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今夜的塞德王都十分寒冷，不同於白天的陽光溫暖，來自西部雪山沙耶利的風濕冷，夜裡少有人願意出來，即使賽德王國的夜晚其實很美麗。
此時的月亮正掛在塞得王國最高的教堂的塔尖，散發著溫柔的冷意，教堂的燈火通明，壁上的燭火徹夜不息，光影在教堂彩色的窗戶上美麗地搖曳，而教堂內即使是夜晚也同樣有罪人在祈禱贖罪，彷彿那被刻在十字架上的人是自己的救贖，犯下的罪能夠通過祈禱懺悔而消失。
這裡是賽德王都的邊角羅伊城區，是王都最偏僻最貧窮的角落，寒風從巷子口灌了進來，引起一個流浪漢的咒罵，然而很快他就注意到巷子口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
「嘿，回到你來的地方去，這裡已經有人佔了，沒有多餘的位置給你睡了！」流浪漢用手驅趕，他們兩人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了，絕不容忍別人來搶他的地盤，就算這個人快要凍死也不行。
黑色的身影卻仍然不為所動，一名流浪漢氣得從破布堆里起身，走到穿著那個傢伙跟前揮起粗壯的手臂想要把他推開。
賽德王都的風瞬間猛烈起來，彷彿夾雜著怒氣想要毀滅所有。
「啪！」寂靜的巷子里一陣輕微的炸裂聲，眨眼間還在兇狠地說話的人就變成了一堆碎肉混著血雨。
這副恐怖的場景嚇呆了剩下的一名流浪漢，他抖著瘦弱的雙腿，貼著牆，幾乎從牆角滑倒，那鮮血即使相隔數十尺，也濺了他滿臉溫熱。
黑色身影像是自地獄中走出，有可怕的黑焰幾乎要從斗篷內掙扎著出來。
流浪漢驚懼地幾乎快要暈厥，然而那個可怕的魔鬼忽然停住走向他的腳步，他模模糊糊中聽到隻言片語，「……我………不會如你所願」還有一些聽不懂的拼寫，聲音嘶啞地湊不成句子。
很快，這個黑色的身影頹然倒下，黑色火焰包裹了他。
流浪漢一個激靈，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巷口逃去。
***
一隊井然有序的騎兵隊伍在巡邏，整齊的步伐在空寂的街道中迴響，正當他們路過髒亂的羅伊區時，一個流浪漢忽然步履蹣跚地出現在街道上，正漸漸靠近隊伍。
騎兵隊立刻警戒起來：「嘿站住！」
流浪漢不為所動的走近，才驚覺這個流浪漢竟然滿臉血跡，神情獃滯，穿著單薄的破衣竟然絲毫不感到寒冷。
「我....我看到了魔鬼.....」流浪漢並沒多逃跑，而是向他們求救，聲音嘶啞的可怕，「魔鬼！」
他們的騎士長斯古拉大人就在附近巡邏，得到了消息之後馬上趕到這裡，他問過這個神智已經不清的流浪漢，立刻帶領騎士們進入那個滿地粘稠鮮血的巷子里。
巷口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滿地的碎肉讓幾個新來的其實忍不住乾嘔，但是那些老騎士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嘲笑他們，畢竟這個場景的確噁心地讓人想吐。
「你說的魔鬼在哪裡？」斯古拉騎士細心查探著四周的環境問流浪漢。
然而這句話剛說完，他就看到了一個蜷縮在破布里的小小身影。
有騎士小心的把孩子抱到斯古拉面前，「騎士長大人，您看？」
看到這個孩子的臉的那一瞬間，流浪漢忽然目光瞪大，見鬼了似的尖叫起來，瘋狂逃跑，力氣大的連兩位騎士都沒法控制住。
「這是魔鬼的孩子！這是魔鬼的孩子！」
「見鬼！這個瘋子該睡一覺了！」伴隨著是流浪漢忽然軟倒下去的身體。
斯古拉抱過孩子，風帽被他撥開，露出銀色的頭髮和尖尖的耳朵，原來是只小精靈。
精靈的美麗是整個大陸都知名的，而在賽德大陸里，許多貴族們因為精靈們的美貌，常常會通過各種不合法途徑去得到精靈作為孌寵，這種狀況在賽德王都並不少見，只不過這麼小還沒成年的精靈....不知道哪位貴族夫人或先生這麼重口味。
看來這是一隻從貴族手中逃出來的精靈，只是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又幸運地從魔鬼手中逃過一劫。如果那個流浪漢說的是真的的話，繁華的賽德王都忽然出現魔鬼的痕迹，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恐怕不管是教會還是王宮都會陷入恐慌吧。
他皺著眉，想起古書中曾記載的魔鬼肆虐人間的慘狀，一時間心中不安。
「大人，孩子醒過來了。」斯古拉被一名騎士的出聲打斷思緒。
這孩子臉色十分蒼白身體冰冷，看上去像是一個普通的凍暈過去的孩子，而他忽然睜開的琥珀色雙眼卻像他的身體一般冰冷，毫無情緒，讓人看的有些心驚。
經過許久的盤查，這個小精靈只是蒼白著臉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在巷子里睡覺，醒來就看見他們這些騎士們了。
「騎士長大人，您問完了嗎，我可以回家了嗎？」
斯古拉點點頭，起身道：「你走吧，如果再發現遇到什麼情況，請一定要告知騎士團。」
眼看著小精靈離開，他忽然喊來他的助手肯尼斯，「去跟著他，不要讓他發現，有什麼事隨時報告。」
「騎士長大人，那個瘋了的流浪漢呢？」
「送去教會，我想他們應該知道怎樣處理。」
***
回去時，有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閃爍不定，賽德王都潔凈的街道上反射出灰白暗沉的光，大教堂上巨大的時鐘顯示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四十分，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更是賽德王都一天中最寒冷的時刻。
赫伯的黑斗篷把他小小的身子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他抬頭看一眼巨大的天幕，冷笑。
一切都寂靜極了，唯有他的腳步聲在街道上輕輕響起。
可在這樣的寂靜里，赫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個低沉的聲音在自己的腦海里響起，像從前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
「我說過了赫伯，你永遠無法擺脫我的。」那個聲音帶著篤定的語氣，「即使你做任何事也無濟於事，而且，你恐怕已經感受到了吧。」
男聲低低地笑，「我的力量是不是越來越強大了？剛才撕裂別人的感覺還不錯吧？」
「你看，即使你永遠維持這副模樣，是不是也無法擺脫我？難道你想要永遠是個孩子？一輩子流離在這個骯髒的安利大陸，永遠背負著精靈們對你的憎惡？親愛的赫伯，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去往魔鬼的世界，隨心所欲沒有痛苦只有歡愉。」聲音低啞輕緩，一如想要誘人入地獄的惡魔。
彷彿整個世界也在為惡魔歡呼雀躍，為這個靈魂純凈的精靈的到來而興奮。
美麗堪比精靈的魅魔在他的身邊起舞，妖嬈身姿勾人慾醉，這是從純潔善良的精靈女孩們身上無法窺見的妖媚，賽德王都所有繁華的建築黯然失色，漸漸無聲崩塌，隨之而起的高大的美麗建築，布局凌亂卻奇異地十分適合，地上堅硬的石板漸漸化作綿軟的碧綠草地，清新的花草氣息都是精靈最熟悉的。
小精靈一路地走，一路場景變幻，漸漸地舞蹈的魅族疲憊了不耐了，一個旋身消失在他面前，紅色的發尾甩中小精靈的胳膊，四周美麗景色漸漸枯萎消散。
他看見熟悉的的樹屋以及無數精靈，那是他從小生活的精靈王國，美麗的精靈們歡聲笑語，放聲歡唱。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
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
來到你的聖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
消除一切痕迹.....」
他獃獃地止住腳步，美好的場景似乎感染到了他。
緊接著他走到了一個樹屋下，那樹屋建在森林最高大最古老的一棵樹上，門口掛著串用鈴音草做成的綠色風鈴，那樹屋的門忽然大開，一個年輕的男性精靈神情慌張地走出來，手上抱著一個精靈孩子，找到了一位十分年老的精靈，祈求他把自己的孩子投入火焰，讓這孩子的靈魂永遠承受地獄之火的炙烤。
場景倏忽一換，空曠的森林某處圍滿了精靈們，然而這些美麗的臉上再也不是歡樂微笑，而是充滿了憎恨，恐懼，還有即將殺死魔鬼的躍躍欲試。
那個精靈不過才兩三歲的年紀，被自己的母親抱在懷裡，看到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只有滿面的茫然與來自直覺的害怕。
直到有精靈把他從母親的懷裡撕扯下來，孩子驚恐哭鬧，可憐的精靈母親軟弱哭泣。
那火焰冒得很高，肆虐的火舌總想將他捲入其中，將他化為灰燼。
痛楚太清晰了,即使知道那是幻境，他依舊感受到來自身體內最熟悉最可怕的痛疼。
「你總是這樣，難道就不會換個花樣嗎？」赫伯冷冷道。
「請叫我尼克勒斯，我早已賦予你喊我真名的權利。」惡魔為他的回應而低笑，「我可不是沒有創意的魔鬼，但是唯有這個花樣我樂此不疲。」
「你可真讓人厭惡。」
魔鬼愉悅地笑起來，「魔鬼從來不懂得怎麼讓人喜歡，赫伯，對於你的厭惡，我感到很榮幸。」
魔鬼又道：「不管怎麼樣，如果不是我，你又怎麼能從你親愛的族人手中活下來呢？赫伯，你得感謝我。」
真可笑，若不是你，我又怎會被族人憎惡被人驅逐，這一切痛苦的根源就是你尼克勒斯。
魔鬼聽得見他心底的聲音，「赫伯，從你出生起我就跟你在一起，你的一切我都清楚，我只能說，這是你的榮幸。」
赫伯的神色不變，步履緩慢絲毫不亂，看上去沒有一絲動容，唯有指尖悄悄掐入肉中，精靈綠色的血跡滴入石縫，無人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