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孩子玉雪的小臉上嵌著一雙烏黑漂亮的眼睛,水潤晶亮倒映著天幕里閃耀著的星子,忽閃忽閃,宛如世間最美麗的黑寶石,此時,正好奇的瞅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四目相視,慕文非發現心口那個早已冰冷空洞的地方,開始酸澀發疼,瞬間那種感覺摧枯拉朽般蔓延到四肢百骸。這完全是一種陌生的新奇的感覺,他這一生從未遇到過,找不倒源頭,卻也甘之如飴。
就在此時,他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他想要看著她,直到天荒地老……
「呀呀……」安寧小臉微紅,咿咿呀呀的叫著,肉呼呼的小拳頭揮舞著,不老實的挺動身子往慕文非的方向湊,並沒有在意自己的寶貝長命鎖被人握著,著實善解人意,看那架勢似乎更樂終於與人親近。
趙麗瀟可不敢給她這機會,把小丫頭抱緊,帶了絲乞求,「慕少,您可以鬆開嗎?小心別勒著她。」
慕文非依言放下手裡的銀鎖,想要收回手時,卻被孩子握住的食指,小手軟綿綿的就那樣纏繞在他的指尖上,那樣溫軟,細弱,似清泉流進他的心底,凝住他的心跳。
他呆愣的看著大手小手交握的情景。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奇妙,這個僅有兩面之緣的孩子竟然牽扯出這麼多他從未體驗過的感受。
人的境遇總是這般,出人意料。
孩子的力道不大,但他不敢動,靜靜的被她牽著,像是生命的啟迪,如此神奇。
「呵呵。」握著他的指尖,她呵呵笑了,身子還是興奮的扭動著,只不過嘴角破壞氣氛的流了口水。
他微愕。
不過瞬間,隨即抬起另一隻手給她擦拭,不可避免的觸碰她白瓷般的細嫩臉蛋兒。
她笑得更歡了。
心裡像有流過涓涓細水,輕柔舒緩,包裹著,溫暖他冰冷的心。
他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一個柔軟的弧度。
趙麗瀟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只能用難以置信來形容。
慕少給人擦口水,這是個多麼匪夷所思的句子。
可驚疑過後就是極大的不安,任誰都能看得出,這孩子有多像這個男人了,鼻子,眼睛,嘴唇,無一處不是似曾相識。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只要他稍稍注意就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那個足以顛覆一切的真相。
「時候不早了,夜裡涼,孩子可能凍著,我們真的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趙麗瀟趁著孩子鬆手的空擋,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慕文非沒有躲開的意思。
「麗瀟,快把孩子抱回去。」
「這就進去。」趙麗瀟匆忙間瞥了慕文非一眼,便繞過他進了院門。
慕文非回身,半開的大門后是趙永源拄著手杖站在那裡,院子里的燈光照見老人佝僂的背影,歲月染就的白髮。
「爸。」
趙永源搖了搖頭,「文非,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再來了。我們之間的帳早已算清,趙家跟慕家再無瓜葛,這你是同意了的。你又何必如此。」
慕文非嘴唇翕動,眸中澀然,「我只是想來看看,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就好。」趙永源抿唇點頭,嘆息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想告訴你,時間會流逝,過去,終究會留在過去,沒有人會一直守著他,你的路還很長,放手,才是最好的出路。」
慕文非離開了。
車子駛上川流不息的車道,夜色穿插著燈紅酒綠,霓虹閃爍,他,則像這城市裡的幽魂,找不到歸屬。
趙永源勸他放手,可他就是不想放開,又怎麼辦呢!
手機鈴聲在寧謐的夜色里想起,突兀而尖銳的穿透人心。
等在機場唐曉峰給他打的電話,離班機起飛還有五十分鐘,如果現在不趕過去,恐怕會遲到。
他反而摁了電話,停下車子。
雙手握著方向盤,漸漸收緊,直到手指因用力而泛青白。
過去……那般刻骨銘心,撕心裂肺竟然留下只是蒼白的兩個字,過去。
他苦笑,眼前浮現淚眼婆娑的女人。
她還沒有原諒他,他怎麼可以轉身離開,不會的,他會守著她,一直守下去,獨自守著屬於他們的回憶,直到生命盡頭。
下個輪迴,他會第一時間找到她,還有他們的孩子……不知為何,他想到那個粉嫩可愛的小女孩,漸漸的孩子的眉眼越發清晰,他細細回憶,嘴角笑意忽然一僵,這一瞬,時間似乎停止了。
安寧,安,寧……
還有那熟悉的眉眼!
他心中猛然大震。
種種猜測的結果讓他欣喜若狂,心跳一下快過一下急速跳動著,欣喜,期盼,忐忑,他把著方向盤的手隱隱顫抖。
調轉車子,車輪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在夜色中尤為清晰。
「開門!」
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到趙家,他不停地摁著門鈴,一下下似是窮盡畢生力氣,心在不可抑制的顫動,
趙家的傭人出來,認出他,走上前隔著雕花鐵門並沒有給他開門,勸道:「慕少爺,您小點聲,人都睡了,您有事明天再過來。」
「安寧,我要見安寧!」
傭人似是愣了一瞬,然後道:「安寧小姐應該已經睡了。」
慕文非打斷他,」你開門,我保證不打擾她,我只想去看看她。」
「可,可是老爺吩咐,不能讓您進門,您還是回去吧……」傭人愁眉苦展,十分為難。
慕文非緘默一瞬,沉聲道:「那好,你讓老爺子出來,就說,我有話跟他說,這些話很重要,必須馬上告訴他。」
十分鐘后,在傭人的攙扶下,趙永源走過來,臉色陰沉難看,顯然對他的突然到來極為不滿。
慕文非抓著門,想要張嘴,卻發現喉嚨發緊,他竟然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幾次嘗試后才發出沙啞的聲音,「爸,安寧……」良久,他小心翼翼,生怕驚了那一場痴夢,輕問出聲,「安寧是我的,對嗎!」
趙永源沉默的看著他,臉色掩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看不真切。
慕文非不需要他的回答,沉默於他而言就已是最美妙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