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161章
烏宸微微向越臨點點頭,緊接著他牽起越臨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動作很慢,在這漫山遍野的帳篷之間穿行,彷彿就在焱燚的土路小徑上一般,偶爾一兩株雜草矗立在路中間,他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問道:「你們在焱北都還好嗎?要說實話!」
「好,你看我跟你說過的大炮我們都做出來,能不好嗎?!」越臨聲音有些哽咽將焱北的情況說了一遍,焱北城多少人被派到戰場上就有多少家庭忍受著分離的痛苦。
好不容易說完焱北的事情,烏宸微微點頭,用手拂過越臨的臉頰說道:「越臨,辛苦你了,好不容易我們從焱燚走出來,變成焱北,卻沒想到我卻一直在這裡打仗,都是我沒用,否則阿爸也不會……」
「不,不是你的錯,只是那個時候的迦太基太強大了。」越臨搖搖頭,聲音不大說道:「現在我們已經有大炮了,別怕,這場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了!很快我們就能踏破迦太基的大門,結束這場戰爭。」
烏宸微微點頭,知道越臨在安慰自己,他盯著越臨看了半晌才說道:「幸好我遇見了你,有你陪著我真好。」
烏宸猶如一頭倦獸,他收起所有鋒利的獠牙,將一顆頭顱倚靠在越臨的肩窩出,露出他最脆弱的一面,慢慢地緩緩地說道,一字一句,抑揚頓挫,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越臨拍拍烏宸的背脊,安慰說道:「我會永遠陪著你。不管這麼樣,這次我們一定要贏,只有贏了,將士們才能回到故鄉,才能和父母妻兒團聚。」
「走吧,去看看我做出來的大炮,給你做的。」越臨笑著拉起烏宸的手,兩人十指緊扣,穿過如小山包的帳篷,在一片開闊的平原上終於看見了焱北人運來的大炮。
通體漆黑的大炮由炮身和炮架組成,炮尾是用來裝炮彈填充用的通道,儼然就是一門古代紅衣大炮的模樣。
見越臨和烏宸到來,勾霸向後退了一步,現在中州各城的情況都不好,即便作為城主的勾霸也被要挾著親自前往戰場,在戰場之上如果不是烏宸指揮得當,恐怕不少人都已經死於迦太基叛軍的手中。
勾霸客氣的向越臨和烏宸兩人問道:「這就是你們說的殺傷力很大的武器?怎麼用?」
烏宸轉頭看向一旁的越臨,越臨會意點頭,雙手擊掌,頓時兩個焱北的戰士做到大炮前操控。
「開始吧。」
一聽見命令聲,兩個戰士立即點燃炮火的陰線,頓時伴隨著一聲轟隆聲,一個黑色的影子從管口噴涌而出,疾如閃電,迅速飛出一個極長的距離,然後落地炸裂開,頓時山崩地裂,那地上出現一個巨大的凹坑!
四周碎裂的彈片遍地都是。
「這……這也太可怕了吧!這叫什麼東西?」勾霸戰戰兢兢地望向越臨和烏宸,反覆詢問道。
「大炮。」
「大炮?大炮!」勾霸叨念著,又戀戀不捨地望向大炮。
「越臨巫,我真想看看你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我還記得當初你發明的床弩,這個比床弩還厲害!」勾霸驚呼了一聲,圍著大炮又蹦又跳。
「有了它,我們一定能贏!」
見識過大炮的威力,這一群本來還搖擺不定,猶豫不決的中州城主們頓時下了決定,被迦太基強迫參戰到現在,他們早就厭倦了這種漫無目的的戰爭,本來與他們無關的戰爭。
大炮彷彿是一味強效鎮定劑,頓時安撫住所有人的心!
此時帳篷內一片燈火通明,越臨和烏宸坐在桌前,兩人相對無言半晌,烏宸拿出軍情戰報仔細看了起來,這些日子一直被安排在最前線的男人,對於指揮打仗已經熟練有餘,看著手中的情報,仔細研究明日的作戰計劃。
迦太基現在的局勢已經差不多明朗,叛軍已經被壓制住,經歷了一個冬季的戰爭,死傷無數,叛軍沒有國庫的支持已經非常疲憊。
烏宸看著手中從迦太基傳來的消息又看看越臨,最終還是決定不將巫禪的事情告訴越臨,沉默片刻,將手中紙條點燃化作一片灰燼。
夜色寂寥,一場關於中州對於迦太基的反叛也終於在大炮的第一響中拉開了序幕!
群狼也在戰爭中發揮出了它們獨特的作用,對於騎兵這一群狼彷彿有著天生的優勢!
讓烏宸感到欣慰的是,到目前為止中州對迦太基宣戰的時間很短,但是戰況順利,自從自己帶領中州反抗之後,加上迦太基的反叛勢力,迦太基的兵力難以阻擋兩股勢力的攻擊,已經顯現出敗像。
戰場雷雷鼓聲,轟鳴聲——如同一場決鬥的號角聲撕心裂肺吹奏出一片凱歌。
三個月後——
聽聞焱北軍在淮河附近殲滅迦太基所有主力,高座上的老者不禁憤然而起,怒道:「勃極烈到底在做這麼?迦太基此時軍心已亂,恐怕是真的沒有再反抗之力了,難道迦太基就要毀滅在我的手上?」
「岱元老,我們現在怎麼辦?」
岱師心中不忿,再看勃極烈,心道:「難道都是因為這勃極烈?勃極烈之暴|政在迦太基早已民不聊生,此時難道自己還要繼續幫著勃極烈?巫祇你可早就知道這事,所以走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巫祇,你可是想看著你親手建立的迦太基就此消散於歷史長河?憑什麼將古國拱手讓人?憑什麼我將跪倒在他人腳底?巫祇,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勃極烈還在飲酒,他聽聞這消息先是一笑,隨後又是嗚咽著哭了起來,哭哭笑笑好似瘋癲一般。
「你還有心思喝酒?」
「喝,喝……」
見勃極烈這般模樣,趕來見勃極烈的岱師怒不可解,這就是曾經那個鐵血將軍?如今這般模樣如同一灘爛泥一般!難道殺死杜克,將巫禪放入地牢的我們錯了?
「無可救藥!」岱師瞪了爛醉如泥的勃極烈。輕嘆道:「勃極烈,你可知,焱北人打過來了,你要死在蠻族手中了?」
此時岱師已經心下有了決定,他盯著勃極烈看了半晌,他知道勃極烈此時即便已經抓住巫禪,成功打敗巫禪,算是坐穩了他的元帥之位,但是迦太基此時已經極度空虛,在淇河之上的軍隊已經是迦太基最後的精銳,也就是說如今的狼王只要馳騁而來,迦太基卻無人可以抵擋他一二!
狼王就要來報仇了,為父烏陽報仇。
岱師心思一沉,幽幽一嘆道:「雖然巫禪輸了被你關押在凱古神殿內,單這一年的戰爭已經讓迦太基滿目瘡痍,再無戰力可言,狼王來襲,當年你殺了他的父親,他不會放過我們的。」
勃極烈聞言,頓時將手中酒杯狠狠一砸,指著岱師怒罵道:「當初?當初如何?殺了就殺了,難道這件事情沒有你們的支持嗎?此時來說我的不是有何意義?若不是你們兩邊倒,怎麼會讓巫禪放走狼王和那個該死的巫覡?」
「我們之間本就只有利益。當初巫禪一系人和我們勢均力敵,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絕地反擊,你如今也只是取巧抓住了巫禪,否則怎麼能在這裡醉生夢死?只可惜一旦他們來了,你覺得凱古里還有人是他們的對手嗎?」
「呵呵,巫禪,不過手下敗將。」
勃極烈用不屑地口吻說道:「難道你是怕了?」
聞言,岱師拂袖而去。
勃極烈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大殿,在迦太基內被狼王大軍橫掃,如今敗象已出,輸掉這場戰爭只是遲早的事情,馬上狼王的軍隊就會攻打凱古,自己此時所擁有的版圖也只是——一個凱古罷了。
勃極烈展顏一笑,他道:「不過一死,你們誰也別想逃掉!」
在烏宸的指揮,他手下的大軍所向披靡在這疲憊的迦太基馳騁,一路攻打前行。
「報!」
一個士兵匆匆跑向大廳,火急火燎。
勃極烈扶著昏沉的頭。
「軍前傳來消息。蠻族和叛軍率軍前來。他們已經度過淇河,兵向凱古都城而來!」
「什麼!」勃極烈被這一陣報聲驚醒所有酒意,臉刷的一下蒼白一片,顫聲道:「怎麼……這怎麼可能?!這消息你可確認是真的?」
那來報之人砰的嗑了個響頭,大聲道:「軍前急報這樣說的。」
「狼王回來報仇了?」
同時在家中的岱師也收到了消息。
岱師在家中急急走了兩圈,攸的站定身子,急叫道:「讓長老們都到凱古神殿!」
……
凱古的牢房內,巫禪此時蓬頭垢面,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坐在牆角,他感嘆一句世事無常,沒想到自己依舊還是輸給了勃極烈,就算捲土重來依舊還是敗了,敗在那群善變小人的手中!
完全不見當初剛回到迦太基時威風不可一世的巫禪,此時看上去狼狽不堪。
凱古神殿內那石牆上的窗口落下一縷陽光,這陽光照在他的斂眉之上,污泥難以掩蓋他眉目,一張好看的臉龐如同造物主的雕刻。
遲遲沒有死的巫禪心裡早就有了想法,恐怕勃極烈每日都想著弄死自己,可惜那群小人依舊如同牆頭草,揣著他們的小心思。
巫禪身份特殊,因為杜克被人暗殺,他的軍隊也擒住,他在這地牢內,這一片天地只有他一人,因為這是戰爭時期,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見到個活人。
他惱怒自己聽信他人,聽信這群為了自己利益的小人之話,曾經慫恿的人如今那個不是轉投他人懷抱?
想了片刻,那些畫面一一出現,他打了個哈切,隨後迷迷糊糊地閉眼瞌睡,彷彿一個錘休的老者。
一個腳步聲傳來,巫禪並沒有睜開眼睛,因為此時的他已經對外面的戰況並不感興趣,只是隱隱約約從獄卒的嘴巴里偶爾能知道一些外面的消息,比如烏宸帶著中州人反抗了,還帶著厲害的武器,一路殺了過來,就要打到凱古城了。
「哐當」一聲,牢門開了。
來人屹立在他面前,穿著一件巫袍,顯然不是那普通的獄卒,巫禪瞅著對方如樹皮一般的臉頰,仔細看了看,平靜說道:「終於要殺我了?」
兩人對視良久,岱師這才微微一笑,說道:「巫禪大人最近過得怎麼樣?」
巫禪聞言哂道:「我人都在這裡了,還能怎麼樣??」
見巫禪從容不迫,岱師笑說道:「其實我是來請你出去的,我們聽信勃極烈的話,當初若我們選擇的是偉主,恐怕就沒有如今的事情了。」
「呵呵。」巫禪眯著眼睛,心裡有了底,恐怕眼前這老傢伙有事要找自己。
「如今勃極烈整日爛醉如泥,我希望你能帶替他,成為迦太基元帥,打敗來襲的狼王叛軍。」
巫禪聞言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我懂了,我懂了,狼王殺來了,而迦太基早就被內戰和外戰打得只剩下一個空殼!你們這些人沒辦法了!哈哈哈!」
老人只是冷冷地看著放聲大笑的巫禪,說道:「是,狼王的確殺回來了。」
「巫禪這事本就不是非你不可,只是我認為如果殺了勃極烈凱古城或許還能團結起來抵擋一陣,就算勃極烈親自上陣也不是不可以!對於我而言沒有差別。但是你,如果此時你拒絕我,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你想要我做什麼?」
「殺了勃極烈,帶著凱古城的軍隊和狼王一戰,給百姓爭取時間。」
巫禪聞言冷笑一聲,不屑戳穿道:「恐怕是給世家逃跑的時間吧?」
岱師慢條斯理道:「你知道就好。」
巫禪臉上陰晴不定。一雙眼睛卻死死盯住岱師,許久許久,他目光一閃。才從喉嚨里像擠出來的聲音似的低低說了一句:「好。」
「很好,那麼現在就讓我們的新元帥見一見你的軍隊!」
巫禪嘴角向上一勾,笑得不著痕迹。
難道你們真的絕對還能再一次把我玩弄於鼓掌之間?杜克的死,難道會和你們這群傢伙沒有關係?
一出牢房,與牢房內的陰暗潮濕不同,陽光燦爛,巫禪的眼睛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強光,但是他沒有低頭,等適應了這充足的陽光后,他貪婪的看著滿天的陽光。
身著戰甲的士兵,正紛紛屈膝跪在地上,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拜見元帥。」
一見巫禪向他們望去。一個將領模樣的男人從隊列中向前跨出一大步說道:「請元帥披甲著袍!」
巫禪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簡直就像石雕得一個人像,彷彿亘古年間便已矗立在那兒。
他站在那華麗的宮殿前,這一道門如亘古上的一道鴻溝,他轉眼看向身邊跟在他身後的大貴族們,眼裡閃過一道譏諷。
他此刻心中百轉千回。
這門后是自己的仇人,可是身邊之人又未嘗不是?
他一步步走進那華麗大殿,只見高台上的男人正在飲酒懷中抱著一絕色美人,勃極烈見到來人並不驚慌,這一切顯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知道他們為何將你放出?」勃極烈沒頭沒尾的來上一句。
巫禪看向自己的對手,因為偉主和這高台上勃極烈的角逐,自己從此身世浮沉,如海浪上的船隻,隨著海浪起起伏伏。
曾經的自己只是凱古神殿內的一眾小巫之一,從沒想過捲入元帥之爭,可是後來流落襄遂,苦苦掙扎,再被這周邊的大貴族們捧上高台,兩人決一死戰。
「知道。」
勃極烈嗤笑道:「那你現在是要為他們做事?殺了我?」
巫禪冷笑了一聲道:「不,我是為我自己,殺你!」
「好!」
勃極烈不怒反笑,他舉杯對上巫禪,幽幽說道:「所有人言我殘暴無道,可是誰知道我也不過是這群人手中傀儡?你也一樣!」
「你我二人可笑之極,從今以後這片大陸只會記得我們二人挑起的戰爭讓古國迦太基走向滅亡,可曾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這群人做的?!」
「我不否認,我之罪。」
勃極烈說著聲音漸漸小了。
勃極烈走下高台靠近巫禪,巫禪手下頓時如臨大敵,警惕地看向勃極烈,磨刀霍霍,看向勃極烈的眸子無不咬牙切齒!
「我死之前,我想要見證——」
勃極烈走到巫禪面前,旋即一個轉身,他張開雙臂,神色猙獰道:「見證——迦太基貴族滅亡!」
「士兵!」這一聲呼聲一出,一群士兵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手持長戟,將岱師等貴族團團圍住!
岱師等人神色大變!
急忙拉住巫禪尋求幫助,急不可耐地說道:「巫禪快殺了他們,殺了勃極烈!」
巫禪挑眉,笑了一聲,輕描淡寫道:「等你們死了,勃極烈自然會來陪你們。」
勃極烈哈哈大笑,笑得幾乎喘不過氣,「死吧,都死吧!」
他手中鋒利的寶劍染上赤紅的血,那鮮血順著他劍刃向下滑落,他如同從地獄走出的魔鬼一般。
他的身後是滿地屍體,赫然是迦太基的大貴族還有曾經的迦太基元帥……
巫禪徒然跪倒在地。
「永明之眼,勇行之心,我遵循你我之間的約定,繼續前行,你們在祖神的懷抱之中可曾看見——我?」
在城池外的大軍正虎視眈眈。
明日的明日,自己又生在何處?
今何在?
巫禪看著凱古城,他真想解開這一身的包袱,這一場由迦太基掀起的戰爭必須有一個人來承擔這一切的結果,而那群人始作俑者都死了。
勃極烈死了。
想逃跑的貴族死了。
「巫禪大人……」
易峰站在巫禪的面前,他是為數不多從很早以前就跟著巫禪至今還活著的人,翦贊也早就在巫禪被抓的時候,死在了勃極烈的手中,易峰跪在地上,以額觸地,久久不語。
「現在狼王大軍兵臨城下,你們可以有什麼辦法?」
在場之人全部肅然一片,安靜得了無生息。
巫禪猛然轉身,不在等身後人的回答,他走到庭院內,隨後走上迦太基古城內最高的塔樓,向下望去,隱約間可以看見來往行人匆匆步履,這個被打成塞子的凱古城。
眺望良久,巫禪低頭,拂袖。
只要腦子清醒的人都知道迦太基完蛋了。
烏宸騎馬屹立於凱古城門前,身後是他萬千大軍,頓時豪氣萬丈,群狼嚎叫聲聲聲入耳,從前的畫面一一閃現在他的眼前,轉而看向身邊之人,一路走來,幾經波折,幾經苦難,身邊的人從來都是他,他望著那人,微微頷首,相視而笑。
他們等這一天實在等了太久了。
「今日,我依照當年諾言,帶你們揮我大軍踏破迦太基古國大門,願逝者於祖神懷抱中見證——今日一戰。」
這場戰爭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決定了勝敗,因為大炮的出現,又或者民心所向。
巫禪走出城門,他神情淡然,平靜。
許久他緩步走到烏宸等人的面前,神情複雜的看向烏宸,又看看一旁被人團團護住的越臨。
許久,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終於你們來了。」
他望向烏宸身後大軍,接著說道:「他們都死了,迦太基欠你們一個交代,我用迦太基所有貴族的命還給你們可好……」
烏宸聞言眉頭一皺,出來不是勃極烈而是巫禪?
他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巫禪手握寶劍,自刎於兩軍之前!
「不要!」只聽見那高台上本一直未看自己一眼的少年一聲驚呼,巫禪閉上雙眸。
如果我認識你的開始能夠再美好一些。
如果我愛上你的時候你也能夠愛我。
那就完美了。
焱北元年第一年——古國迦太基覆滅,中州焱北王朝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