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常委會（修）

聽著王東升念名單，陳文武陷入了深思。他已經來了一年多了，可是還無法打開局面，大領導很是失望，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可陳文武還是感覺到了領導的不耐。

本來以為周立民來了，利用他的背景可以扭轉局面，至不濟也要把水攪渾。可沒想到這個年青人異常的穩重，來了一個多月了，一直低調做人，根本沒有和梁發較勁的意思。試探了幾次，可都沒有效果，這小子就是不接招。也許他看到了自己的處境吧，不想摻合進來。

不過最近的省委黨報和內參都刊登了周立民的一篇文章，這兩種政府的喉舌豈能是隨便上的，至少陳文武就不知道，豐華縣出了周立民還有誰能在上面發表過文章。當時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陳文武就動了心思，覺得周立民背景不俗肯定是真的，特意托省里的黨校同學打聽了一下，雖然沒有了解詳細的情況，還是知道了這篇文章是省委組織部宋部長欽點的。

這次大集鎮鎮長任命，倒是一個好機會，如果能把他推到前台，也許能有點用。陳泰留下的爛攤子，由於他突然失蹤，肯定有很多地方來不及粉飾。如果周立民當了鎮長，會不會發現一些問題？

從這小子的穩重和精明來看，不是個能屈居人下，任人擺布的角色。只要發現了問題，應該不會放過的，估計有很大的可能會觸及到梁發。即使上不去，自己也算幫了周立民一把，也讓他又欠下一個人情。

陳文武現在根本無法扭轉局面，一直這樣下去，估計老領導就要放棄他了吧？想到這裡，陳縣長起了再次利用周立民的念頭，想把他扶上位，倒是打了一副好算盤。

王東升念完名單，沒等梁發發話定調子，陳文武就搶先開口了。鎮長的任命，按理說他這個縣長也應該有發言權，別人也不好阻撓。

「梁書記，針對這個名單，我想談幾點看法。」也不等梁發表態，也沒去看李來福有些難看的臉色，陳文武先揚后抑：「錢德偉這幾名同志都很優秀，閱歷豐富，都有多年的基層政府黨政機關工作經驗，按理來說擔任大秦鎮鎮長這個職位都是比較合適的。不過，我發現幾名同志都不是經濟幹部，對經濟是否在行就不好說了，尤其是現在國家的中心是經濟發展，對幹部的考核是不是也要把是否懂經濟做一個重要衡量標準？」

作為縣長，陳文武也不是白給的，上來就開始扣大帽子，拿中央的政策說事兒，把一個鎮長的任命上升到國家經濟發展的高度了。

「另外我還要提出的一點就是，對於孫茂才的使用，是否應該慎重。陳泰的事情雖然還沒有查清楚，不過貪污挪用公款這個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作為紀委書記，孫茂才同志是否存在失職行為，這都還有待進一步查明。如果他當了鎮長，日後一旦查出問題，我們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這無疑是直接打了王東升一耳光，選出的三個人竟然直接被否了，讓他有些惱怒。不過在書記會上，他只是列席，沒有發言權，所以王東升抬頭瞅著宋芸，意思是該你出場了。

接到王東升眼神的宋芸，知道組織部選出的人，代表的是梁發的意見。她知道也該自己搖旗吶喊了。果然等陳文武話音剛落，宋芸就開始了反擊。

「我不同意陳縣長的意見。」上來就是直接否定，一點顏面都沒留：「陳縣長的話有些片面，沒錯，當前各級政府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發展經濟。不過這並不代表選拔幹部就必須是學經濟出身，否則我們這些人都該退居二線了，陳縣長，我記得你好像是學文秘的，這不也成了豐華縣政府的當家人嘛，我看咱們縣的經濟發展也不錯啊。」

表面上，宋芸還稱讚了陳文武幾句，甚至把豐華縣經濟發展的功勞安到了陳文武頭上，實際上變相的在斥責陳文武只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一個學文秘的都能當縣長，就不能讓別人當鎮長？也讓陳文武的觀點站不住腳。這個女人確實有兩下子，一下就抓住了關鍵。

「再說孫茂才的問題，陳泰事件只是一個偶發突然**件，紀委還能干涉政府工作，留意資金動向？這不大現實，所以對我們的黨員幹部不能莫須有的懷疑，這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宋芸的話句句株心，讓陳文武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沒想到她對自己這個縣長一點顏面都不留。

「還是請李書記先談一下看法吧。」梁發見陳文武被宋芸說的有點惱羞成怒，想緩和下氣氛，也是不給陳文武反擊的機會，直接把發言權交給了李來福。

「呵呵，既然梁書記點名了，那我就說說。」李來福依然是滿臉微笑，「大集鎮是個大鎮，人口密集，鎮長的人選關係到近十萬百姓的福祉。所以我們必須慎重。陳縣長說的有道理，不過我認為除了經濟發展，社會問題，如社會穩定、教育、醫療等都不容忽視。尤其是目前大集鎮因為陳泰事件，處於比較混亂的時期，當前最要緊的是穩定局面，儘快恢復政府正常職能。以上三位同志都是老同志了，基層工作經驗豐富，對大集鎮的穩定能起到正面作用，畢竟有了穩定才能保發展嘛。」不愧是黨群書記，輕描淡寫的就把話題引到了穩定上來。

「馬書記，你有什麼看法？」梁書記開始挨個點名。

「我對幾位同志不是十分了解，就不發表意見了。」馬書記作為紀委書記，在人事問題上並不想多言，而且看情形就知道，梁發和李來福已經達成了協議，所以他也不再廢話。

「那就按這份名單，下次常委會討論。」梁書記拍板決定，讓陳文武干著急，沒辦法。

陳文武也知道，梁發和李來福又達成協議了，根本不給自己機會提名周立民，即使提了也沒用，自己在書記辦公會上根本不可能取得任何陳果，也只好無奈屈從。

同時，下次常委會結果，也是能預料的了。不過常委會的時候，陳文武決定必須提名周立民，即使不成功，也要讓周立民知道自己的提攜之意。

周立民根本不知道，這幾天圍繞著大集鎮鎮長職位發生了這多事情，甚至他的文章上了內參都不知道，只知道通過老師的關係，自己的文章在省委黨報上發表了。

周立民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了，覺得自己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年青人實在是無法競爭一鎮之長，所以他現在的目標是放在了副鎮長上。

陳泰的事情現在不過是個開始，出了這麼大事，縣裡，甚至市裡省里都會高度重視，肯定會下派調查組，遷出蘿蔔帶出坑，下面的副鎮長估計也會倒下一片。

鎮長這個職位惦記的人多，阻力會很大，不過副鎮長就相對來說就好多了。只要去找陳文武，估計問題不大。

對於陳文武，周立民並不想靠攏。敢來挑戰大權在握的梁發，也不是簡單人物，說不定背後站著市裡哪個主要領導。也許牽涉到市裡面的鬥爭，他貿然卷進去，只有充當炮灰的命運。

即使成功幫助陳文武扭轉局面，對他這個沒有切身厲害關係的人來說，也不見得就一步登天。所以周立民打算現階段還是踏踏實實做事，爭取弄點政績，為以後打好基礎。

所以，這幾天周立民還是老老實實上班，低調做人，沒有胡亂摻合。可周立民不知道的是，張娜對他早已經情根深種，正在上竄下跳的為周立民爭取這次機會，整天磨著他老爸張繼守，念叨著周立民的事兒。

「爸你就幫幫立民吧？我求你了。」張娜對張繼守使出絕招，一邊撒嬌，一邊搖著張繼守的胳膊，都著嘴唇，嗲聲相求。

在家的張繼守一向溫文爾雅。新中國建立那年出生的張繼守，從小就聰穎，可惜沒趕上好年代，文革讓他科學家的夢想破碎，被迫下鄉當了一名知青。辛苦的勞作將雄心壯志消耗殆盡，隨後的日子裡面和一個下鄉的女知青結了婚，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

不過後來文革突然結束了，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復出工作，第一件事就是恢復了高考，讓張繼守開始重生希望，儘管已經不再年輕，有了家室、孩子的拖累，可憑藉紮實的基礎和刻苦，張繼守最終通過了高考，成為了第一批大學生。畢業後分到政府，趕上了幹部年輕化和學歷至上的兩次好機會，張繼守最終坐到了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的職位。

雖然已經四十五了，不過身材高大挺拔的張繼守還是顯得非常精神，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大帥哥。望著可愛的女兒，張繼守毫無辦法，甚至開始後悔把張娜安排到組織部，就這個性子，早晚得吃虧。不過他對周立民也很好奇，一是這幾天，總是從女兒口裡把周立民誇上天，另外是他也知道周立民是省裡帶帽下來的，尤其是近期的省委黨報和內參都刊登了一片周立民的文章，讓他對周立民越發好奇。而且還聽說仝市長很欣賞他這篇文章，甚至有意見見。

架不住女兒的軟磨硬泡，張繼守最終妥協了，給梁發打了個電話，看到女兒無比燦爛的笑容，張繼守忍不住想見見這個周立民，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把自己女兒魂都勾走了。對於女兒，張繼守很疼愛，希望她幸福，不想弄什麼政治婚姻。不過妻子羅愛娟私下了解了周立民的家庭后，並不願意見他，覺得門不當，戶不對，不贊成周立民和張娜的事兒，甚至還警告張娜，要她斷絕和周立民的往來。弄得張娜鬱悶不已，雖然決定不聽，不過她比較懼怕媽媽，過生日都沒敢請周立民。

七月十號，豐華縣委召開了臨時常委會，主要議題就是研究陳泰和大集鎮鎮長繼任人選問題。

陳文武掐著點，將不到十點來到了會議室，雖然沒有什麼話語權，常委們除了一個常委副縣長自己人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不拿他當回事，不過他還是要通過這種方式體現自己的存在。

陳文武剛剛坐下，好像商量好一樣。梁發也踱著四方步走進了會議室。見到梁書記來了，剛剛還交頭接耳的常委們頓時停止了交談，會議室裡面一片寧靜。輕咳了一聲，常委們知道，梁書記要講話了。

「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是研究陳泰和大集鎮鎮長繼任人選問題。大家也都知道了，陳泰同志涉嫌貪污挪用公款，目前已經失蹤，經過書記辦公會研究，擬決定撤銷陳泰同志黨政一切職務，提請人大免去陳泰同志縣人大代表職務。大家看有什麼意見嗎？」

大家誰都表示同意，沒有不同意見。陳泰咎由自取，誰也救不了他，所以沒有人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好，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謝主任你記錄一下，會後提請人大。」謝昌順是縣委辦主任，但沒進常委，這次以記錄員身份列席會議。

「那我們繼續下一個議題，關於大集鎮鎮長繼任人選，組織部拿出了初步意見，經過書記辦公會討論，初步定了一個名單，由王部長給大家介紹一下，大家議議吧。」梁書記掐滅剛剛點著的煙，好像口很渴，端起茶杯一個勁兒的喝水。

大家都心不在焉的聽著繼任人選的情況，對此心知肚明，基本上是梁書記說了算。不過今天有點怪異的是，第一個介紹的不是梁書記的人。這讓除了副書記的常委們有些納悶，難不成今天有什麼特別的？趕緊抖擻精神，開始認真思索。

「介紹完畢，請大家審閱，提出意見。」王東升把名單往桌子上一扔，有氣無力的往椅子上一堆，閉目養神。昨天被張麗一番埋怨，讓他頗為無奈。

按照往常習慣，這個時候應該是常務副縣長孔輝率先表態，然後組織部長王東升、武裝部長夏志民附和，副書記兼宣傳部長宋芸來個總結性概括，然後梁書記點頭；以副書記李來福為首的同盟政法委書記王鐵軍、統戰部長范原平表示同意；對立的縣委副書記、縣長陳文武和副縣長鬍曉光棄權；中立派副書記、紀委書記馬援朝棄權。這個問題就定了。

可今天有點奇怪，孔輝見名單上第一位是錢德民，這可是李來福的人，而梁書記的人孫茂才卻排在第二位，這就值得推敲了。再加上連發沒提前和他打過招呼，還真不能隨意開口，所以乾脆抽著煙沉默，沒有說話。

這時候，王鐵軍卻貿然開口了：「組織部的工作很細緻嘛，這幾個同志我看都不錯，尤其是錢德民同志，長期在政府一線工作，經驗豐富，而且也分管過社會治安，搞得很不錯，我看比較合適目前比較混亂的大集鎮。」按照慣例，除了政法系統人事安排之外，政法委書記一般不會插手人事的，不過這次是開會前，李來福早就向王鐵軍和范原平打好了招呼，告訴了準備上錢德民的事情，所以王鐵軍才會主動開口。

「城關鄉近幾年發展勢頭很猛，班子成員的水平都比較高，這幾年錢德民同志也作出了不小的貢獻。」范原平接著王鐵軍的話幫腔，不過作為統戰部長，黨政一把手的任務和他基本上不沾邊，只能籠統的說說，顯得很沒說服力。

孔輝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梁書記和李書記已經有了協議，不過對於梁書記沒有知會他一聲，還是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緊接著，王東升、夏志民和宋芸都表示了同意。再加上樑發和李來福先後表態同意，這事就定下來了。梁發按照慣例問了一下其他人還有沒有不同意見，畢竟要講民主嘛。

以往，陳文武基本上都是搖頭的份。不過這次不同，早就有所決定的他，不打算繼續容忍下去了。聽到梁發假模假式的徵求大家意見，他也沒對名單上的人員進行評價，直接推薦周立民：「我推薦政研室的周立民同志。」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周立民的基本情況，就閉口不說了。

梁發和李來福一系的常委們，互相對了一下眼神，都感覺有些詫異。想不明白，常委會人事問題上一向不怎麼發言的陳縣長為什麼突然強硬起來。

不管怎麼樣，這是個信號，從今天起，書記和縣長的矛盾表面化了。不過，以現在常委會的形勢，陳文武根本翻不起什麼風浪來，所以大家都沒往心裡去，直接否定了周立民的提名，借口是缺乏工作經驗。

最終常委會的決定是，任命錢德民同志為大集鎮黨委副書記、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