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慕文非一襲黑衣靜靜地站在那裡,綠茵如毯蔓延至天際。無端的荒涼,他宛如亘古矗立的石雕,周圍是濃得化不開的肅冷沉鬱,叫人不敢輕易靠近。

雨滴毫無預兆的落下,滴在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越來越密,每一下都如針尖般扎入肌膚,他像無知無覺,連眼都不眨一下,目光悠長而又深沉,緊緊凝視著那個女人的笑臉,不錯一眼。

世界彷彿變得蒼白寡淡,唯有那女子才是最明亮的色彩。

雨水打濕了他的發,浸濕了雪白的襯衫,滑入布滿血絲的眼,再轉而滑落,悄無聲息……

……

公司陷入長時間的緊張低氣壓,壓的所有人都喘不過氣,就連一向抗壓能力強的路俊都頂不住工作壓力和內心的極度不安,最終病倒了。

不過他也不敢請病假,每天早上打完吊針就急急的上班來了,原因無他,公司處於非常時期,每分每秒都是提心弔膽著過,半分不敢鬆懈。

頂頭上司從國外回來后,大病一場,病癒之後整個人就變了個人。

對於工作幾乎是瘋狂的,不分晝夜,想起什麼好的提案就立即策劃實施,就像是拼了命跟時間在賽跑一樣,根本不給自己絲毫的休息時間,當然,底下的員工跟著人仰馬翻,叫苦不迭,又不敢有何異議。

前車之鑒是,有異議就滾蛋,不容置喙的決絕。

苦也只能自己吞了。

誰都知道,慕總的苦,勝過他們千百倍。

「路特助?」

茶水間,秘書室的一個小姑娘接完一杯咖啡,蹭了兩步,走到路俊身旁。「那位,休息了嗎?」

路俊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搖搖頭。

「唉——今天晚上的約會看來又要泡湯了。」

路俊抿了抿嘴,看小姑娘失望的神色,沒有說什麼。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慕總一刻都沒有休息過,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抗不過這麼折騰啊。」說完,小姑娘期待的看著路俊,「您好歹勸一勸,慕總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路俊也想啊。

他和唐曉峰輪番的勸,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卻根本起不了絲毫作用。

那個人給自己住了一道厚厚的強,獨成一個世界,任誰也走不進去,他自己則根本不願意出來。

他們都知道,他在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他嘆了口氣,瞥了眼窗外漸暗的天色,睇著小姑娘道:「謝謝你的關心,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工作明天來的時候再做,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

晨光正好,明凈透亮,柔柔的灑落,一室溫暖寧靜。

慕文非舒服的揚著嘴角,眼睛還閉著就伸手摟過身旁的女人,深嗅一口熟悉的體香,情不自禁的將頭埋在她頸窩,這種感覺太好,恨不得一輩子就這麼相擁在一起。

慢慢的他開始不老實,手伸進女人寬鬆的睡衣內,唇也貼在她鎖骨細碎的吻了起來,她太甜美,惹得他步步沉醉。

「別鬧,小心碰到孩子。」

女人的手抵在他胸膛,抗拒他的進一步靠進。

他聽話的沒有再動,手滑到她高聳的腹部,睜開眼看到女人佯裝怒色的暈紅的臉,輕啄一下她的嘴角。

嘿嘿一笑,笑容憨傻的可以。

「對不起,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

女人嬌嗔怒瞪他。

陽光把她的臉烘托得如夢似幻,清麗美好。

他的心跳驀然加快,瞳仁又深了幾許,情不自禁的吻了上來,這次不再是淺嘗輒止,他吻得深入,吻的纏綿,急切的訴說自己的渴望。

一吻終了,鬧鐘響起。

他揚手摁了鬧鐘,止住喧鬧惱人的鈴聲,卻沒有起床的意思。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他想,他現在完全能夠理解唐玄宗的心態。

女人躺在他的懷裡,填滿了他的整個世界,除了她和他們還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眼裡什麼都看不到,利益紛爭,恩怨情仇就像是飄渺炊煙,讓他覺得乏味的很,都懶得再去理會。

「再不起就該遲到了。」她竟然要趕他走。

他笑著搖頭,下床把窗帘拉嚴,室內光線黯淡下來。

他復又躺下摟著她的肩,感受著她的體溫,低聲道:「今天請假,公司的事自會有人打理,我呢,就在家裡專心陪你和孩子。」他的吻落在她額角,低低道:「再睡一會,剛才是我不好,都把你弄醒了。」

他拍著她,就像哄孩子似的,小心而珍視著,生怕一個用力把她嚇跑。

目光細緻的落在她眉眼間,細細描繪著她的輪廓。

突然吱呀一聲,他猝然睜眼。

環顧四周,依舊是冰冷的熟悉的空間,瞬間,他的心彷彿從高處重重摔落,碎成無數片,再也拼不出原本的形狀。

那感覺就像是從天堂狠狠的摔向地獄,無助和恐懼充斥全身,他難受的幾乎不能呼吸。

世界一片空洞無垠的黑暗,凄冷荒涼,只剩他孤身一人,彷徨無措。

路俊推開門,被慕文非慘白的臉色下到了,趕緊跑上前來,把水杯放在辦公桌上,「老闆,你怎麼樣?」

慕文非閉了閉眼,厲聲道:「出去!」

路俊臉色一僵,心知他是老毛病發了,也不敢再做停留,痛快的推出去。

辦公室的門關上,慕文非突然感覺好冷。

夢境是甜美的,可夢醒之後的殘忍足以將他推入萬劫不復之地,他自問平生沒有怕過什麼東西,可如今,他怕了,他怕,夢醒!

兩天後,公司的項目取得成功,公司的慶功會慕文非沒有去參加,而是自己一個人躲在頂樓休息室里。

「文非,文非……」

迷濛睜眼,暴戾嘶吼,「滾,都給我滾!」

他身上黑色西裝褲早已看不出稜角,穿的白襯衫褶皺不堪,半敞著,點滴水漬清晰明了,臉上蓄著胡茬,頭髮蓬鬆,整個人透著潦倒衰敗的氣息,跟那個丰神俊朗,倨傲聛睨一切的慕少分明是兩個人。

哪裡有成功之後的意氣風發,如果不是身處奢華的休息室,人們定會以為此人是街頭流浪漢。

慕濤瞅著眼前的兒子,不禁悲從中來。

就連被他軟禁在慕宅里的時候他都沒什麼悲傷的情緒,有的頂多也是無奈和愧疚,他愧對譚輕舞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愧對兒子,所以他可以接受他給的懲罰。

他自己的兒子他了解,無非是得知真相后無法承受,做出了自己認為對的決定。

知道他從不是真的狠心,只是心被禁錮,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他的做法是有些偏激,但當他做到那一切之後他反而用欣賞的眼光來看他。

把他軟禁起來容易,但是想要架空他的權利,說服集團元老,順利走上高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然而他做到了。

他原本就想讓位,把公司託付給他的,只不過覺的他還過於稚嫩,需要鍛煉些時日才握著國外的公司沒撒手,不過,親見了他的作為,他倒是放心了。

榮瑞集團的掌舵人不是皇帝,但是卻少不了權利傾扎,爾虞我詐,太過單純善良的人根本無力站穩腳跟。

可現在他不太確定。

這是不是那個讓他讚賞的兒子。

眼前的只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蟲!

慕濤住著拐杖,揮了揮手,讓站在床邊的手下撤下去。

「你想鬧到什麼時候,公司運轉少不了你這個總裁,難道你為了點挫折就想讓全公司的人跟著你倒霉?!」

慕文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至於以後,有你這位真正意義上的總裁,根本不用我來費心。」他目光澄澈,像是什麼都可放下一般,無欲無求。

慕濤看在眼裡莫名心堵。

「你不是要報復我嗎?」

慕文非牽動嘴角,慘然一笑,「如今的跟當年的你又有什麼不同。」

他恨他,更恨自己。

是他親手逼她走向絕路的。

慕濤心裡惱怒,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是同一類人。

直到失去才幡然醒悟。

想到那個兒媳,他心裡又是一陣揪緊,其實他對安言的印象很好,文文靜靜,連笑容都是靦腆清秀的,性格好,人品好,尤其打心眼兒里愛著自己的兒子,原以為他們會和和睦睦一輩子,只是沒想到最後是這種結局。

他微微嘆口氣,「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麼樣子!相信她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慕文非閉上眼,嘴角的弧度極為難看像是自嘲。

「她恨我都來不及,如果她能回來,看看我現在這幅模樣,解解氣也可以啊!」

「瘋子!」慕濤被他這種話氣的臉色發白,踉蹌了下,幸虧身後有人上前扶住。

慕文非無所謂的樣子。

慕濤平穩了氣息,瞬間又添了老態,最後看了他一眼,失望之極。

回身走到門口時,他頓住腳步,慨嘆道:「當年蘇政瑞雙規的事引起不小的波瀾,我怕波及到容瑞,怕蘇熙成為你的累贅,於是促成了她的離開。如今想來,我怕是錯了……」

如今,在慕濤看來,當年蘇熙不走,順利嫁給慕文非,其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容瑞的股價下跌幾天,慕文非做接班人的路坎坷些,人總是善忘的,公司恢復平穩運作是必然的,而慕文非也註定要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所有的事都不會變,只是繞個無傷大雅的彎。

他們兩情相悅,情誼深厚,如果不是他橫加阻擾,說不定,現在他的孫子都該會打醬油了。

慕濤說的什麼,慕文非一句都沒聽進去,腦子裡嗡嗡迴響著兩個字。

瘋子!

大概,他是真的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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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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