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熱
「明天一早你讓一群人去街上散布消息,就說蓄泉山莊將在胡靈街布施銀糧救濟災民。」駱玥對楚風說。
「可是我們根本沒有那麼錢。」楚風很無奈,這個大小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們現在去取啊。你忘了我們是幹什麼的嗎?君子愛財,取之用盜!」駱玥調皮地說,說完她馬上就想到了那個滿臉橫肉的縣令。
入夜,駱玥、楚風還有蓄泉山莊的一眾好手,偷偷地潛入縣令家中。那個悍婦已經在瘋狂打呼嚕了。他們把縣令家仔仔細細地搜索了一遍,把這兩夫妻各懷鬼胎藏起來的小金庫都盜走了,甚至連一個銅板都不留給他們。
駱玥先讓楚風回驛站準備明日布施的事宜,自己偷偷拐進了一家酒樓。他果然在那裡。
「公子怎麼不道別就先走了呢?」駱玥坐下,和墨黎面對面。
「你怎麼在這?」墨黎有些意外,眼神發亮,剛剛頭上還感覺烏雲重重,這下感覺豁然開朗。
「祐山弟子有時候也需要下山歷練的。」駱玥調皮地拿起墨黎挑揀到一邊的雞腿啃,她實在不明白竟然有人點了一桌菜卻只揀素菜吃,比如一道小雞燉蘑菇,他就只吃蘑菇!
「茗溪,你真的一點記不得我了嗎?」
駱玥是蕭婆婆的外孫女,哪裡需要喝什麼浮屠酒,在祐山她來去自如,不過原以為他早就忘了這回事了,怎麼突然又想起來了,不過蕭婆婆的醫館醫術高明,不會連一點疤痕都沒辦法消掉的,所以祐山那夜肯定是瞞不了他的。
「對啊,我真的記不得了,但是這幾日我覺得頭昏沉沉的,你容我再想想,我一定可以記起來的。」駱玥饒有趣味地看著他。
「沒關係,我們慢慢想。」墨黎難得露出笑容,笑著把另一根雞腿夾給她。
「我剛剛看你在發獃,你在想什麼?」明知故問。
「貢品在睢縣被盜,流民被屈打成招,兇手逍遙法外,層層謎團讓人不解。」墨黎想套她的話
「我知道是誰幹的。」駱玥俯在他身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說完堅定地看著他,駱玥就喜歡看他咋舌的表情,咋地笨豬,不服啊。
墨黎一下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好像被踩到了小尾巴一樣,一臉做錯事被揭發的表情,她真的知道了?最重要的是她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熱衷呢?
駱玥對他猙獰的表情感到意外,不至於吧,那麼驚訝,難道是他偷的?!駱玥還是喜歡現在和他的交往方式,輕鬆,沒有包袱。回憶什麼,她不願多想。
就在他們面面相對打趣的時候,店小二走過來說:「對不起,二位,小店打烊了,客官是現在要走,還是留下住店。」
「住店!」他倆異口同聲地說。
「對不起,二位,小店只剩下一間客房了。」店小二幽幽地說。
「當然是給我住了,我一個姑娘家家,露宿街頭多不安全。」駱玥如是說,還趾高氣昂地看著墨黎。
墨黎沒有想要和她搶,只是看到她傲嬌的表情,好想捏捏她胖嘟嘟的臉。
嘴角上揚,玩味地說:「要不我們一起睡吧,你一個姑娘家家,一個人睡多不安全。」
駱玥並沒有被嚇得花容失色,倒是小二嚇得臉都青了。
「好啊,我不介意吃一塊青蔥豆腐。」
說完還將手指放在在嘴裡舔了舔,其實她只想把剛剛留在指尖上了雞腿味舔乾淨,但是墨黎看著倒是另一層意思,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這下倒是墨黎被嚇得不輕,註定,他要被她打敗,方方面面。縱使他們之間沒有五年前的回憶,他們還是相遇了,而且在不可避免地相互靠近。
一到客房,駱玥先墨黎一步,先爬上了床,她在他面前變得這麼不矜持的原因,恐怕是經歷的點滴讓他們彼此熟悉得可以心照不宣。
「乖乖呆著這裡,蠡縣近日有些亂,什麼魚龍混雜的人都在這,你一個人不要到處亂跑,一定要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這樣我才能保護到你。」
墨黎認真地看著駱玥,嚴肅地說,雖然他現在不知道到底盜寶賊是誰,但是就這些天的局勢來看,覬覦那批寶物的人已經趨之若鶩了,起碼蓄泉山莊的人已經在這裡了,恐怕萬寶樓也已經派了人手來。
他靠她那麼近,看到那雙泛著光的眼睛,似那夜裡閃爍著不滅的星辰,即使在白晝也會反射著烈日的炙熱。溫柔時恰是有涓涓細流在裡面流淌。駱玥從一開始就很喜歡這雙眼睛,五年後相遇,就情不自禁地沉醉在他的眼波里。不自覺看得入神,伸出手就要去摸,這是她的傑作。
而墨黎從剛剛看駱玥舔手指開始就看上了她的唇,那一抹櫻紅,輕輕地膠合。突然畫風不對,他竟然想到了昨日霸道的楚風的輕吻。立馬躲閃開來,一陣噁心湧上心頭。只留駱玥一支落空的手停在那裡,而且墨黎那一臉嫌惡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駱玥氣氛地把他趕出門。
關門前,聽到墨黎還在門外焦慮地說:「不要到處亂跑,聽到沒有?」
她沒有回應,於墨黎而言,他恐怕是再害怕失去她。於駱玥而言呢?她現在關心的是房間的窗檯對面就是胡靈街,異常安靜,她嘆了一口氣,明日這條街將一團混亂,關鍵是墨黎,我該拿他怎麼辦呢?怎麼還能讓自己全身而退,不讓他發現我的身份呢?
駱玥是一個閑不下來的性子,但是現在的她卻異常的平靜。
第二日,晴空萬里。
蓄泉山莊一眾弟子都帶著紗帽遮面,來到胡靈街布施,前來的難民和百姓不在少數。一早,住在別院的縣令就被前來討糧的百姓吵醒。他從別院出來剛到院門口,正要派人驅趕那些難民。誰料,院內就出現了激烈的打鬥聲。
縣令立馬奔入院中。只見一個妙齡女子執著劍站在院中,院中護衛已經將她團團圍住,但是她依舊淡定自容。她轉身的一瞬間,縣令快要嚇掉下巴。
歡顏?!歡顏這次裝束輕便,倒不像往日一般嬌羞,多一分巾幗的英姿。
「不要傷到美人,抓活的。」縣令急忙說,眼睛放著不一樣的光芒。
剛剛還是拼盡全力的護衛,突然變得畏手畏腳。在院中和歡顏對峙。縣令反而饒有趣味,覺得這美人真是讓人充滿驚喜,原來覺得她只是弱女子,想不到她還有這一手功夫。
突然縣令一聲令下:「活捉她!」
歡顏無路可逃,只能勉強抵抗。
就在這時,墨黎從背後攻擊縣令,用劍架著胖縣令的脖子,逼迫護衛放人。
縣令只得立馬就範,幾個護衛還不肯作罷,正要偷襲,墨黎一用力折斷了胖縣令的幾隻手指。他們立馬就放下刀。
歡顏看著這個前來救她的白衣男子,眼裡泛起淚光,她就知道墨黎不會坐視不管的,他住在那間客棧不就是想隨時洞察別院的一舉一動嗎?她躲到墨黎身後,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袖子,他們只能慢慢後退,畢竟敵眾我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當所有護衛衝去院中解決緊急情況的時候,楚風帶一隊人已悄悄潛入別院內院旁邊的倉庫里。打暈了守門的幾個小嘍啰,開門一看,盡數貢品擺在當中,上面的封條還沒有拆封。
果然是先前丟失的貢品。在陰暗處還綁著個人,正是護送貢品回京的都尉。楚風立即給他鬆綁,那人也是個人物,非但沒有害怕潛逃,而是提起刀揚言要去宰了縣令,那個狗官貪戀貢品,不知害了多少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親眼看見他們被宰殺,心裡充滿了怒火。
「在下,關都尉周軒,感謝閣下相救,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他日定登門道謝,今日且讓我殺了那個狗官祭那些死去的兄弟,再來報答您。」周軒真誠地說,當然他也瞥見楚風身上的蓄泉山莊的木牌,聽聞他們行事作風向來光明磊落,想不到今日一見,真的是腰間木牌。
「在下蓄泉山莊楚風,那蠡縣縣令膽大妄為私吞貢品,而今又嫁禍給無辜流民。望周大人能出庭作證還無辜百姓清白。則今日搭救之恩相抵。」楚風不想隱瞞身份,大不了他恩將仇報把他抓起來,不過這個周軒看起來不上是這樣的人。
而這個周軒心中從前的價值觀也瞬間崩塌,他從小專心習武,只為有天能報效國家,怎奈朝廷昏暗,奸臣當道,皇上溫弱,百姓民不聊生。
他為官,他是盜,他能為救無辜百姓鋌而走險,而他身為官卻什麼都做不到。從心中不由對眼前這個年紀相仿的兄弟感到敬佩,自己也是自慚形穢。
「在下一定會向聖上稟明實情,還百姓清白。」周軒堅定地說,說罷便提刀朝大院去。
楚風和弟子也跟著前去救援,其餘弟子慢慢將貢品往外搬。大院里墨黎和歡顏已經被逼到死角,楚風和周軒的加入讓戰局一下變得有利,周軒是見一個砍殺一個,有些膽小的兇徒都落荒而逃,不過楚風則斯文多了,遵循蓄泉山莊的師規,只取物不取命,所以他多是打傷對手。不免有怕死之徒專門往他身上使勁。
一個兇徒一把大板刀就朝楚風的身後砍去,始料未及,躲閃不及。在歡顏一聲尖叫之後楚風的背上出現了一個大大口子。周軒一怒之下將兇徒一刀斃命。
周軒過去扶楚風:「沒事吧,兄弟,他們一心置你於死地,你卻對他們如此仁慈!」
「都是命,都有爹娘生,他們不過一時誤入歧途,受人驅使,但是不代表他們就是該死。」楚風虛弱地說。
逃得所剩無幾的兇徒們聽了也不敢動手,放下屠刀。
縣令見事不對,從袖袋裡滑出了一把匕首捅向墨黎,墨黎一心關心局勢,又顧著背後的歡顏並來不及躲閃,被刺傷了。縣令趁機逃跑,歡顏立馬捂住墨黎的傷口,一副心疼不已的表情看著墨黎。
墨黎微微皺眉,感覺自己好像惹上了麻煩。有些粗魯地推開歡顏,歡顏正要追上去,他用一個冷冷的表情拒絕了她。
心想我自己帶著「祐山醫女」不用你費心。然後捂著傷口,朝駱玥所住的客棧走去,照現在局勢來看應該沒有什麼他的事了,他剛好又有養傷的借口賴在她身邊的,這樣想,還想笑出來了。
周軒放下楚風,去追那個狗官了。歡顏只好過去照顧楚風,周圍幾個兇徒,倒是害怕地看著他們。
「沒事,我們會向朝廷說明,你們都是受縣令驅使,不是主謀,一定能從輕處理。」楚風忍著疼說。
只聽他們啪啪啪地跪地:「我們本是一些流離失所的災民,只是謀個差事混個飯吃。搶貢品並非我們本意還望壯士不要將我們送官,只要入了獄,非死即傷啊。「說完,他們不住地向楚風磕頭。
「在下蓄泉山莊大弟子楚風,各位也是身懷一些武藝,如不嫌棄我是賊,願跟隨我,興許能保一口飽飯吃。」楚風考慮這些人如果不替他們謀個出路,最終也是落草為寇,貽害百姓,不如收為蓄泉山莊所用。
楚風還看了一眼歡顏,歡顏默默點了點頭,眼裡表示讚賞他的決定。
各個壯士不勝受恩感激,相傳蓄泉山莊雖是盜,但也是義盜,在百姓心中也算是英雄俠士。如果能加入其中,吃飽不說,還能造福百姓,大家都是非常願意,又磕頭謝恩。
周軒在門口就把狗官擒住,正當時,幾個被誣陷的流民的囚車行駛到胡靈街要去菜市口斬首,來討糧的百姓們不知出了什麼事,就看見別院里被抬出一箱又一箱的貢品。
「蠡縣縣令殺害士卒,謀害朝廷官員,私吞貢品,栽贓嫁禍無辜百姓,罪大惡極!」周軒大聲高呼,手裡拎著狗官。
百姓眼睛是雪亮的,恰巧作了有力的見證,胖縣令百口莫辯。隨即有人爬上囚車拆了器具救出了無辜的流民,大家擁著周軒,將胖縣令押到衙門。
胡靈街對面的客棧里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剛剛發生的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轉而又眉頭緊鎖。
另外,別院的後門,楚風被抬出來的時候,周軒趕過來。楚風虛弱地看著周軒,千叮萬囑周軒不要怪罪那些幫凶。
周軒只得答應下來,趕緊把他送醫。他看著這個俠之大者,楚風的氣概胸懷,恐怕他是萬分之一都不能及了,又加深了敬佩之意。只希望他快點好起來,好好和他飲酒談論,肯定能受用一二。
楚風被抬到驛站,這個歡顏就遣走了身邊的人,馬上給他療傷,傷口太深,足足縫了二十針。不過楚風體質好,熬得住。可是另一個病秧子應該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楚風從痛楚中緩過來,認真地看著她。今天這一切的安排,都是她一手策劃,不得不讓他佩服。
在勘察案發地時她就發現應該是熟人作案,察覺縣令自歡顏走後還常睡別院,另外別院護衛眾多的不合理,猜測縣令一定有問題,再到安排百姓到胡靈街親自見證。
除了周軒,每個環節都不出她所料。原來她當初去救歡顏的時候就察覺出異樣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不可能要那麼多護衛看守,那個院子果然有問題。
至於周軒,後來他回憶說是,那日送貢品到蠡縣,縣令帶好酒前來給士卒都尉犒勞。待他們被蒙汗藥迷昏后將他們統統斬殺了。難怪驛站里沒有打鬥的跡象。
只是他們最致命的是留下周軒的命,本來是胖縣令想移到別處殺了他,然後將劫貢品嫁禍給他。對外界就說押貢品的都尉協同蓄泉山莊的人偷盜貢品,但是因為分贓不均,被蓄泉山莊的人殺害。蓄泉山莊的人聞訊定會前來,到時再布置陷阱,請君入甕,再一起絞殺,坐收漁翁之利,說不定還可以官升幾級。
這樣一石二鳥之計,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萬萬沒想到蓄泉山莊並非等閑之輩,他漏算了一個機靈聰穎的駱玥的小公舉,一下就被端了老窩。就算沒有周軒,駱玥一樣能把他捉住,只是周軒的出現卻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事。
回到客棧的墨黎,從窗外看到了事情被解決不勝歡喜,只是卻不見他的「醫生」。心裡不免感到失望,但是更多的是擔心,外面那麼亂,叫她不要亂跑,她又跑到哪裡去了。
墨黎自己稍稍止了血,好在傷得不深,換了衣裳,就要出去找她。他再也不想失去她了,哪怕她已經不記得這一切,她已經不是小蘋果了,那又怎麼樣,可能在他想起從前的一切之前,他就又一次地愛上她了。
大概是她從天上掉下來的那刻吧,她明媚得猶如剛剛升起的小太陽,溫暖了他一顆冰冷的心,填補了這顆心裡的空白。總之,麻煩事終於結束了,他有的是時間幫她好好回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五年前,他的體內已經流淌了她的血,所以他才會和她如此靠近,才會如此相通。
她又一次憑空消失了,墨黎的心又莫名地絞痛,茗溪,你在哪裡?
年輕的我們總是狂熱地期待過幸福,只是沒有預算到情路坎坷,或者沒有預測到有人會提前下車,如果我們有幸在遍體鱗傷的時候能夠相互依靠扶持,那就抵死纏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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