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拉芙塔

曾有理論說，黑洞本身就是自然生成的「門」的一種，雖然這個理論從來沒有被證實，但卻有不少著名的「門理論」研究者贊同這個觀點。

他們表示：黑洞的這個「門」連接的可能並不僅僅是摺疊的空間，縮短空間的距離，甚至有可能進入五維世界，回溯時光的躍遷。

此刻厲飛和萊斯特被一群「人魚」用膜拜的眼神圍著，嘴角僵硬眼神漂浮，腦子裡只想抓住那個理論家的領子將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全部都給抖出來——這貨推測來推測去竟然沒有「推測」應該怎麼回到自己的時間！！！

※※※

厲飛醒來的時候一邊為自己難以理解的「運氣」在心裡點了個贊，一邊叫醒了同樣只是昏迷過去的萊斯特。

不管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們都還活著，這就夠了。

——才怪，一點都不好。

厲飛和萊斯特發現他們在下沉，船艙里都進了水，也不不知道小型艦的哪裡破了個洞。不過在之前那種狀況下，只是破了個洞，而沒有整個炸成宇宙里的一朵煙花已經十分萬幸。

破破爛爛的小型艦外面是一片汪洋。

目之所及全都被水域所覆蓋的星球，碧藍色的海在金色的「太陽」下閃閃發亮。

厲飛勉強用小型艦上的後備物資稍微修理了一下，讓小型艦能夠啟動水棲模式漂浮在水面，而不是像塊破銅爛鐵沉進水底。畢竟在陌生的星球上，這艘小型艦也算是他們的保障。

「厲，你看。」萊斯特突然指著窗外。

水波之中，幾個人類的腦袋沉沉浮浮，好奇又警惕地盯著厲飛和萊斯特的小型艦。

厲飛：……

——這個場景，總讓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殿下怎麼看？」厲飛詢問萊斯特的意見。

「……小型艦的動力引擎有破損。」

「說的也是。」厲飛點點頭。

——既然沒辦法離開，就得想辦法在這個星球上生活下去。

然後他打開了艙門，水湧入了一部分，水中的腦袋卻反而往後退了一些距離，眼睛像被激起凶性的貓，那些腦袋前方的水面也浮出一連串泡泡。

厲飛恍然。

——是船艙里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對方。畢竟死了四個人，又是那種死法，水進入船艙之後又沾濕了他的衣服，散發出血的味道。

——這難道是還沒開始交流就留下壞印象的節奏么？

就在厲飛猶豫該怎麼處理這幫「原住民」的時候，萊斯特也走了出來。

「厲，怎麼了？」

他見厲飛一直沒有出聲，也沒有回來，忍不住有點擔心，乾脆鎖了小型艦的操作系統，一起出來看看。

厲飛轉頭對萊斯特解釋了一下現在的狀況，再回頭，卻發現那些原住民們竟然悄悄地靠近了一點，其中一個看起來最年幼的傢伙乾脆從水裡浮了上來，伸手抓住萊斯特的褲腳：「噗魯？」

萊斯特：？？？

厲飛：……

——竟然外星人也被親王殿下的美色所惑！！！

——但是萊斯特是我的！

小心眼的王夫閣下將小獅子萊斯特拉著退後了幾步，離開小孩的手能夠到的範圍。

「噗噗噗魯！」那個孩子見狀，用力扒在小型艦的踏板上，一臉焦急地伸長了手去夠萊斯特。

「噗魯噗噗！！！」在圍著的那一圈傢伙中，有一個特別尖細的聲音冒了出來，厲飛估計是這孩子的媽媽或親人。

——家裡有個熊孩子真是傷不起。

——要是在這裡的不是他和他家殿下而是格倫哈爾那個瘋子，這小孩估計轉眼就得進實驗室吧？

隨著那孩子扒上踏板，他藏在水裡的身體也漸漸露出水面，從腰部開始皮膚漸漸泛著青，再繼續往下，琉璃一般的煙青色鱗片在光下閃閃發亮。

為了再靠近一點，那條尾巴在水中撲騰個不停，眼看還是夠不到萊斯特，水珠匯聚在少年縱長的眼中，嘴唇死死地抿住，眼看就要哭了出來。

一隻手搭在了人魚少年伸出的手上。

「噗魯？」少年眨眨眼睛，似乎還有些迷惑原本站的老遠的人怎麼就到了自己的面前，緊接著，他又興奮起來，「噗魯噗魯魯！！！」

興奮過頭的他用力一拉——萊斯特小獅子一頭栽進了水裡。

萊斯特：……

——他覺得自己被一艘開足馬力的飛行器拽了一下。

厲飛眼睛一眯，領域開放，周圍的人魚都受到了重壓，他在領域中準確地找到萊斯特和依然抓著他不放的人魚少年，讓兩人整個浮起。受過航空訓練的萊斯特鎮定地勾住厲飛的手，落回王夫閣下懷裡。

不過……小人魚雖然單手亂揮尾巴亂晃地飄在空中，另一隻手依然牢牢地扒著萊斯特不放。

——對親王殿下真是執著啊你！

厲飛大魔王臉色黑了一半。

「厲。」萊斯特對厲飛搖了搖頭——他沒有從小人魚身上感覺到惡意，只是不明白對方為什麼一直扒著他不放。

這時，周圍的人魚們突然同時湊近，戒備的目光也完全變了樣……就像是眼中突然迸發出千億星辰，閃亮的不可思議。

「噗魯魯魯魯噗魯！！！」

厲飛&萊斯特：……

——就算你們這麼激動，他們也完全聽不懂啊！

「好熱鬧，歐力，凱力，你們怎麼了……咦？」

一個黑髮青年撐著木筏而來，嘴裡說的卻是帝國語。他看著萊斯特和厲飛，目光停留在萊斯特的臉上，直直地愣住。

厲飛：……

——他之前雖然覺得萊斯特的臉是宇宙第一的好看，但獅心號成員和他遇見的人們的正常態度讓他從沒覺得「萊斯特的臉好看到這個地步」。

接收到厲飛不滿的目光，黑髮青年尷尬地咳了兩聲，主動對親王夫夫二人行了個禮：「你們好，我是布魯·巴爾克。」

「……巴爾克？」厲飛看了萊斯特一眼，獅子殿下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解讀水平已經滿級的厲飛非常清楚地看見了小獅子頭頂上那厚厚的雷雨雲和閃光的霹靂。

……靠……

——靠靠靠！！！

這裡就是水之民的故鄉！

眼前這個就是巴爾克帝國的初代皇帝，萊斯特的先祖！！！

也就是說……這顆星球隨時都會因為這幫人身魚尾的傢伙濫用死火而隕落！

厲飛收起心裡各種山崩地裂，嘴角有些抽搐地說道：「我叫厲飛，這是我的丈夫，叫萊斯特。」

「厲……飛？」這時候銀河聯邦和巴爾克帝國的星域還未接觸，對方念著這個有點艱澀的名字，露出了帶著些歉意的微笑，「跟我來，這個星球上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覆蓋著水域，我帶你們去這附近唯一一塊陸地。」

——說好的威武霸氣親手打造龐大的星河帝國的巴爾克初代皇帝呢？這個溫和善良看起來像鹿一樣無害的青年究竟是什麼鬼？！

厲飛和萊斯特對看了一眼，對眼下的狀況都還處於混亂期。

但事到如今，他們光靠自己這個破破爛爛的小宇宙艦也無法離開，更別提回到自己的時間線。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於是他們就跟著布魯·巴爾克回了水之民的陸地聚落，小人魚依然抓著萊斯特不放，而水裡的人魚們似乎嫌棄布魯的木筏不夠快，乾脆浮在木筏周圍推著小木筏前進。

等好不容易靠了岸，厲飛和萊斯特發現，人魚們也從水裡爬了起來，魚尾變化出雙腳，撿起路邊的草裙就這麼往腰上一圈。變幻出來的雙腿和他們上身的膚色相同是只有腰上的青灰色那塊變成了青灰色的波浪紋路，看起來像是某種圖騰。

然後這群人魚就……簇擁在了萊斯特的身邊！！！

差點被擠出魚群外的厲飛：……

布魯站在厲飛身邊苦笑：「抱歉，他們聽不懂我們的語言。而且他們並沒有別的意思……你進聚落就知道了。」

厲飛笑容滿面地看著布魯，背後似有黑氣冒出。

布魯：……

——他是不是帶回了一個有點恐怖的人？

接近駐地的時候，一個金色的人影風一般撞入巴爾克初代皇帝的懷中。

「布魯。」

聲音優美，咬字清晰。

周圍的人魚們紛紛善意地笑了，只有布魯十分尷尬、尷尬到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

厲飛看著自家小獅子一臉複雜，心裡不是不懂他的感受。

就算他生長在銀河聯邦，巴爾克帝國史也是軍校生必修課程之一。而在帝國的歷史中，這位開國皇帝從航行落難到和異民和諧相處，再到拯救水之民、移民溫妮莎a星、建立帝國……傳奇的一生，如同豐碑一樣的人物。

然而……

歷史果然都是騙人的！

厲飛看著被金髮女性弄得手足無措，尷尬臉紅又暗自欣喜的布魯·巴爾克……覺得內心的巴爾克初代皇帝的形象已經碎成了渣渣。

他相信作為這位的直系後裔，萊斯特心中一定也和他一樣。

瞧，眼神都直了。

金髮女性從布魯的胸口抬起頭，笑容燦爛，嘴裡說著帝國的語言，偶爾夾雜著一些「噗」、「魯」之類的發音……

——等等他看到了什麼？！

厲飛瞪大眼，總算知道了這些人魚們奇怪態度的來源。

那個有著一雙孔雀石之眼的金髮女性，面容和萊斯特十分相像……只是線條更加柔軟一些，就像不會有人將萊斯特錯認為女性，也絕對不會有人將少女錯認為男性。

——他還說為什麼萊斯特的相貌和帝國皇室的其他成員都不怎麼像，原來是像祖先的水之民么？！

「溫妮莎，這是厲飛和萊斯特。」布魯給三人做了個介紹，「厲飛、萊斯特，這是溫妮莎，水之民的神女。」

碧色的眼眸看了過來，和面對布魯的時候不同，溫柔從那雙眼中褪去，換成銳利的光。

那目光彷彿要將厲飛和萊斯特的心也刺穿。

然而很快，她就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彷彿帶著一點無奈。

「歡迎你們的到來，跨越時間的旅者，我的後裔。」

厲飛&萊斯特&布魯：！！！

「溫、溫妮莎？」

「布魯，這是你和我不知多少代的後裔哦，你看他長得是不是很像我？」

溫妮莎一把摟住萊斯特的胳膊，柔軟的胸口讓萊斯特立刻僵在原地——從來沒有任何女性以這種小鳥依人的姿態摟住他，讓親王殿下十分不適應，忍不住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厲飛。

「……哎呀呀，別吃醋嘛，我可是祖先大人吶，把我當成老奶奶不就行了么？」溫妮莎看著厲飛，狡猾地說。

接著，這個活潑的祖先大人對周圍的人魚們用水之民的語言解釋了什麼，大家看向萊斯特和厲飛的目光變得更加熱烈。

厲飛&萊斯特：……

——等等，你到底說了什麼啊？！

從重大衝擊中回過神來的布魯紅著臉別過頭，堅決不對上兩個「小輩」的目光。

被這麼簇擁的進了聚落，厲飛和萊斯特發現聚落里很多人都在學習使用帝國語，其中說的最好的無疑是溫妮莎。

「溫妮莎擁有特別的能力。」營帳中，布魯對厲飛和萊斯特解釋，「用我們的話來說，她的能力是『全知』。」

厲飛一愣。

他還記得醫生說萊斯特的力量是「全能」。全知與全能，正是神的偉力。

「她只要看一眼植物，就知道植物是什麼，怎麼來的，能有什麼作用。而之前看了你們一眼，就已經看見了你們的過去和未來。」布魯解釋道。

對溫妮莎的能力他從不懷疑，說這孩子是溫妮莎的後裔沒有人會懷疑，只是……自己的後裔……？

不管怎麼看，布魯也覺得……這個後裔未免太出色了，就像是他看著溫妮莎時的感覺，華光璀璨到讓人不敢直視它的光彩。只是看著，就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你會開創一個帝國。」厲飛突然說，他握住坐在身邊的萊斯特的手，「不管是帝國的子民還是周邊勢力的人民都能在教科書上看到你的名字，大帝布魯·巴爾克，他們這樣稱呼你，因為是你一手建立了那個偉大帝國，佔據著宇宙第一象限三分之一的廣袤疆域。」

看著布魯有些黯淡的目光，厲飛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垂著頭的小獅子……正好又看見萊斯特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自己先祖的焦急模樣，於是開了口。

布魯愣住：「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厲飛聳聳肩：「不管你是否相信，那是我們的歷史，你的未來。」

我們的歷史，歷史無法改變。

你的未來，未來無限輝煌。

萊斯特看著厲飛，默默握緊厲飛的手，眼中閃爍著鮮明笑意。

夜晚。

厲飛突然從睡夢中清醒——他似乎感應到某種召喚。

小獅子殿下在一旁睡得很熟。

經過一連串的事情，他們都已經十分疲憊。厲飛沒有驚擾萊斯特，輕輕地，走了出去。他離開聚落，走到海邊，漫天星光下，金髮如光絲閃爍，一曲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歌在水面回蕩。

溫妮莎。

長長的魚尾在光芒中泛著澄凈的青色，又流動著隱隱的虹彩，水之民的神祗，人魚的無冕之王。

美麗的令人不由屏住呼吸。

「你來啦。」溫妮莎一甩魚尾，落入水中，再度冒起的時候，她又變成了身穿草編衣服的人類的女性姿態。

厲飛：「是你在召喚我？」

「沒錯，我覺得你比較合適。」溫妮莎乾脆地點點頭，「帶來惡魔的人。」

厲飛挑眉，不明白溫妮莎的意思。

溫妮莎嚴肅地看著厲飛：「這顆星球即將死去，你們——你和萊斯特帶來的惡魔即將毀滅它的靈魂。」

厲飛直覺地想到了壁畫上描繪的那場災難，但……溫妮莎的意思是……

「你是說，因為我們的到來這顆星球才會被毀滅？」

金髮女性搖了搖頭。

「不是那樣的。」

「這個星球毀滅、新的國家誕生、發展、延續，然後你們出生、來到這裡，成為開啟它毀滅的先兆……中間任何一環崩落，這個命運都不會成立。」

「即然這樣——」

「我不能。」溫妮莎知道厲飛要說什麼，她無奈地笑了，那笑容就和白日里她對他們說著歡迎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在很小的時候曾經看到過一條魚，它非常非常的美麗，但我看到了它的未來，在很短暫的時間之後，它就會被一條大魚所吞噬。我救了它。」

「因為我干涉了它，所以再也看不到它的事情——如果僅僅是這樣也無所謂。然而現在，那條魚成為了西邊海域的霸主，長著兇猛的尖刺和利齒，最喜歡的就是人魚的血肉。」

溫妮莎的聲音里有某種很沉重的東西。

「我根本改變不了它的命運，當我干涉它的死亡的那一剎那，原本的它其實就已經死去，已經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某種東西，黑色的火焰已經灼燒了它的靈魂。」

「黑色的火焰？」厲飛一愣，「那不是你們力量的來源么？」

「怎麼會？」溫妮莎眨眨眼。

在暗色的光線下看起來，就像是萊斯特在沖著自己眨眼似的，讓厲飛忍不住默默地別過頭。

「我們既然被稱為水之民，能力的源泉當然是水。」溫妮莎轉身躍入水中，不一會兒，她從水中舉起一塊金綠色的水晶。

厲飛覺得有點眼熟。

溫妮莎閉上眼，水晶中突然溢出華光，金色的光點如同螢火蟲一般縈繞在水晶周圍。

將水晶遞給厲飛，溫妮莎說：「你試試看，用心去感應其中的力量，就像你的心聽到了我的呼喚一樣。」

厲飛學著溫妮莎閉上眼，一股暖流從手中的水晶石延伸到心裡，他覺得身體陡然一輕，某種凝滯和沉重的感覺被清掃一空，留下的只有最為本質的力量。

生命的力量、進化的力量。

厲飛睜開眼，訝異地看著水晶……金綠色……水之聖堂的那片水域正是金綠色的水面……凡是在水之聖堂締結婚儀的新人們都要飲下聖水誓約永遠的忠誠……難道他之所以和萊斯特的能力情況相似並不是因為他曾經到過死火的發源地，而是……而是因為飲下過聖水？

厲飛幾乎按耐不住胸腔中噴涌而出的笑意。

奧德里奇、格倫哈爾耗盡一生、耗盡一切所求的……竟然只是永恆愛語的附贈品！！！

——不過他們這種人確實也不太可能選擇水之聖堂舉行婚禮。

「這是生命的水晶。」溫妮莎輕聲說道。

她的聲音優美如歌，曼妙非常。

「對了，這顆星球的名字你們並不知道吧？」

溫妮莎張開雙手，彷彿擁抱著整片海域。

「拉芙塔。」

「用你們的話來說，它的意思是『起源』和『生命』。」

※※※

黑暗中，沉默的小型艦突然開始運作。

操作系統從鎖住變為開啟狀態，一個個大紅色的警告標誌被粉碎、吞噬。很快小型艦上的屏幕紛紛亮起，其中一個屏幕上播放著白日里厲飛和萊斯特被人魚包圍著的影像。

那影像抖了抖，似乎是播放者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接著，勉強被厲飛修了個半好的動力引擎突然啟動，發出低鳴。

這艘帶著厲飛和萊斯特穿越黑洞的小型艦默默地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