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撒潑

柳絮兒懷裡抱著兩隻雪白的小兔子，撅著嘴坐在搖搖晃晃的牛車上。何氏坐在靠前的一點的位置上，正在埋怨著趕車的柳長庚：「你說你也太慣著她了，五百文的錢，叫她做主給花了！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

柳長庚沒回頭，只能聽見憨厚的嘿嘿嘿的笑聲。

何氏又轉過頭說柳絮兒：「你這丫頭咋就那麼倔？你買這玩意兒幹啥？不就圖了一時新鮮？養死了咋辦？五百文就打水漂了！」

柳絮兒撅著嘴不說話。

柳森倚在她身旁，笑咯咯的，喜歡的不得了的一直摸著兔子的背。柳樹和柳林兄弟倆坐在姐弟倆對面，看到娘發火，兩人都深深低著頭，不敢吱聲。

何氏埋怨了一路，回到了桃花村。

柳長庚去給村頭還牛車，何氏帶著四個孩子進了院子，進院門的時候就悄聲的吩咐柳絮兒：「趕緊跑進屋裡去，別叫你大嬸子看見了。」

柳絮兒急急忙忙的點頭，抱緊了兩隻兔子，一進院子哪兒也不看，低著頭就往自己屋裡里跑。

哪知聽見了外面有動靜，她的大嬸子馬氏早就出來了，一眼就看見小柳絮兒抱著兩隻白兔子往裡跑，眼睛立時就瞪得滾圓！一下子就氣的臉青了，兩大步的衝過來一把抓住了柳絮兒的小肩膀，大聲喊了起來：「這是啥？！哎呦我的娘呀！爹，娘，快出來看！老二家上鎮上去給娃買了耍瓠子！」

沒等柳絮兒的爺爺和奶奶出來看，她的大巴掌已經掄了起來：「你這娃是個敗家女娃！我把你打不死的！」

柳絮兒拚命的想要掙脫開，眼看著巴掌帶風的颳了下來，心裡只叫苦！

何氏看到絮兒被大嫂抓住就知道不好，急忙的往跟前沖，比她還快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衝過來擋在了絮兒的身前，馬氏的巴掌就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后脖頸，『啪』的一聲脆響！

柳絮兒嚇得臉煞白，被跑過來的何氏一把拉到了身後，又把替妹妹挨了一巴掌的柳樹也拉到身後，氣的發瘋的對馬氏狠狠推了一下喊道：「我用的是給娃買衣服的錢！過年我們家啥也不要！你憑啥打我娃？！」

馬氏被推得退了一步，扎穩腳跟大聲叫道：「用啥錢都不對！亂糟踐錢我為啥不能打？你老二兩口子把娃慣成啥樣子了？你們捨不得管教，我當大嬸子的替你們管教！」

柳森看到哥哥姐姐挨打，早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柳林也過來站在哥哥身邊，怒視著大嬸子。何氏氣的渾身亂顫，把孩子們擋在自己身後。

柳高氏從東邊的屋裡，看到一院子的混亂就喊：「老大媳婦你發啥瘋？！我給的老二家的錢，你來找我，打娃做啥？！」

馬氏劈手來奪柳絮兒手裡的兔子，柳絮兒拼了小命的彎腰躬身把兔子護在自己懷裡，何氏也不是好惹的，看到馬氏的手抓過來，使了全力給打開，惡狠狠的把她給推了一下，推得馬氏踉蹌著後退。

何氏要不是怕走開了馬氏趁機打自己孩子，這會兒已經衝到廚房去找菜刀去了！

柳樹轉身張開手臂護著妹妹，柳林還趁亂把馬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咬了一口。

馬氏沒抓過來兔子，就指著一家子往柳高氏那邊跑：「娘！你看到沒有，這一家子合夥要打我咧！護著那個敗家女娃咧！」喊著跑到了柳高氏前，手拍著自己的腿哭叫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窮人家養著個敗家女娃，能有多少錢都給敗光了！這日子咋過？我兒我女娃連飯都吃不上，老二家的還有錢買耍瓠子？！」

柳高氏被吵得耳朵疼，對於何氏把錢拿去給孩子買兔子也很不滿，斜睨著何氏道：「給你兩個錢你就燒的不知道姓啥了？你家柳樹柳林褲腿子短了一大截，腳腕子都露在外頭，你就能給把娃買料子的錢花了買耍瓠子？你咋不心疼娃咧？！」

柳絮兒就知道，回到家裡，母親是肯定要為自己的這個『任性』承擔後果的，因此在路上被母親埋怨也一聲不吭的，現在聽見奶這樣說，一挺小胸脯子正要大聲說是自己硬要買的，哥哥柳樹已經大聲說道：「奶！是我硬要買的！我娘我爹都沒辦法！」

要知道柳樹可是柳老漢家的大孫子，這地位可不一般，柳高氏極疼這個大孫子的，本來對何氏滿心的不高興，但是聽見大孫子這樣說，又把教訓的話咽了進去，哼了一聲就沒有在說下去。

馬氏不幹了，大聲哭嚎：「這一家子都是敗家子咧！這有多少錢都著得住這一家子禍害？我不管！娘，今天不給個說法，我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柳高氏一聽這話更哼了，大兒媳婦想的啥，她能不知道？就是想分家唄！和那個懶得像是沒骨頭的三媳婦一樣！

這幾年大兒媳婦每每借著各種話題吵架，目的都是想要分家。馬氏想分家那迫切的心情，一點都不必才嫁進門的賈氏少。這麼些年了，一回回的吵架，柳高氏都看透了。

何氏還在為剛剛柳樹挨了一巴掌心痛，只氣的渾身亂顫著抹眼淚，試著試著想去廚房，孩子面前動刀子又覺著實在不好，自己強忍著。剛剛在門口嚇得大哭的柳森撲向了何氏，何氏忙把他抱起來，邊自己掉眼淚，邊給他擦眼淚。

從西邊小一點的屋裡里出來兩個十來歲的女孩兒，是馬氏的女兒，看到她們娘在那邊嚎哭，就過來一邊拉著一個胳膊勸。

馬氏更是哭的撕心裂肺的：「我大女娃十二了，到現在還沒說下人家，為啥？就是因為沒錢！人家嫌棄我女娃，嫌棄辦不下嫁妝的我女娃！」她把胸脯拍的『梆梆梆』的響：「我們是這家裡的老大，吃的苦最多，乾的活最多，吃的虧最多！老三老四都是我一手拉扯大的……」

院門口傳來了一個老漢的聲音：「吼叫啥？誰吃虧多了？我的兒子啥時候叫人家拉扯大的？我咋不知道？」

馬氏的哭號聲登時就哽住了，這一家之主柳老漢回來，馬氏就是在潑辣，也不敢在公爹面前鬧得太過分。

跟著柳老漢一起回來的還有柳長齊、柳長石和老二柳長庚。柳長庚去還牛車，往回走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剛從地里回來的父親、大哥和四弟。還沒進院門就聽見大嫂的嚎叫聲，猛地就想起來可能是和自己家的衝突了，急忙搶先進來看。

果然看見孩子們抱成一團，孩子的娘抱著小兒子立在孩子們跟前抹眼淚。柳長庚急忙走了過去低聲問：「咋了？」

柳長齊一看又是自己的媳婦在鬧，那眼神都不對了，狠狠的斜眼盯著她看，那樣子就好像很想上去給她一拳。

柳老漢肩上披著件棉袍，背著手走了進來，也不看院里的人，直接往自己的屋裡走。

馬氏是安了心今天要大鬧一場的，看到了馬上就梗著脖子叫：「爹！你看看老二家的！娘給了點錢叫他們去給娃買衣料，她可倒好，給那個敗家女娃買了兩個兔子！哪有這樣敗家的？我家的小濤連雞蛋羹都吃不上，他們還有錢買兔子？！他們娃不需要衣料，把錢省下來給我娃買兩個雞蛋！」

何氏氣的怒道：「你憑啥打我娃？我花的是娘給的我們全家過年的錢！你打一個五歲的娃娃，你咋就能下去狠手？！」

「你兩口子捨不得教訓敗家女，我來教訓！我當大嬸子的咋就不能教訓？看你兩口子把娃慣成啥了？我告訴你們，敗家就是不行！爹！咱們農村人哪能養得起這樣的敗家女娃？這才開始禍害她們家，在過兩年要禍害咱們老柳家全家咧！這樣下去哪行？」

「行了行了，再別吼了，你想說啥我都知道。」柳老漢依然是進了屋裡，到門口說了一句：「老大、老二、老四進來一下。」

這邊柳林已經很快的將剛剛的事情跟自己的爹爹說了，柳長庚一聽大兒子被打了，登時臉就鐵青！轉眼狠狠盯了一眼大嫂，又看了看柳樹的后脖頸，一看這臉色更難看了！

柳樹的后脖頸上好明顯的一個巴掌印！打孩子居然用了那麼大勁！

再聽見哽咽的何氏說了一句：「這是往絮兒臉上打的，被柳樹擋下了。」的時候，柳長庚氣的手都抖！臉沉得好像鍋底一樣，雙手握成了拳頭，轉身往柳老漢的屋裡走，經過馬氏身邊的時候，狠狠的說了一句：「我的娃我自己教訓，大嫂以後要是再敢動手打我娃，你怎麼打的，我就怎麼打你家柳濤！」

黑著臉進去了。

老大柳長齊性子比較蔫，平常里馬氏胡亂嚷嚷吵鬧的，只要不是大事，他一般不管，也習慣了馬氏那種斤斤計較，他還要讓著點，夫妻過日子不能總吵架不是？但今天這事他當老大的卻不能坐視不管，何況二弟還是當著自己面說的這話。

柳長齊也黑著臉盯了馬氏一眼，跟著進去了。

馬氏一點都不怕柳長齊，梗著脖子哼了一聲。

老四柳長石也去看了看柳樹后脖頸上的巴掌印，吸了口涼氣沖著馬氏叫：「大嫂！你咋對著個孩子下手那麼狠？！柳樹不是你親侄子？！」

「大嬸子一巴掌是要打妹妹的！被哥哥擋住了。」柳林馬上就喊道。

柳長石臉也變了，這一巴掌要是打在小絮兒身上……他幾步衝到了馬氏的跟前大聲道：「你想分家找爹和娘說！對孩子你下這個毒手，你簡直不是……」要不是對方是大嫂，他真想說出來你不是人！

「行了，趕緊進來！」老大柳長齊在屋裡喊了一聲。

柳長石恨恨的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