朝下,折過去,摔到門那頭了……
孟建民扔下笤帚,三步並兩步爬上大鐵門,跳下去,著急著慌把他的娃抱起來。這年冬天剛好下了一層厚雪,雪剛化,門那邊兒就是個堆滿雪泥的泥塘,是軟的,皮孩子結結實實摔到爛泥塘里!
孟小北糊了一臉泥,被爹活逮了,還傻開心著,爸爸難得陪他玩兒一回呢。
「爬什麼門你?!」
「本來就傻賊傻賊的,腦袋越摔越傻了吧?」
「不走正路的臭孩子,怎麼就喜歡走歪門邪道唉……」
孟小北滿身泥,頭髮炸著,活像只刺蝟,哼唧:「哎呦,爸,疼……疼啦!」
孟建民笑罵:「疼死你的屁股,你爸還得賠人家柿子!」
孟小北低聲道:「爸。」
孟建民:「嗯?知道錯了?」
孟小北小聲咕噥:「反正好玩兒的就都是錯的。」
孟建民笑著呵斥:「就你最能耐了,你還會用鞭炮炸出柿子醬!」
「你爹小時候都沒你這麼熊,你爹只敢偷偷挖人家幾顆菜、偷個柿子,你比我行!」
孟建民用自己衣服袖子給孟小北擦臉、擦鼻涕,氣得捏娃的臉、捏凍紅的小耳朵,最後又忍不住親了親兒子印有水痘痕迹的鼻子……
把孩子送走?
當爹的就能捨得?
即便他自己回不去,兒子是他的希望。
眼裡不是皴紅的臉蛋、吸溜的鼻涕,看進眼底的,分明是當年那拳頭大的小腦袋、臍帶帶血的肉糰子,親手捧著,養這麼大了呢。
……
孟小北咧嘴嘿嘿一樂,眼皮不在單雙,眼底有神。
他爸親了他鼻尖痘印,他眼底都閃出綠光,眼神兒就跟山裡的狼崽子似的。
被鄰居大媽大嬸說得多了,他有時暗自懊惱沒他弟弟長得漂亮討喜、惹人憐愛。為啥自個兒長得不像帥爹,為啥自己長得像媽媽,卻也沒見媽媽多疼他幾分呢。
過年穿新衣,有羊肉餃子和水果糖吃,難得被爸爸追打、父子親密接觸,另外還有一件喜事,他奶奶要來看望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