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兔子（一）

淮樂和卓青很久沒見了，一聊起來就忘了時辰。宋明曦弄好瓷窯新燒制的一批青花瓷器的圖樣后，差不多就到吃午飯的點了。碧瑤把碗筷都擺上了，正準備遣個丫鬟去請卓青。宋明曦坐了一上午腰酸背痛的，叫住那個丫鬟自己去了。

卓青的院子離得有些遠，宋明曦每次去都覺得很不方便，好幾次想命人把他那些花花草草移到自己院子里，免得卓青老是兩頭跑。

這個念頭在聽見院子里傳出的淮樂和卓青的談笑聲時，變得更加堅定了。

哼，淮樂這麼喜歡往卓青院子里跑，他乾脆就把人帶走，將這個院子送給他好了。

「阿青。」

宋明曦板著臉推開門，努力散發出他現在很不高興的氣息——一半是餓的，一半是慪的。

卓青和淮樂同時回過頭，一看他來了，卓青趕緊起身迎上去，

「少爺，你怎麼過來了？」

宋明曦看都不看一併站起來的淮樂，皺眉道，

「我來叫你吃飯。」

卓青這才抬頭看看天色，不禁有些懊惱，都快晌午了，宋明曦一定餓壞了。可淮樂還在這裡，他又不能扔下他不管，於是壯著膽子問宋明曦，

「少爺，小樂和我們一起吃行不行？」

宋明曦下意識就想說不行。

有淮樂這個礙眼的第三者在，卓青都會不好意思給他夾菜，他才不要！

但卓青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他怎麼忍心拒絕？

便虎著臉點下頭，

「當然可以。」

淮樂卻是很自覺的，正想婉拒，就見宋明暉從門口進來了。

「小樂。」

宋明暉站在台階上喚他，等淮樂走到跟前，被他攔腰半摟進懷裡，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家小弟和卓青也在。

「明曦，卓青，你們用過飯了嗎？」

宋明暉也是來叫淮樂吃午飯的。

宋明曦搖頭道，

「還沒呢，不過碧瑤已經備好飯菜了，大哥要去我那裡嗎？」

碧瑤整治的飯菜雖比不上卓青做的可口，但還是不錯的。宋明曦想反正都有淮樂了，也不多宋明暉一個。

宋明暉卻擺手道，

「不了，今天廚房做了幾個小樂愛吃的菜，我陪他吃。」

說完，拉著臉變得有點紅的淮樂就走了。

宋明曦也不甘示弱地牽起卓青的手，邊走邊邀功道，

「阿青，我也叫碧瑤做了你愛吃的菜。」

卓青忍笑道了謝，揭開抱著的食盒遞給宋明曦，

「少爺，這是小樂帶回來的小魚乾，挺香的，你嘗嘗？」

宋明曦一聽是淮樂送的就有點彆扭，誰准他隨便送東西給他的人了？

「少爺？」

「你喂我才吃。」

什麼小魚乾，他又不是貓……

卓青面上一熱，他們還在路上走著，時不時就能碰見一兩個人，可宋明曦都停下來把嘴張開了，跟個嗷嗷待哺的嬰孩似的。

卓青無奈地捏起一尾小魚喂進他嘴裡，宋明曦嘴巴一合，卷著舌頭把卓青的指尖都給含進去了。

卓青觸電一樣把手縮回來，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了兩顆淺淺的牙印。

「唔，勉強可以。」

宋明曦舔著嘴唇回味，不知說的是小魚乾還是卓青的手指。

碧瑤把四菜一湯端上桌，宋明曦就牽著卓青回來了。卓青微垂著頭，臉頰紅紅的，一看就是被「欺負」過了。

碧瑤無限同情地偷瞄他一眼，卓青真是被少爺吃得死死的了。

「阿青——」

兩人吃過飯，宋明曦就黏著卓青陪他午睡。可他一點都不老實，橫在軟榻上哼哼唧唧地往卓青身上蹭，明顯是在借故撒嬌。

「少爺，怎麼了？」

卓青摸摸懷裡冒出來的腦袋，好脾氣地回應。

宋明曦把臉埋在他胸口，悶聲悶氣地問，

「阿青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怎麼會呢？」

卓青被他突來的幽怨情緒弄得一愣。

「怎麼不會了？」

宋明曦哀哀地道，

「我知道外面沒少傳宋府的二少爺是個無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敗家子，跟李府的少爺李群一個樣……」

李府的李群少爺正眯著眼躺在第三個小妾懷裡，吃著第二個小妾喂的葡萄，美滋滋地聽第一個小妾彈曲兒，冷不丁覺得脊背有點兒發涼。

「我大哥又那麼厲害，每年賺好多銀子，阿青，你會不會嫌棄我？」

宋明曦以前從沒想得這麼深過，也完全不會在意別人的說法，可重活一世，他有了真心喜愛的人，就漸漸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他憑什麼讓卓青喜歡自己？

宋明曦有時會坐在鏡子前捫心自問，然後覺得更加鬱悶——除去這身可看的皮囊，他好像真的沒其他優點了……

「少爺也很厲害的。」

卓青輕撫宋明曦的後背，溫聲道，

「我喜歡少爺畫的畫，少爺寫的字，唔……雖然少爺寫的詩我看不大懂，但也是喜歡的。」

「真的？」

宋明曦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柔軟喜悅的情感。

他知道卓青不是信口說出來哄他的。

他隨手扔掉的那些草稿或畫了一半的畫，卓青都好好收著，沒事的時候就翻出來看。

每次卓青陪他作畫的時候，也看得格外認真，他下筆收筆時，都能聽見他屏住了呼吸，一副投入得不得了的模樣。

並且卓青總能指出他畫里最得意的手筆。

比如上一世，他曾畫過一幅江邊小景，深碧的荷葉叢中，泊著一隻點著孤燈的小船。

卓青看得入了迷，宋明曦隨口問道，

「我畫得好嗎？」

「好。」

卓青點頭。

「哪裡好？」宋明曦帶點戲謔地瞥他一眼，覺得卓青不過是恭維自己罷了。

「這裡……」

卓青卻指著畫上朝一個方向傾斜的荷花荷葉，認真地回道，

「這裡最好，能感覺到有風吹過。」

「胡說！」

被卓青一語中的，宋明曦還有些不服氣，朝著畫上那盞散發著微弱熒光的燈盞一指，胡謅道，

「這盞燈才是這幅畫的精髓所在。」

「是，少爺。」

卓青的臉紅了紅，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哼！」

過去的自己怎麼那麼……混/蛋呢？

宋明曦忍不住暗罵自己，可聽到卓青那句「真的」的時候，他又豁然開朗了，進而得寸進尺地追問，

「那阿青喜歡我嗎？」

「呃……」

對上他滿含期待的目光，卓青偏過頭輕聲道，

「喜歡。」

「阿青——」

宋明曦簡直要高興死了，恨不能窩在卓青懷裡打滾。

他的阿青喜歡他！

卓青看著他興高采烈的側臉，打消了告訴他自己已經知道宋明曦在幫忙宋府生意的事。

他的少爺，即使真如傳言所說整日無所事事，只會畫些無用的畫，他也不會在意。因為他喜歡的，就是不諳世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宋明曦。

他喜歡這個人，無論他是什麼樣子，他都喜歡。

互通過心意的兩人，過了很長一段蜜裡調油的日子。

再加上不久之後，淮樂就跟著宋明暉外出做生意去了，宋明曦成日里「獨霸」著卓青，陪卓青回了兩次老家，吃飽了李雲芳做的點心，泡夠了山裡的溫泉才美滋滋地回來。

司徒毓的身體已經養得差不多了，也再次成功俘/獲了方淳的心，宋明曦這次順帶將他們一起捎回來了，司徒毓準備處理完自己店裡的東西，就和方淳動身去谷陽。

方淳聽得似懂非懂的，只知道自己馬上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了，有些捨不得卓青，到了銀杏巷口拽著卓青的袖子不讓他走。

經過一路舟車勞頓，卓青的臉色不怎麼好，但他還是耐心安撫方淳，答應送他進司徒毓店裡。宋明曦不放心地跟在旁邊，結果沒走出幾步，卓青突然腳下一軟往後仰倒下去。

「阿青！」

宋明曦險險扶住他，顧不得安慰嚇得眼淚汪汪的方淳，抱起卓青折身回到馬車上。

趕車的小廝是個機靈的，當即跑到街上去尋大夫了，司徒毓哄好了方淳跟過來，關切地問道，

「卓青如何了？」

宋明曦試試卓青額頭的溫度，並不覺得燙，想來不是傷風，而他們這一路走得也不算趕，按理說卓青不會勞累過度。於是擔憂地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

宋明曦把身上的長衣脫下來蓋在卓青身上，等了一會兒，小廝就帶回一個提藥箱的中年男子。

那人也沒多問，撩開帘子看見卓青躺在車裡，便拿出他的手搭在腕上診脈。

他擰著眉，閉目沉吟片刻，忽而睜開眼撩起覆在卓青額頭上的頭髮，在看到他眉心的硃砂痣時，他站起身，扣攏雙手朝宋明曦道了聲恭喜——不是他眼光厲害，是宋明曦臉上著急的表情太過明顯，他不用猜都知道卓青的伴侶是誰。

「恭喜什麼？」

宋明曦一心挂念著卓青，有點反應不過來。

大夫笑道，

「這位公子不是患病，是有喜了。」

「什麼？」

宋明曦明顯驚大於喜。

他明明……明明都那麼小心了，怎麼阿青還會……

「阿毓，青兒有寶寶了？」

方淳雖然傻裡傻氣的，但他還是知道「有喜」是什麼意思的。

「嗯，卓青有寶寶了。」

司徒毓寵溺地摸摸他的臉。

「太好了！青兒有寶寶了！軟軟嫩嫩的小寶寶！」

方淳興奮得撲進司徒毓懷裡，眼珠轉了轉，扯著他的袖子撒嬌，

「阿毓，我也要寶寶！你給我生寶寶！漂亮的寶寶！」

他又不是神裔，怎麼生得出來……

司徒毓額上掛起兩條黑線，無奈地哄他，

「好、好，等阿淳病好了我們就生。」

「嗯！」

方淳信心滿滿地點頭，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了什麼病，但最近他吃得香睡得好，病一定很快就好了！

「那你現在跟我回家好不好？卓青不舒服，要好好休息，我們不能吵他。」

司徒毓沒漏看宋明曦得知卓青有孕后微妙的神情，直覺其中肯定有些曲折，便決定馬上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大夫也覺出不對來了，可別人的家事他又不便過問，開了張安胎方子交給宋明曦，囑咐他卓青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了，千萬不能讓他過於勞累，便收了診金離開了。

宋明曦捏著那張安胎方子，臉色陰晴不定的，小廝嚇得腿都有點抖了，心道自己是不是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