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秦起從剛才險惡的戰鬥中緩過神來,他也沒想到自己能夠進階,原本他拿到二級心法之後,就日日刻苦修鍊,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進階鍊氣三層,這次在對戰中進階,恐怕也是到了生死關頭,被逼急了,這才突破了極限。
他雙手也受了重傷,被燒成黑紅色,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嘴角溢出一點血來,但身體卻完好無損,比起五師弟的慘狀,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讓五師弟再也不能修行,下如此重的狠手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秦起擦掉嘴邊的血跡,退後半步,面對面地看著周身殺氣騰騰、目紅耳赤的悟元真人。他心裡知道,此刻的局面已經不是一個道歉或者處罰就能收場的,以悟元真人對五師弟的喜愛程度,只怕他殺了自己都不夠解恨。
既然如此,那麼更沒有必要低下頭顱了。
儘管他年歲才十五六,身形瘦削,但此刻神情冷漠、毫不退縮地與元嬰後期、氣勢洶洶的悟元真人對峙,氣勢竟也不落下半分。
再加上他方才在對戰中進了階,此刻已經是鍊氣三層,周身真氣在對戰後不減反增,縈繞成形彷彿一隻無所畏懼的幼狼。平日里他看起來沉默寡言,雖然是個硬骨頭,卻也從未展露過這樣的氣勢,幾個修為比他還要低的剛入門的內門弟子甚至已經感覺到了那種壓迫感——
面對強者時的壓迫感。
一時之間眾人竟忘記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方才還在火龍的攻勢下狼狽逃竄。
幾個長老心中則也頗為震撼。雜靈根原本就是修.真界最為劣質的靈根,這秦起生來就是雜靈根,可以說一點天賦都沒有,因此被派遣到與僕役一起幹活,也不算埋沒了他。但是聽聞不久之前,他才是練氣二層,這才幾天功夫,他就進階了?更何況是在對戰中進的階!
——這簡直是雜靈根史上的第一例。
而五師弟是眾長老看著長大的,雖然沒有像悟元真人那樣對小五有著養育之情,但他們畢竟也知道這小五絕對不是有頭無腦的孩子,他天賦極高,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地靈根,是悟元真人重點培養的對象,卻沒想到今日被一個雜靈根毀了真元。
要說小五哪裡輸了,或許是輸在對戰術法上,那秦起分明沒有出過韶環宮,也沒有任何對戰經驗,但是剛才瞧他的對戰攻勢,沉穩冷靜、一環套一環,最後設下的陷阱必須建立在他對小五的弱點十分了解的基礎上,但是那麼短暫的時間內,他一個鍊氣二層毫無對戰經驗的,又是如何一眼看出小五的致命弱點的?
幾個長老修為高深,自然將對戰看得一清二楚,他們心中雖然疑竇,卻也並不能因此站起來叱問——這秦起從小在兵法世家虎威城長大,或許對兵法都有所了解,因此,雖無對戰經驗,但卻十分熟悉對戰術法。這樣一想,倒是解開了眾長老的疑惑。
說不出來是嘆息還是惋惜,或許這小五命中該有此一劫。
秦戰旁觀了這場戰鬥,嘴角終於露出一個稍微滿意點的弧度來,拋開輸贏不說,他這個兒子,雖然資質差了點,但勝就勝在,沉著冷靜,絕不退縮,也只有這一點,倒是比較像他秦家的人。
他的兩個兒子,長子秦開是最有資質的,心思深沉、聰穎過人,最像自己,秦戰也對他寄予了厚望。而次子秦起,從小性格古怪,且資質差到令人恥笑,又因為是庶出,在秦家並不受待見。
秦戰自認對兩個兒子絕無偏頗,他雖然是一個父親,卻必須事事以虎威城安危為先,秦起作為虎威城和韶環宮之間維繫和平的人質,也算是能夠在後史上留下一席美譽。而秦開資質更好,將來自然是要繼承自己衣缽的。
不過,今日看來,秦起這些年在韶環宮倒是有所長進,至少頭腦靈活了許多。今日以鍊氣二層跨階挑戰鍊氣六層,雖然差點把命搭上,卻到底也是險勝了。日後多加歷練,不知道能否成材。
秦開站在父親旁邊,自然將秦戰的表情盡收眼底。秦戰心思深沉,從不顯山露水,旁人看不出,但是他跟隨秦戰多年,哪裡會猜不透自己父親的心思。
若秦起威脅到自己的地位……秦開微微蹙了蹙眉,不,以秦起的資質,這絕無可能。
此刻殿內各位弟子也是心思各異,平日有幾個與小五交好的,此刻已經紅了眼眶,恨不得立馬斬殺了秦起。但大多數弟子都是平日看不慣小五的,此刻卻看秦起比從前順眼了多。
悟元真人手裡提著癱軟過去的徒弟,心頭恨不得把秦起碎屍萬段,他門下總共就只有兩個地靈根,一個他的親女兒趙紅涕,一個就是小五!如今兩員損了一員,還是在秦起這個花了五年才鍊氣二層的廢柴手上折的,叫他如何不痛惜!
更何況他平素對小五如親子,這個仇,是遲早要報的!千刀萬剮也不足以泄心頭之恨。
只是秦起是虎威城送來的人質,一旦死在自己手上,虎威城和韶環宮的關係必將無法維持下去,掌門真人也絕不會容許自己殺了這可恨的小東西。
悟元真人剎那之間心思千迴百轉,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在,恐怕秦起早就成了他的劍下亡魂。
秦起被他這樣盯著時,在他強大的真氣威壓下,五臟六腑猶如被毒蛇爬過,泛起一陣陣寒意,但他一動也不動,就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步也不往後退。
氣氛劍拔弩張之際,秦戰於主殿內冷清的聲音插.進來,如同潑了一盆冷水在悟元真人頭頂:「悟元真人,一直盯著我兒看做什麼?早在比試之前,是您徒弟親口說的生死有命。何況韶環宮內奇珍藥草多不勝數,令徒說不定過幾日就能恢復了。」
悟元真人起的快要發抖,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收斂起周身真氣的威壓,冷哼一聲,道:「小五輸了,是他沒本事,自然怪不得秦起,但是我觀秦起天賦不錯,之前一直沒得到細心培養,是我宮長老疏忽了。」
秦戰蹙眉。
悟元真人轉過身,周身真氣充盈,銀髮無風自動,沉聲道:「五月後,即是本門大比,若秦起能夠通過挑戰,老朽便收他為親傳弟子,和紅涕親師兄妹相稱,到了那時,老朽必將一身本領傾囊相傳,絕不妄言!」
清丹長老一直旁觀這場戰鬥,心道不好,這悟元真人恐怕是想將秦起往死里整。
宮門大比,一直有個規矩:死傷不論。
平時同門師兄弟自然不會鬧出人命來,但是如果秦起參加的話,他必定會授意讓徒弟去殺了秦起。更何況秦起即使今日勝了小五,也不過是一場意外,五個月後,這意外絕不可能發生第二次。一個鍊氣二層的怎麼可能在短短五月內跨級進階,在五月後戰勝一群修為遠勝於他、實戰經驗也遠多於他的內門弟子呢?
——更何況,秦起的資質還是個雜靈根。
別說是清丹真人不信,這種荒謬的事,就連老天爺也不信吧。
五月後,真的放任他去和一群內門弟子比試,那簡直必死無疑!
清丹真人倒是有些於心不忍,他看了眼自己腳下還被乾坤綢綁著的玄遠,秦起前幾日才救了玄遠,應該是個心性極好的孩子,即使資質差了點,但今日看起來,卻也十分有潛力,就這麼……實在可惜了。
他拂了拂袖,站起來,笑眯眯道:「如果五月後秦起能通過挑戰,不如由我來收他為徒,剛好我門下弟子單薄了點,悟元師兄,你就忍痛割愛如何?」
悟元真人根本不在乎誰收秦起為徒,反正他也絕對活不過五月後的宗門大比,於是鼻子里發出一聲哼聲,道:「既然清丹師弟喜歡,那就隨你的意好了。」
清丹真人雖然這樣提議,卻並無心因為秦起這樣一個小角色和悟元真人結仇,畢竟不能因小失大。至於秦起能否在五月後活下來,也只能看他的運道了。
……若能活下來,自己或許當真可以提點一二。
位於首座上主持大局的掌教真人清虛長老蹙起眉頭,他主持韶環宮中大小事宜,內門弟子對秦起的欺壓,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秦起在這宮內的地位和外門僕役並無區別,所以是絕不可能修習到內門弟子才能修習的二級心法的!
可他方才與小五對戰時,使出的分明是二級心法中的招式!
——只是這疑問卻不好問出口,要是讓秦戰知道了韶環宮如此打壓他兒子,只怕面子上過不去。
清虛長老明白這一點,清丹長老和尚且還有理智的悟元長老自然也明白,因此倒沒有人質疑秦起的二級心法從何而來。
秦起緊抿嘴角,原文裡面原主正是在五個月後的宗門大比上大顯身手,因此被清丹長老收為徒弟,成為玄遠的師弟。
只是今天鬧了這樣一出,悟元長老對他恨之入骨,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只怕五個月後,自己凶多吉少。
而秦戰似乎是樂觀其成的——
秦起對原主的父親秦戰本就沒有半點感情,但是看他今日對待自己親兒子如此冷心冷情,毫無情分可言,秦起對他的印象也差極了。
當事人秦起還未能有半點反抗,主殿之上的秦戰卻已經哈哈大笑出了聲。
「極好。」他站起了身,一身青色長袍被他穿得無半分書生氣,反而英武不凡,隱隱透出戰神的影子來,他的聲音渾厚,穿透主殿,充盈著真氣,修為竟然不比元嬰後期的悟元真人弱。
「悟元真人此言一出,便駟馬難追,只不過,這五個月內,起兒恐怕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修鍊。」
言下之意,便是這五個月他會有所措施,悟元真人不能進行任何的暗殺。
「好。」悟元真人雙眼眯起,俱是冷意,他暫且咽下這口氣,這仇五個月之後再報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