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由於急著將取回來的書卷交給父親,剛進了家門,我便向男子致謝,說明了去哪裡找尋婢女后便忙去了正廳。
誰料剛踏進正廳的我一眼便瞅見父親正和一位客人攀談,深感眼下這般姿態難以見客的我正欲退出正廳,卻聽到父親叫了我一聲:「月子,既然來了再退出去,未免有失儀態。這是三條宗近大人,還不快來見客。」
心想著既然父親不介意我這幅模樣去見對方,想來對方並不是多麼貴重的客人,硬著頭皮進入正廳的我跪伏在一邊,在腦海中拚命地回想「三條宗近」這個略有些耳熟的名字是在哪裡聽到過來著。
正在我手腳無措之際,忽聽得父親再度開了口:「三條大人此番前來,是為了讓我將他新鑄就的太刀『三日月宗近』的相關資料記錄下來。」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時說的話卻讓我吃了一驚,「月子,你覺得這個任務可以勝任嗎?」
我跪在那裡,良久才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句話:「這雖然並非難事,可由我來未免……」
「三條大人覺得如何?」沒有理會我的糾結,父親轉向三條大人,開口詢問道,「我的女兒雖然尚且年幼,但是記錄一把刀的資料這種小事,對她來說,還是不算多麼難。您意下如何?」
正在我以為對方會反對之際,卻聽到他笑了幾聲應道:「那麼,便勞煩月子小姐了。」說著,他將手中的一個長錦盒推到了我面前,「這孩子叫做三日月宗近,勞煩小姐替它測量記錄一下。」
我緊張地不敢抬頭看對方,只是伸出手將錦盒接過,最後俯身還禮:「我明白了。您幾日後來領呢?」
三條大人沉吟了片刻,最後開口道:「三日的時間,怎麼樣?」
「沒有問題,請您放心交給我吧。」這個時間可以說非常寬限,我暗暗鬆了口氣,朝他低頭表態。
知道了他是刀匠后,我便立即想到了這個名字耳熟的原因了。三條宗近大人是近來京中頗負盛名的名刀匠,鍛造出的刀劍多是被京中貴族買走,頗受他們喜愛。之前一直以為是個嚴肅的人,不過今天和他對話一番,卻覺得意外的溫和,而且總覺得這種語氣頗為熟悉。
其實在歷朝歷代,名刀匠打造出的滿意之作多是會要求史官記錄在冊,好可以名留青史。只是三條宗近大人在此之前已經有了不少優秀作品,卻都沒有來找父親記錄,可見此次這把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刀令他非常滿意。
回到了自己房間后,感到渾身一輕鬆的我低頭看著面前的錦盒,思慮片刻后將它慢慢打開。看著盒中的刀,我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它,微微一笑道:「接下來這三日,就請您多多指教了,三日月宗近大人。」不知是自己的手在顫抖,還是錯覺什麼的,我感到手裡握著的刀似乎輕微地抖了抖。
「誒?」定睛細細觀察了一下手裡的刀,確定沒有什麼問題的我轉過頭看向外面的雨幕,低喃道,「唔,應該是錯覺吧……阿、阿嚏!」剛剛感嘆完卻忽然打了個噴嚏,以手掩面的我一邊慶幸這裡沒有什麼人,一邊又不由得覺得臉頰發燙,「啊啊,果然剛才在外面受了寒!」
將房門關好后的我從柜子中取出換洗的衣服,而後將身上尚有些潮濕的壺裝束脫了下來。正在我剛講內里的褻衣穿好、開始穿外衣時,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從原先那件衣襟里掉出來的小紙人。
想了想晴明大人的話,又考慮到帶著它又不會多麻煩,我將它再度放進了衣襟里,小聲地自語道:「差點辜負了晴明大人的一片好意,不過看樣子大概沒有什麼作用吧。」想了想自己這一整天似乎也沒有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我決定將晴明大人先前的祝福當做一個善意的謊言。
雖說晴明大人不會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戴在身上,但是忘記隨身帶著的話,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他。想起晴明大人委屈的抱怨,我輕聲笑了笑。
再一次確定已經將裝著那把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刀的錦盒放好后,我才開始收拾換下來的衣服,準備拿給婢女去洗。
可能是由於年紀和真正的大人還有些差距,我平日也經常丟三落四,可是這次如果將三日月宗近這把寶貝刀弄丟的話,可不會想往常一樣,只是被父母責罵那麼簡單了。
不過,說起來丟三落四……
我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濕了半邊的衣服,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總感覺……我好像又忘記了什麼來著……』
換好衣服之後,考慮到不及時拿去清洗的後果,我將潮濕的衣物摺疊起來,準備送到婢女那裡去清洗。
走在走廊里,我轉過頭看著庭院里逐漸增大的雨勢,不由嘆氣道:「真沒想到會下那麼大,要不是那位大人……」腦海中像是閃過一絲光,我腳下的步子一頓,臉色頓時忍不住一變,懊惱地用一隻手捂住了臉,「啊啊就說忘記什麼了!原來是把恩人忘記了嗎?!」
一想到母親知道后又要罰我抄寫教導規矩禮儀相關的書籍這種後果,我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跑向了婢女們休息的房間。
「那、那個!清野小姐!」急得臉頰都有些發燙的我不管不顧地一把推開了房間的門,屋子裡正在整理的婢女們看到我皆是一驚。
我在她們之間來回尋找著主事的清野小姐,卻在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后不由陷入了絕望:「清野小姐她不在嗎?」這個消息對於我來說,就好像母親遞到面前的十本要抄的書。
沒等屋子裡的婢女給出回答,我的身後忽然響起了清野小姐的聲音:「小姐為何這麼急著找我?若是讓大人和夫人看到您這幅模樣,他們又要責罰您了。」
「清野小姐!」我轉過身,驚喜地看著面前微垂著頭看著我、面帶微笑的女人,心裡的焦急頓時消去了不少。
和只是表面看上去成熟的我不同,清野小姐是一個無論外表還是內在都穩重到令人敬佩的長輩,明明才剛剛二十歲,可賢良淑德的美譽早已在京中傳開了,平時做事什麼的也是完全值得信賴的。
大概是去收拾剛才父親見客時用過的茶具,清野小姐手裡還拖著它們。她將茶具交給其他婢女,又讓她們取過我懷裡的衣服,而後看著我開口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唔,怎麼說,我好像……在客人面前失了禮儀。」一想到自己能從外面平安歸來全是對方替我遮雨的原因,我不由用手捂臉,壓低聲音懊惱道,「我今天從外面歸來路上見到了父親的客人,但是回來后卻把這一路替我擋雨的客人忘在腦後了。」
聽了我的話,清野小姐先是一愣,而後細細想了一會兒,才有看著我開口道:「可是,今日來造訪的,只有三條大人一人啊,我並沒有見到其他客人來。」
「誒?可是,那位大人明明說是來家中做客的啊。」我回想了一下,補充道,「他還說,自己是被寄放在家中的,當時還很奇怪來著。」
「寄放?啊呀,這種辭彙不是形容物件的嗎?」和當時聽到這個詞的我一樣,清野小姐臉上也露出糾結的神情,「那位大人是京中的那位少爺嗎?是個怎樣的人?」
「唔,我在京中從來沒有見過他,一開始還以為是新搬來的某位大人府上的少爺,因為前段時間王上[1]不是提拔了不少新晉官員嗎?可是他卻說不是。」我想了想那個人給我的印象,而後給出了一個形容詞。
「誒?漂亮?」對於我使用的形容詞,清野小姐以袖掩口輕聲笑了出來,「小姐您一直稱那人為『大人』,我還以為是位男性,原來是個女性啊。」
「不是不是!那位大人確實是男子,但確實位極為漂亮的男子!」對於清野小姐的誤解,我連連擺手,「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那麼漂亮的人呢!」
不料聽了我的話,清野小姐笑得更為歡快:「啊啦啊啦,原來是小姐思春了!」
一聽這話的我臉上一燒,連說話也開始變得不流暢起來:「才、才不是!那位大人是真的非常漂亮,並不是我用詞不當!」
「好了,小姐。」微笑著握住我的雙手,清野小姐輕聲道,「那位大人如果真的來到了宅中,總是免不了要去見大人的,您莫用如此擔心他的行蹤。既然會對置身雨中的您伸出援手,那麼想必他一定是位溫柔的大人,不會對您的遺忘感到憤怒的。眼下,您最好是去喝一碗熱薑湯去去寒,不然到了晚上,怕是要著涼的。」
看著清野小姐,覺得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的我不由嘆了口氣:「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中休息了。等著,您再讓婢女送碗薑湯來吧。」
「好的。啊,對了。」清野小姐用食指指了指我的胸前,微笑著開口道,「您懷裡似乎放了什麼東西。」
我一怔,將視線移到胸口前,發現是那個小紙人冒出了頭。於是我不由微笑道:「是今日遇到晴明大人時,他送給我的。大概是剛才走得太急,先前放得又不認真,不小心出來了吧。」看著手裡仍有些潮濕的小紙人,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今天淋了雨,害得它也濕了呢!」
「啊啦,原來是這樣啊!」清野小姐取過我手中的紙人,而後遞到一旁的侍女手中,「聽認識的陰陽師大人說過,這樣的小法術,若是讓紙人濕透了便會不靈的,我先幫你烤一下。」
「那個倒也沒什麼關係啦,就算隨身帶著小紙人,也沒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啊。」回想了一下自己這一天,我搖了搖頭笑道。
辭別了清野小姐她們,我再度回到房中。
看著手裡的小紙人,我想了想還是再度放進了懷裡。安心地吐了口氣,我慢慢抬起了頭,卻對上一雙含著月牙的美麗雙眼:「誒?」
饒有興緻地看著我半晌,剛才一直在找的男子卻眉眼彎彎笑得優雅地開口道:「終於看到我了嗎?」他伸出指,輕輕戳了下仍呆著的我,繼續道,「剛才我一直跟著你,你卻一眼都沒注意到我,現在終於看到了嗎?」
我張了張嘴,半晌才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句話:「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再次相見卻以『東西』稱呼我,月子小姐真是失禮。」他微笑著正坐好,看著我開口道,「不是你說的,接下來的三天要好好相處嗎?」說著,他用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錦盒,「那個,是我的本體哦!」
我想,眼前這個猶如貴公子般耀眼的男子,他一定是個幼稚且有壞心眼的人。透過他含笑的雙眼,我看到了一臉呆相的自己。而我這幅模樣顯然更加地取悅了他,令他嘴邊的笑意愈發明顯。
「這、可是!」我幾乎是撲到了錦盒上,急忙打開了錦盒去查看盒中的物品。
在確定那把刀仍好好躺在盒子里之後,我不由舒了口氣,感到了安心。
可未等我完全放下心,身後便又傳來了男子溫和的聲音:「說起來,你這幾日要好好測量我,對吧?」
「誒?」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我一時間身體不由僵硬了起來。
「既然這麼趕時間,不如現在就開始吧。」
「咦?!」一時間感到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我猛地轉過身,繼而瞪圓了雙眼。
我,古美門月子,自小受到嚴格的家教,十年以來和異姓男子接觸都極少,然而卻在今天,看到了男性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