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萊斯特睜開眼就看到奧德里奇一張中年胖臉，與又萌又可愛的厲飛幽靈娃娃簡直天壤之別，一時沒忍住被鎖在身前的鎖環發出「咔」的一聲脆響。
緊接著，這個號稱「有史以來最堅固鎖上了就絕對無法通過非正常渠道摘下來」的高尖端科技產品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碎成了幾瓣。
萊斯特：……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獅子殿下看著周圍臉色突變看他和看怪物沒什麼兩樣的人，默默攏了攏雙手：「皇兄在你們手上，你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
格倫哈爾：……
——這傢伙就是在嘲諷他多此一舉了？！
見格倫哈爾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萊斯特再度沉默。通常在這種情況下，一般就是展現副官達拉爾用武之地的時候，但此刻達拉爾副官正在忙著偷笑，親王殿下只能默默的移開視線。
然後他的目光對上奧德里奇。
對方雖然依然裝出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但那樣子欺騙不了萊斯特。剛才他所「看見」的東西並不是幻影，奧德里奇是真的想要對他催眠，也幾乎成功了。
如果沒有厲的話。
親王殿下現在仔細回想分析了一下——
那兩個娃娃分別是他自己的精神防衛機制和厲留在他精神里的一根楔子。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對他下了個防止催眠/精神控制的暗示。
奧德里奇催眠了他，以至於他的精神防衛機制跟著陷入沉眠。
就在對方的精神觸角將全面佔領他的精神世界的時候，厲留下的楔子喚醒了萊斯特的精神防衛機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作為本體的萊斯特會在精神之中優先醒來。
雖然知道那些畫面只不過是這場無聲之戰的具象化，但只要想到小小的厲和小小的自己手牽手坐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面，萊斯特殿下就覺得心中流過一絲暖意。
在感到溫暖的同時，新的疑惑浮上萊斯特的心頭。
他接受過抵抗催眠的訓練，也認識十分優秀的催眠大師，所以奧德里奇的那股力量絕不是普通的催眠。
催眠術本質上是一種欺騙、誘導和訓誡。奧德里奇的做法卻十足的強硬和粗暴，那些來勢洶洶的「黑糰子」雖然看起來只是戰五渣的水準，如果是普通人被這樣入侵，精神領域早就支離破碎。
這個力量已經超出界限。
奧德里奇·錫蘭是一個感染者。
※※※
小型艦在飛行中，有厲飛的那些微人工智慧代勞，船上的兩人都不需要進行什麼操縱。
但小型艦的活動空間有限，更別說有什麼娛樂放鬆的設施。
於是兩個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將目光投向各自面前的屏幕。
翻完了小型艦資料庫里能夠查詢到的全部東西，醫生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你什麼時候猜到的？」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似乎一點都沒有讓厲飛感到驚訝，他甚至都沒有將頭從個人終端面前移開，連個目光都沒賞給醫生。
「破綻多到我不願數。」
醫生：……
——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不生氣……和這種人生氣說不定會被氣短命五百年！
「聯絡獅心號的時候我順便讓喵閣下幫我查了一下出生記錄。」厲飛快速敲打著虛擬鍵盤，不知在為之後的行動做些什麼準備，一邊有條不紊地對醫生說道。
「錫蘭家上一代確實有一個叫做奧德里奇的孩子，不過他和家主雷蒙德是雙胞胎……而且一出生就是個死胎。」
「當時的錫蘭家主和主母不知道是出於悲痛還是紀念，或者是為了雙胞胎中活下來的那個——他們將奧德里奇的名字加入族譜，並幹了一件特別坑兒子的事情。」
醫生：……
——這不是根本全都查到了么？
他嘆了口氣，接著厲飛的話說了下去。
「錫蘭前家主夫妻一直告訴雷蒙德·錫蘭他有一個弟弟，而錫蘭侯爵在這種教育下長大，本應完整的精神世界就有了破綻，被那個男人知道並利用。」
「錫蘭侯爵對他接受、雲林對他的接觸……都是他的預謀。」
厲飛這時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雖然大致的情況他已經推敲的七七八八，但最關鍵的部分果然還是需要當事人來回答。
「你們的能力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猜你父親的能力一開始並沒有這麼強。是以……接觸到df樣本為轉折？」
——如果那個人的能力一直都這麼強，根本沒必要遮遮掩掩，當初很多事都不必等到現在來做。例如直接控制貝麗夫人將樣本交給他、把地點告訴他就可以了，何必繞了這麼大一個圈，用幾十年來布下這個局。
「因為你弄錯了一件事。」
醫生看著厲飛的目光十分之解氣，就像在說：你終於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那個男人並不是我們一族。」
厲飛沉默了一瞬，接著自語：「早知道我應該把你們的節操值提得高一點，不應該因為你們是原始部落就認為你們喜歡近親通婚保持血統純凈而降低了另一種可能性的概率。」
醫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吐槽節操值是什麼鬼，還是先反駁原始部落這個奇葩的概念。
最後醫生決定繼續原來的話題，當做自己沒有聽到厲飛的話——總覺得那句話就像是好大一個連環坑，只要順著厲飛的意思踩下去，就會摔得爬都爬不上來。
在和厲飛接觸過之後，醫生就明白了別和這人耍嘴皮子，先不談能不能說贏，就算說贏了，也會被武力威脅，一點都不值得。
醫生的父親是對水之民文化十分著迷的學者，也是因此才和他的母親認識並結婚。原本二人生活十分美滿，但他母親帶著丈夫和兒子回到族地的那天改變了一切。
「我們這一脈保留了水之民的力量，你們所謂的df元素早就已經刻在基因鏈里，族人生下來的孩子血液里都帶有那種元素，是天生的能力者。」
「雖然族人的能力也是有強有弱各有所長，但死火組織所謂的感染者要是放到我們的族地里，都屬於最弱的一批。」
醫生的聲音里藏著隱隱的驕傲。
對於他們來說，擁有力量這件事並不是一件壞事。
「唔……所以你們是變異人種？有人身魚尾的嘛？」
醫生的驕傲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變異人種什麼鬼？！為什麼聽厲飛這樣一說感覺自己像是什麼神奇生物……這傢伙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水之民當人看吧？！
「魚尾也不過是進化的一種方向！水之民之所以被稱為水之民，是因為母星幾乎全部被水域覆蓋，並不是因為全都長著魚尾巴！」
「壁畫上都是魚尾。」
「那是因為初代皇帝的夫人擁有魚尾形態。」
醫生從內心深處湧上幾分無力，恨不得自己還在第一軍醫院的地下室里抱著他的一堆……的標本放飛心靈，而不是在這個狹小的連躲都沒法躲的地方和這個重力控制者糾結魚不魚人不人的問題。
他將自己那些過去懷念的情緒打包丟進垃圾桶，快速而平板的將整個故事講了一遍。
簡單來說，他的父親見識到了水之民的強大，研究的熱情越發高漲，然後某一天，那個男人發現，普通人也可以「進化」，這並不是水之民的專利。
分歧從這裡開始。
醫生的母親是這一支族人的族長，恪守祖先對初代皇帝許下的承諾，不讓黑色火焰的惡魔再度現世，拒絕自己丈夫的提議。然而那個男人已經完全瘋狂地沉迷於對力量的渴望，甚至意圖喝下自己兒子的血液來得到力量。
但那血液在流出之後都化為黑色的火焰，那個男人不僅願望落空還激怒了自己的妻子。當時族長甚至怒到要將他趕出駐地。男人痛哭流涕懺悔自己被豬油蒙了心，恰在此時族長暈倒，發現又有了身孕，才讓男人留下。
「然而你老爹死不悔改，在你妹妹出生之後抱走了她想要自己去研究血液里的秘密。當初看似誠信懺悔也不過是為了得到一個*研究樣本。」
「我母親沒有告訴他關於df礦脈的秘密。」
那之後男人一直東躲西藏，害怕被妻子找到——他知道一旦自己被發現，妻子絕對不會再原諒他。恰在那時，他在偶然間發現了雷蒙德·錫蘭侯爵的秘密，痛下決心將自己改頭換面接近年輕的錫蘭侯爵，之後又用催眠術催眠了對方，成為了奧德里奇·錫蘭。
「其他貴族——尤其是皇室，沒有疑問么？」
「雷蒙德·錫蘭侯爵為那個空白身份創造了最好的環境，事情已經過了三十年，除了當初幫前代錫蘭侯爵夫人接生的醫護人員之外，就只有錫蘭家的檔案里留存了真實的記錄。而與真相截然相反的是，所有接觸過雷蒙德·錫蘭侯爵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從未見過人的弟弟』。」
「嘖嘖嘖。」厲飛咋舌，「帝國貴族果然會玩。」
醫生：……
——明明厲飛說得不錯，為什麼聽起來就這麼嘲諷呢？果然還是要看人吧？
「所以你的能力其實也只是個巧合嘛。」
「具體的能力並不會遺傳，一切都是概率。例如貝麗夫人的能力是腦域激發，而親王殿下的能力卻是全能。雖然後者比前者位階要高，但在腦部能力開發方面，親王殿下比不上貝麗夫人。」
厲飛盯著醫生看了一會兒，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但醫生看到他的表情就一點都不想聽他說話，於是絞盡了腦汁想著絕對要開口說點什麼。
就在此時，厲飛手上的個人終端突然想起「滴滴滴！」的聲音。
黑貓幼崽的虛擬影像飄了出來。
它張口，傳出的卻是喵閣下的聲音：「食人屋計劃，那邊已經啟動。」
厲飛神情一凜，手指快速在小型艦的控制台上敲下一行行字元串，醫生只看到小型艦上的各種指示燈全盤亮起，就像是有幾個無形之人在飛船里操縱來去。
醫生突然想起宇宙艦剛啟動不久之後的對話——
「這個速度……」
根據星圖上看，等他們到獅心號的時候根本都要幾天後了吧？這艘小型艦上根本沒有多少補給品好么？！
「完全用人工智慧來操縱，靈活度不夠啊。」懶懶地坐在船長席上的厲飛回答道。
「我們也一起操縱……」
「我不要。」厲飛乾脆利落地打斷了醫生的話，「我要節約體力應付之後的戰鬥。」
回到此刻，看著小型艦的速度像是坐了火箭炮似的一路飆升，醫生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剖開厲飛的腦子，看看這傢伙的腦迴路究竟是怎麼回事……
——其實他一開始沒有提速就是在等獅心號的消息是吧？！
——說什麼微人工智慧靈活度不夠！節約體力！
——不藏著掖著會死么？！
所以除了親愛的萊斯特閣下之外，任誰和厲飛單獨待上一陣子，都很難不變成咆哮帝。
厲飛：呵呵，自己笨怪我咯？
※※※
泰倫·科威克鎮定地進入自己住的房間。
他提出希望住在熟悉的地方時，科威克少將雖然有懷疑，但鑒於這是兒子第一次聽從他的安排——雖然還是臭著一張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科威克少將的錯覺，總覺得泰倫的臉猙獰又扭曲。
所以他還是在派了三隊不同的人去搜了泰倫的房間、確定沒有可疑物品后，讓兒子住了進去。
當泰倫閣下單獨坐在自己的房間之後，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沒怎麼動彈。
「少將，泰倫公子沒有異動。」阿七坐在監視器前，對藍13號的總指揮官說道。
「繼續監視。」科威克少將看了一眼監視屏幕里的人，轉身離開。
「是。」
等到科威克少將離開，阿七又看了一眼監視屏幕里的人——恐怕對方早就是注意到監視器了吧？
泰倫·科威克房間里的監控鏡頭突然大幅度地擺動起來。
就算監視鏡頭是無聲的，但這麼大幅度的一百八十度瘋轉，是個人都很難忽略它的存在。
突然，泰倫將目光定在監控上。
轉、轉轉、停、轉轉轉……
泰倫好歹也是皇帝陛下親自挑選，空降到獅心號上「跟蹤照顧」萊斯特的優秀軍官。幾乎是發現鏡頭的異樣之後，就立刻在心裡核對各種暗碼。
你、好。
需、要、幫、助、嗎？
泰倫皺眉。
他對著監視鏡頭做了個口型。
——你是誰？
七。
——藍13號？
是。
——我憑什麼相信你？
阿七看著屏幕里一本正經的軍官，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苦逼感。
說起來他也十分倒霉。
自從他抽到了下下籤被派去跟著親王和王夫一起到了七虹星，事情就各種不順利。第三親王夫夫殿下將敵方基地攪了個天翻地覆，攜手雙雙把家還的時候，他還在苦逼的到處尋找他們的蹤跡。
難道他就真的這麼沒有存在感么？！
而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恰在這時，藍13號經歷了一次大血洗。
所有贊同科威克少將「理想」的，或是怕死的，都活了下來，所有「硬骨頭」都被那些能力強大的感染者給埋了當花肥。
直到阿七回到總部，所有活（敵）著（方）的人才想起——哦，原來還有一個被派出去做任務的傢伙。
而阿七也發現，藍13號的總部已經變成了敵人的大本營。
敵眾我寡、敵強我弱，阿七能怎麼辦？
藍13號出來的從來不是鐵血硬漢，死也要死的有價值，而不是為了這種連給人擋道別人都懶得看你一眼的狀況去死。他的同僚用血的教訓告訴他兩邊實力完全不均等，於是他也只能暫時低頭，表示自己全心全意跟隨科威克少將。
不過他一直不被信任。
直到帶著英格拉姆皇帝陛下一起上了獅心號，他才被解除了監視——因為還有更多地方更多人需要被監視。
阿七看了一眼被監視的泰倫，無奈地操縱監控繼續說。
你、可、以、不、信。
我、不、強、求。
然後監視鏡頭就靜默了。
泰倫內心十分掙扎。
時機稍縱即逝，他必須有所決斷。
於是他看著監視鏡頭。
——關掉監視鏡頭三分鐘，我就相信你。
阿七在心中估算著時間。
三分鐘。
應、該、沒、問、題。
泰倫看著監控的工作指示燈熄滅，迅速從他的床的假金屬板的夾縫裡摸出一個微型終端——感謝皇帝陛下的贊助，為了全方位無死角地關注弟弟的生活健康幸福指數，還給他提供了研究院的最新產品。
這東西只有指甲蓋大小，貼在人類皮膚上就能激活，虛擬界面出現的一瞬間，就算是一向鎮靜的泰倫閣下也忍不住想要大喊三聲「科技萬歲！！！」。
他立刻根據喵閣下所提供的資料，開始解鎖喵閣下分體2號的休眠程序。
只需要三分鐘。
與此同時，獅心號的囚室內。
——啊啊啊，我好緊張哦。
——別慌，想想泰倫閣下，我們會勝利的！為了殿下的盛世美顏！
——那我也來，為了殿下的反差萌！
——為了皇帝陛下的弟控！
——為了王夫殿下的醋罈子！
——……
——拖出去砍了！這種時候提什麼王夫！
——就是，太煞風景了！
——皇帝陛下也就弟控一下下，王夫要是翻了醋罈子……我們就都完蛋了啊！
——莫慌莫慌，王夫大魔王此刻肯定還在路上。
——不慌不慌，王夫來了親王殿下就有救了。
——啊啊啊，說到點子上了。
——所以才好矛盾。
——所以才好糾結。
——王夫到底是快點來還是慢點來呢？！
——守衛換了一撥人，有人認識那傢伙么？
——長得好面生，應該不是帝*的人吧？我是15屆的，沒見過。
——我24的沒見過。
——19，沒見過。
——22，沒見過。話說剛剛那誰是24的，快出來叫師兄！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翻身做師兄哈哈哈哈！
——別鬧了，這波人明顯是那啥啥組織的人吧？搞不好就一個真空刃把我們削成兩半了呢！
——說起來，聽說王夫殿下也有能力，到底是什麼能力啊？
——咦？王夫殿下明明已經夠酷炫了為什麼又多了一項能力？！什麼能力？
——重力控制吧，我記得在餐廳看到過，王夫閣下把副官大人面前的叉子壓爛了。副官大人之後就嚶嚶嚶嚶的完全不願意去食堂吃飯了！
——這麼說起來，我曾經有幾次看到副官大人鬼鬼祟祟地徘徊在食堂門口，問他幹什麼他就會問我親王殿下和王夫大人在不在食堂，在的話他轉身就走……原來是這回事嗎？
——我也看見過，有一次我故意騙他把在說成不在，結果副官大人剛邁出右腳就石化在原地。
——為副官點蠟。
——節哀順變，達拉爾閣下。
——獅心號的人民會記住你的貢獻！
——喂，達拉爾閣下還沒死好么？你們不要這樣咒他啊！
——你們聽……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囚室里驟然安靜下來。
牆壁里傳來喀喀喀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麼在金屬牆壁上快速跑動。
——來了來了！
——我好興奮！
——食人屋、殺人船！我們獅心號也終於要變成一艘有神秘故事的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