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仇舊恨

第6章 前仇舊恨

忠伯其實是歸鶴派的老人,他自幼隨侍在老掌門賀青松左右,與他感情甚篤,情同手足。然而十幾年前,一切都變了,賀青松遇害,他最得意的弟子陸雙行也消失無蹤,忠伯勉力維持,總算幫著汪靜川穩定了整個歸鶴派。

然而遭逢那場大變后,汪靜川也無心再在歸鶴派久留,沒過幾年就將掌門的位子傳給了師弟陸苓歌。而忠伯,也不忍再觸景傷情,於是跟著汪靜川來長安生活。

對於當年的慘案,無論忠伯還是汪靜川,其實都耿耿於懷。只是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當初查不到真相,再往後就更難了。

可是半個月前,忠伯去集市的路上,卻碰到了一個人,他自稱知道當年的真相。起初忠伯是不信的,然而那人說的一些舊事竟跟他記憶里的分毫不差,就連當初慘案現場的情景都一一還原,甚至於老掌門是怎麼被殺的細節都知道。

那個染著血的畫面不禁又在忠伯腦海中出現,仇恨,再度被激發。

忠伯與那人見了三次面,每一次,都更讓忠伯相信他真的知道真相。直到他真的說出那個兇手的名字,忠伯才知道追查真相的代價究竟有多大。

他跟忠伯說,是汪靜川親手殺了自己的師父。

那人說要替老掌門報仇,之所以來找忠伯,就是想請忠伯幫個忙。只是一個小忙,根本不需要忠伯親自動手。

聽到這裡,汪敏已經徹底震驚了,他父親是殺害賀青松的兇手這個事實,比忠伯是幫凶這件事情更加的讓他難以接受。

「怎麼可能呢?我爹怎麼可能殺太師父?!那個人說的那麼清楚,萬一他自己就是兇手呢?!」

汪敏情緒激動,燕三白輕輕的按住他的肩,以示安慰。他不讓關卿辭說出來的猜測,終於還是被汪敏知道了。

「因為那個來找忠伯你的人,自稱是陸雙行,可對?」燕三白說。

「是,在老掌門的所有弟子中,他與雙行的感情最好,可謂傾囊相授,雙行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習會了歸鶴十三式的后八式,不出意外,歸鶴派的下一任掌門就是雙行,所以他是最沒有可能殺死老掌門的人。而且……在慘案發生之時,老爺恰好與掌門產生了分歧。

那時正是戰亂,掌門要忠於皇室忠於正統,然而老爺卻說昏君無道,要去支持如今的陛下起義,兩人在藏書閣里大吵了一架,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你……其實是支持汪老爺的,是嗎?」燕三白聽他的語氣,估摸著問。

忠伯點點頭,「不錯,掌門那是愚忠,我雖勸不得,但心裡是支持老爺的。所以後來我也沒懷疑過他,我以為那樣心繫蒼生的正義之人,斷不可能做出弒師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他重整歸鶴派之後便歸隱市井,絲毫不貪戀權勢,我就更加不懷疑他了,可誰曾想到……」

「不、不會的!我爹不可能是殺人兇手!」汪敏不由看向陸苓歌,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肯定,可是陸苓歌卻沉默無言。

卻是燕三白開口了,「我也覺得汪老爺不是兇手。忠伯,你說那人是陸雙行,可看清楚了?」

忠伯卻很篤定,「那晚靜堂前,我其實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了,雖然過去了很多年,可是我不會認錯的。」

「那之前幾次呢?你都沒有看到他的臉嗎?」

「之前幾次他都很小心,與我相見的時候都是戴著斗笠的,但他說話的聲音和一些習慣我還能感受的到,應該就是雙行了。」

見忠伯如此肯定,燕三白也不再追問,便說:「那他究竟要你幫什麼忙?」

「前段時間靜堂漏雨,老爺就吩咐我找人來修,來的工匠就是雙行安排的。我因服侍老爺多年,如今這麼做心裡實在難安,所以……」忠伯說著,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未曾親自去看。」

啪嗒,汪敏的眼淚濺落在忠伯的手上,這個倔強的少年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做?有什麼話你可以當面質問我爹啊,為什麼……」

「少爺,你不懂的。」忠伯緩慢的搖了搖頭,語氣滄桑,「已經十幾年了,我日日夜夜都想著為掌門報仇,可我連仇人的影子都見不到,無力、可恨。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真正的兇手竟然是我一直盡心服侍的人,我竟然一直在為仇人做事,我對不起掌門,也對不起你……」

忠伯的心裡有多糾結多難過,外人不能品其一。或許正是那種巨大的情感衝擊,使得他相信了那個人的話,從而默許了有可能導致汪靜川死亡的行為。

但燕三白看得出來,即使忠伯這麼做了,他對汪靜川一家仍是有深厚感情的,正因為有感情,所以最後他才會不堪忍受到自殺。因為對於他來說,賀青松大仇得報,或許自己也就沒有什麼理由再活在這個世上了。

汪敏含著淚,心神震蕩,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陸苓歌走過去安慰他,把他擁進懷裡,燕三白看得到,汪敏的肩膀都在顫。

燕三白暗嘆一口氣,「我們去大堂說話吧,阿福,你在這裡照顧忠伯。」

原本燕三白想讓汪敏也回去休息休息,平復一下心情,可汪敏堅持要跟他們一起,他還是不相信忠伯說的,他要自己找出真相來。燕三白也就不再反對了,汪敏看起來,比他想的要更堅強。

三人以及陸苓歌的兩個弟子來到大堂,剛一坐下,汪敏就迫不及待的問:「陸師叔,當年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可以,陸苓歌也不願回憶那段往事,只是如今連大師兄都死了,他也不能再沉默了。

「唉,當年的事情原本我是提都不想再提了,但如今這狀況,也由不得我了。也罷,既然你們想知道,我便說與你們聽。

當年……我才十二歲,很多事情其實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那一天跟往常也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大師兄和師父的關係因為志向不同而變得很緊張,師兄開始召集門下弟子隨他一起去追隨如今的陛下,而師父則整日在藏書閣里,只有二師兄陸雙行能進去見到他。

我記得應該是快晚間的時候,我去給師父送飯,恰好看到大師兄從藏書閣里出來,他看起來臉色不大好,徑自回房了。然後我去敲門,師父遲遲沒應,那段時間師父的脾氣變得很暴躁,我不敢進去打擾,把飯菜放在門口就走了。

可是第二天,有血腥味從藏書閣里飄出來,同門衝進一看,才發現師父昨晚便死了在閣內。我們連忙去找兩位師兄,當時大師兄還在睡,而二師兄……」

說到這裡,陸苓歌也忍不住唏噓,「我們再也沒有一個人找到過他。」

「你們當時懷疑他了嗎?」燕三白問。

陸苓歌點點頭,又搖搖頭,「確實,二師兄最可疑。兇手用的是本門劍法,而從閣內的情況來看,師父根本沒有反抗就被殺死了,可見師父對兇手根本毫無防備。可是師父被連刺數劍,整個胸膛都已經血肉模糊,我們誰都不願意相信,二師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難怪,燕三白暗忖,陸苓歌看到神色有異的汪靜川從藏書閣出來,之後就發現賀青松死在了裡面,這樣看來汪靜川確實有嫌疑。汪敏大約也想到了這點,緊握著手,臉色不太好看。

燕三白道:「看來,此事也只有找到陸雙行才能查明了。」

聞言,陸苓歌遲疑了一下,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說:「其實大約半個多月前,我見到二師兄了。」

「什麼?!」汪敏猛的抬頭,「師叔你說的是真的?」

「不錯,二師兄是來山門中找的我,門內弟子大多已不認識他了,但那張臉,我又怎能忘記。」

燕三白仔細一想,頓時相通了,「他是來找你問當年的事情?」

陸苓歌點點頭,而後轉頭歉疚的看著汪敏,「謹之,是師叔的錯,我不該把當年的事情如實相告。若沒有我的證言,說不定他就不會認定大師兄才是兇手,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都怪我,當時我應當第一時間把消息通知給大師兄,只是江州那邊突然出了點急事,我連夜趕過去,回來時……卻已晚了。」

汪敏想開口說些什麼,可話卻哽在喉嚨里,嗓子眼很乾澀,剛剛哭過的眼睛也澀澀的。他能怪誰嗎?無論怪誰,他父親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他只有緊緊的攥著手,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忽然,一抹白色籠罩了他的視線,抬頭,就見燕三白溫和的看著他。

「事不宜遲,我要去外面尋找真正的案發地點,一起去?」

燕三白的話對汪敏來說無疑是救贖,他幾乎是忙不迭的點頭,跟著他就走了。

陸苓歌在後面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

到了門口,兩人卻看見李晏帶著個青衣隨從站在大門正當中,跟那隻黑貓一起,兩人又眼對眼的杠上了。

黑貓弓著身子喵嗚的炸毛,李晏拿著摺扇背在身後,居高臨下。

「王爺?」燕三白叫他。

「啊,你出來啦。」李晏轉頭,「這是要去哪兒嗎?」

燕三白把剛剛發生的事粗略跟他講了講,李晏便看了一眼低著頭沉默的汪敏,摺扇一拍手掌,「先去吃碗餛飩吧,大早上的,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燕三白不可置否,因為他忽然想到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他的俸祿還沒有領到,如今囊中羞澀,恐怕一碗餛飩也是吃不起了。

燕三白不禁摸摸鼻子,有些微窘。事實上他從昨天早上吃了李晏一個烤紅薯之後,就再也沒有進過食了。這是他的壞毛病,早年食不果腹的時候便刻意忘記進餐的時間,是以如今留下了些許後遺症,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自個兒還沒啥感覺。

讓大街上多具死屍,也就是一須臾的時間。

李晏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卻不知他剛剛突然嚴肅下來是在想什麼。

有洛陽王在,自然是不需要自己掏腰包的,於是燕三白決定腆著臉去蹭一頓吃的,然後在心裡默默的告訴自己——等領到了俸祿,一定會還的。

李晏帶他們去的是一處路邊攤,地處偏僻,不易找。

偏生李晏對這長安城裡的大街小弄都了如指掌,比在皇宮後花園里還要熟,跟攤主也是老相識了,對方一瞧見李晏就喜上眉梢。

「哎呀,王爺啊,你可回來了!」

「蔡大叔早啊!」李晏笑著招呼,「給我來四碗餛飩,許久沒嘗你的手藝,害的我在洛陽都睡不好覺了。」

蔡大叔被哄的合不攏嘴,連忙招呼他們坐下。

燕三白一路新奇的看著,都說洛陽王此人行事不拘一格,今日一見才發覺果真如此。不光跟個餛飩攤攤主這麼熟,連隨從零丁都可以大喇喇的坐他對面,全然沒有尊卑之分,倒也是頭一遭見。

不一會兒,餛飩上來了,各個圓潤飽滿,色澤瑩潤,看得人食指大動。

燕三白此刻才覺餓極,舀起一個餛飩就往嘴裡送,卻不料餛飩太燙了,自己這貓舌頭又太不中用,一下子給燙得話都說不出來,連忙用手扇風。

李晏笑得忍俊不禁,唰的一聲搖開摺扇,湊近了,給他扇出清涼的風,「沒事吧?」

燕三白搖搖頭,臉上雖鎮定,可耳朵紅紅的,大約也是覺得這樣太出洋相。不過他見汪敏好似也笑了笑,心裡也就安慰不少。

蔡大叔趕緊的端來涼茶,燕三白喝了一口,舌尖的滾燙才稍稍平復。

可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燕三白對著碗里的餛飩,發愁了。

李晏卻悠哉的對著自己那碗搖著摺扇吹涼,一股水墨香散發出來,可見這摺扇是他昨晚剛寫好的新扇子。

燕三白更覺無奈,李晏嘴角噙著的那抹笑意代表什麼呢?是取笑我呢?還是取笑我呢?

汪敏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燕大哥,你先別急,等一會兒就好了。」

燕三白:「……」

李晏卻忽然把自己的碗推過來,換走了燕三白的碗,「吃我的罷,已經扇涼了,此刻溫度應當剛好。」

他剛剛……是在幫我扇?

燕三白摸摸鼻子,他頓了頓,然後輕聲說了聲『多謝』,舀起一顆餛飩塞進嘴裡,水墨味兒的。

李晏眨眨眼,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蔡大叔做的餛飩真的相當好吃,零丁一個人就吃了三碗,李晏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怎麼比主子還能吃。

汪敏吃飽了肚子,心情看上去比剛才好了些許,至少眉頭沒有那麼緊蹙了。

最餓的燕三白卻只吃了一碗,他原本想多叫一碗的,可是他這胃不好,大餓之後不宜吃太多,否則更容易壞。於是他只好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眼睛閃亮亮的盯著餛飩鍋子,飽飽眼福。

李晏好奇的打量著他,覺得有趣極了。

恰在這時,頭頂忽然有異響。

李晏和燕三白幾乎同時抬頭,就見兩片衣角從頭頂掠過,而巷外則傳來了好事者的驚呼聲——「快看快看!有人打起來了!」

「啊,是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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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用俠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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