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4 降公主林氏死心(一更)
蕭安與柳客卿說了會兒話,回頭又去與魏氏報平安。柳貞的屋子裡卻悄聲無息的進了一個人。
「柳叔。」小姑娘笑盈盈叫道,哪裡還有跟蕭安在一起之時的疲憊。
柳貞頷首,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
程謹安坐了下來,柳貞已為之倒了一杯茶,「蕭安與你送點心去,你怎的就跟了過來?可是有要事?」
茶水還溫著,程謹安摩挲著茶杯,道:「我看她心裡裝了事,不太放心就跟了來。」
柳貞一聽就笑了,「不過是被人騙了回而已,過兩日就好了。」
「哦?」程謹安挑眉應聲。
柳貞又道:「聽蕭安說最近還是沒有查出點來?」
程謹安的神色正了正,道:「自三年之前那一回后,對方想必會更加謹慎,到最近也沒能查出半點。三年前,說不得也就是偶然才被發現。對方著實是小心得很,咱們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查,到底受限。不過柳叔你讓盯著的,一直都沒放過。」
「雁過留痕,我就不信他們一點痕迹都不漏出來了。」柳貞冷笑道。
再迂迴的局,也總得有頭有尾,也不過是時日問題。
程謹安也這般想,然而,「今日我與小安吃飯時遇到兩位公子,不知是京中哪家人?」
柳貞道:「能讓她發怒的,你覺得有誰?」
聰明如程謹安一點就透,「竟是京中的貴人?」
柳貞道:「跟在他身邊的,乃是陳家十郎。」
程謹安瞭然,「難怪她有些急,若是此回查不出,再等也不知是何年。」
柳貞又與程謹安道:「林氏要回邊關了。」
又將林氏與南陽侯回京后的一切說與了他聽。
程謹安眉頭一揚,露出些英氣來,「邊關竟是半點消息也無!」
柳貞嗤道:「有秦泰在,這種消息又哪傳得出來。」
程謹安道:「也遲早要傳出來的,之前陛下的聖旨已到,劉希庭已經掌了三關的兵馬。他與秦泰等向來親近,如今在邊關沒了顧慮,想來以秦泰對林氏的情,沒道理不趁機而入。」
秦泰乃是江南巨賈秦家的人,他本是家中庶出,年紀輕輕便被打發來走了三關這條清苦的商線,家中人萬萬不曾想有一日他會在三關里混得風生水起,竟是比嫡出一系的都要強了。
然而秦泰心繫林氏,一直在邊關與江南一帶走商,這才不曾與家中嫡系爭奪家主之位,更是常年久居風吼城掌控邊關商會。
之前林氏已成了南陽侯的姨娘他不敢對上手握重兵扼著三關門戶的南陽侯,如今邊關換了交好的劉希庭,南陽侯又遠在京中為了尚主捨棄了林氏,這般好的機會,要不動手就算不得男人了。
當然,程謹安會這般認為,並非覺得秦泰有多深情,而是林氏那賺錢的花樣,做為商人的秦泰決計不會放過。
此時在兩人口中的林氏,卻是改頭換了面,穿著補丁的布衣,頭上絞著木枝做的發簪,臉上突兀地長著一塊紅色的胎記惹人避目,只神情隱忍目光怨恨的看著喜氣洋洋的結親隊伍緩緩而過。
公主出嫁的儀仗自然是一般人家不可比的,這映襯著林氏當初那場婚禮的鋪妝、顯嫁妝就像是一場笑話。
騎著白馬走在前端的南陽侯面帶微笑,然而林氏還是看得出他心裡的不高興。
可是南陽侯不高興甚麼?娶公主莫不是天大的好事?
旁邊有看熱鬧的嘀咕著,「瞧這侯府里的事兒,這幾月就沒個消停。這老婆換來換去的,沒成想就當上駙馬了!可見這運氣來了可是擋都擋不住的!」
旁邊有婆子尖著嗓子插嘴道:「那姓林的也沒了,可見當小的要不本份,也沒個好下場。要好好的當個妾,別作妖,有魏夫人在,哪還有今日之事?」
魏氏當年毆打淑寧公主之事,京城暗地裡也傳過。
之前說話那男人就道:「翠婆你知道個屁,當年的魏家與如今的魏家如何能比?」當年魏氏敢打公主,如今對著南陽侯都只能換個和離呢。
要知那時候的魏家還手握六關重兵,如今的魏侯卻是被滅了三族。
林氏偏頭看了那小聲嘀咕的男女一眼,聽得那老婆子道:「嚯,可魏夫人在之時,公主娘娘也沒說下降吶,可見這還是魏夫人有本事些。」
「這公主娘娘要嫁誰,這天下個兒還有攔得住的?可之前魏夫人在之時,偏偏公主娘娘就沒說下降!」老婆子又重複了一句肯定道。
林氏心裡有個想法,她自然是不信公主若對南陽侯有意會躲開魏氏,而是魏氏知曉淑寧公主想要嫁給南陽侯故才那般果斷快速的與南陽侯和離!
能讓南陽侯這樣的男人進京里見過了一回,回頭處處覺得自己不如魏氏了,這般的女人可不是心機深沉之輩?之前她以為的那些,都不過是輕了敵。
旁邊斗笠下的男子拉了拉林氏的袖口,林氏回過神來,那公主的儀仗早已走過,剩下的人搶完利市錢也有些意散。
旁邊的兩人還在嘀咕,林氏也並未再聽,只跟著帶斗笠的男人一路到了一直住著的別院。
院子里才十歲的蕭楊銘正耍著長、槍,見林氏回來便停了下來,上前來道:「母親。」
林氏看著自己兒子關切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酸,夾雜著今日在外面看見的那一幕的憤恨與不甘,隻眼中不停地流下眼淚來。
帶斗笠的男人在一邊立著看了看,最後終究是往屋中走去,又將斗笠取下,露出俊美的五官來。
林氏與兒子哭了一場,又有些窘迫,只將臉上的妝容都哭花了,那紅色的胎記變得扭曲,顏色漸淡。
擦了擦臉,林氏才腫著眼道:「讓銘兒看笑話了,娘先去洗把臉了,你便再練一會兒槍吧。」
蕭楊銘拿出手絹要替自己母親擦臉,也說不出甚好聽的話來,往日好聽話都是二姐說與母親聽的,如今二姐已經不要了他們,也只得他來,「娘,你別哭。」
林氏接過蕭楊銘的手絹,擦了擦眼睛,才道:「哎。」
屋子裡的人已經在銅盆里放了水,林氏將臉上的殘餘洗凈,又端著銅盆子走到門檻往外一潑,將銅盆放回原處,才坐在了男人的另一邊。
「秦老闆。」林氏頗為歉意的叫了一聲。
這人便是秦泰,此回親自來了京城,只端著一張俊臉,一臉深情,「如今看也看了,你還是不願意跟我回邊關么?」
林氏表情一頓,「公主下降,誰也拒絕不了。」
這也是林氏來了京城裡,才真正感受到皇權的威力,比她想象中還要高高在上不可拒絕。
秦泰卻是十分激動道:「那在公主下降之前呢?他不也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若不是你急智逃了出來,你就當真以為不會死在侯府的後院里?」
林氏回答不出來,卻是道:「我之前聽身邊那對公婆說了會兒話,說是有魏夫人在,公主就不會下降蕭曹。這話是個什麼意思,我卻是不太明白?你說當初魏氏那般輕易的和離了,是不是與我下了個套,想要報復於我?」
她是打著來京城與魏氏在後院中斗勇鬥志一番打壓得魏氏心服口服讓出侯夫人之位的心思的,然而從一開始就連魏氏的面都沒見到,她所準備的一切都沒能用得上。
如今魏氏和離得乾脆,帶走了南陽侯府在京中的一切產業,及她兩個女兒自在逍遙,比起自己母子的落魄,讓她不得不這般想。
秦泰沉吟了片刻道:「魏夫人這人,當年在邊關時據聞也有美名。只是這些年她居於侯府內院,我們也輕易打探不出甚來。」
縱使秦家是江南巨賈,然而天下巨賈何其多,就是用錢打通了些人脈,知曉的也不過是朝堂之事,侯府後院打不打探得出消息終究要看後院的主母有沒有本事。
然而南陽侯侯府里不過幾個女人,就是蕭靜嫁了景王,蕭安打遍了京城紈絝子,魏夫人不過與尋常官宦女眷一般活動,著實讓人看不出深淺來。
「就算是她算計了,如今又有何好說的?」秦泰反問道。
這句話讓林氏頓時驚醒過來,道:「是啊,不管她是不是給我設了套,我這一回就是栽了。」還栽得個徹底。
秦泰看著林氏,神色鄭重道:「栽不栽的,現在京城已經是呆不得了,蕭家那個老東西當年便是權臣一般的人物,越老就越成精了。他如今還著人在京中處處尋你們母子,只怕並未安甚好心。不說為了你,就是為了銘兒,也盼你多為他想想。還有你在邊關的那些產業,如今邊關掌兵的是劉大哥,你也沒了顧忌,莫不是讓姓蕭的回過頭來連你辛苦這些年的東西都要奪去?」
林氏抿著嘴,「我是不甘心的。」
然而就是太不甘心,想去找蕭曹問個明白,他們之間為何會走到這般地步。一個族人的一句話莫不是抵得上她在邊關里費心陪伴的他十年?
秦泰似乎是看出了林氏的心思,道:「蕙娘,我們終究是比不上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的。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握著我們的生殺大權,我們除了躲就沒了別的法子。魏氏也好,公主也罷,咱們日後只離得遠遠的,日子也未必不會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