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韶環宮立於虎威城東山頭,後有靈地兇險詭秘,無人可接近,左側半壁臨江,壁立千仞,唯有正面毗鄰虎威城,是外界出入韶環宮的唯一通道。
虎威城在韶環宮山腳,是普通人居住之地,繁華程度不亞於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都,虎威將軍麾下的士兵能力也非常卓越。但是普通凡人自然和修士不能相提並論,一旦遇到妖修魔修來襲,便十分危險。
虎威城忌憚韶環宮修真者的法力,而韶環宮忌憚虎威將軍大殺四方的威名,於是虎威城和韶環宮訂下盟約,互相守望,韶環宮救治虎威城的傷兵,而虎威城向韶環宮進貢,並且下達法令約束城民靠近韶環宮。
而這個盟約之間的犧牲者,就是原主——虎威城虎威將軍的次子,也就是秦起。
他從小被送上韶環宮,雖然對外界說是修鍊,但是只有韶環宮的人和虎威城貴族才知道,他根本就是被送來當人質的。所以韶環宮裡上上下下的人才不待見他。
原主因為這件事情曾經怨恨過自己的父親,但是對於秦起而言,虎威將軍和他其實是沒有半分關係的,他甚至沒有見過「父親」的面,只在原主的記憶中,辨認過他幾次而已。
所以,當秦起去領事堂拿木牌,領取今天收割靈草的任務時,聽見有下等僕役在牆角邊偷偷議論,今日韶環宮來客人了,聽說是虎威將軍秦戰和其長子秦開前來拜訪,宮內三大長老半柱香前全都趕往主峰迎接。秦起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這下完蛋了,他穿越過來不太久,因為原主和韶環宮這些人本來沒什麼交情,平時又少言寡語,他在他們面前還可以裝裝樣子、不露馬腳,但是遇見原主的父親和大哥的話……
秦起心裡十分發虛,拿著任務牌呆立了好一會兒,根據原主的記憶來看,他十歲被送上這韶環宮修鍊,如今已有五載,在這五年裡,秦戰和秦開分別來過兩次,都是為了虎威城和韶環宮之間的盟約,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原主一面。
十二歲那年,原主得知父親來了韶環宮,那時他年歲尚小,心底還抱有一絲渺茫的希望,在議事堂外足足跪著等了一天,等到的結果卻是,秦戰寧願從後山離開也不願出來見他一面。反倒是他,經過那件事後,被韶環宮內弟子欺負得更厲害了,以前還有些人忌憚他是虎威城將軍的兒子,這下見識過秦戰對他不理不睬的態度,嘲諷起他來更是肆無忌憚。男主也因此更加沉默隱忍。
秦起回憶著,不禁為男主感到有些難過,世上竟然有這種薄情的父親,但是同時心底有些慶幸,這次但願秦戰也不要見他,最好想都別想起他來。
試劍鋒旁有一片廣闊的靈田,位於韶環宮幾千座山峰之中,如同凹陷進去的一塊盆地,這裡風向下沉,匯聚天地靈氣,乃是各種天才地寶、靈草靈芝生長的絕佳場所。由於這得天獨厚的濃郁靈氣的條件,韶環宮專門在旁邊開闢出一座平坦山頭,命為試劍鋒,一些親傳弟子和長老在此開闢洞府修鍊,能夠事半功倍。
外門弟子和僕役則沒有這麼好的條件,他們的山頭都零散分佈在靈氣稀薄的地方,如果有外地入侵的話,他們就是韶環宮第一道人肉屏障。
不過,秦起因為是專門負責打理靈田的,所以和所有靈田僕役一樣,住所在距離靈田並不遠、和試劍鋒遙遙相對的幾處小山頭上,因為這個原因,秦起所居住的山頭,靈氣倒也算是充沛。
秦起按照平時的步驟,拿著從領事堂那裡拿到的花草符籙,蹲下身去,沿著靈草田梗,給這些花花草草補給水分元素和靈氣。只見他手下的一株靈草自在地動了動腰肢,彷彿吃飽喝足一般,葉片變得更加飽滿,花瓣也精神奕奕地顏色更加深了一點。
花草符籙是專門用於培植靈草的一種符籙,這裡靈氣雖然充沛,還有著一切適宜各種靈草生長的環境,但是花草符籙能夠促進靈草更快地吸收,幫助它們更加茁壯,並在靈草表面形成一層薄薄的天然靈氣罩,為畏寒的靈草供暖,為喜旱的靈草除去水分。
秦起一邊細心撥弄著手下的靈草,一邊想起了自己屋子裡的那株小可憐,不僅沒有充沛的靈氣,更沒有人細心照顧,根本無法和其他長勢好的靈草爭奪靈氣,怪不得雖然勉強修鍊成了妖,但看起來還是瘦小枯黃、弱不拉唧。
想著想著,他趁著周圍沒人,召喚來系統,使用了複製粘貼法,將每種花草符籙分別複製一張,放進空間,等回去后好好研究研究。他現在修為淺,畫不出這種高級的符籙,但是等以後修為高了,應該可以自己畫,那麼便再也不需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
【系統提示:水分符籙增加一株,元素符籙增加一株,靈氣罩符籙增加一株。】
昨晚秦起仔細研究過這個外掛,他分別嘗試著複製粘貼了靈石、晶石,卻得到系統提示,這種用來作為貨幣流通的東西無法增加。於是他又嘗試著複製粘貼了一些雜物,比如他的衣服和一塊石頭、一隻爬蟲,卻發現爬蟲無法複製,衣服和石頭卻都可以複製,這說明具有生命力的東西都無法複製。而當時他能夠複製三瓣靈芝,大概是因為三瓣靈芝早在他摘下來時就已經失去了生命力。
除此之外,能夠複製的東西就是一些基礎的符籙、藥材了。
他昨天還嫌棄這個外掛太雞肋,但今天就派上了用場,一些基本的符籙可以複製的話,最起碼在他修為還不高、也沒能力用靈石兌換符籙之前,可以幫上忙。
「臭小子,今天來得這麼晚,我倒要瞧瞧你今天的活兒到底干不幹得完!」一個身穿玄色大馬褂的人飛來懸浮在靈田之上,手中持了採藥奴僕的身份牌,居高臨下地對秦起罵罵咧咧。
負責其他區域靈草的僕役見怪不怪地繼續低頭干著手中的活兒,這熱鬧早就不新鮮了,每天王管事都要挑幾句秦起的刺,他們只需要專註手下的靈草,在規定的時間內把活兒幹完就行了,不然一天的工資又沒了,他們可等著攢夠了靈石,下山去娶媳婦兒呢。
秦起粗略在腦海中一回憶,便知道這王管事是誰,原主在他手下幹了多年的活兒,兩人怎麼說也認識多年了,他看著原主從十歲長大到十五歲,怎麼說也應該處出半點情誼來,可這人卻偏不,每天固定地挑原主的刺,並樂此不疲。
秦起對他不搭不理,只管低頭拚命幹活兒。
見秦起不理會,王管事更嘚瑟了,咧開他那一嘴黃牙:「你可是足足四日沒來做工了,聽說你和一群內門弟子打賭去了後山靈地?怎麼樣,沒輸得褲子都脫了吧!聽說大名鼎鼎的虎威將軍又來咱們宮了,居然也不找自己的親兒子見上一面,我瞧著你也挺可憐的,有個父親跟沒有父親的野種似的,這四日本管事就不扣你工資了……」
秦起十分想不拿這人當一回兒事,但是虎威將軍秦戰對原主的拋棄是原主內心最深的傷口,秦起似乎能夠感同身受,感覺到心中憑空多出一股子陰鬱來,他好不容易才把這種感覺按捺下去。
這王管事就是愛落井下石,嘴巴十分毒,但是要說對原主做出什麼特別刻薄的事情,倒也沒有。因此秦起也就能忍則忍了。
王管事倒是敏銳地感覺到今日的秦起和以往有所不同,以往自己訓他時,這小娃都會抬起頭用那種像幼狼一樣兇狠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眼神簡直每次都能成功地激起自己心中的怒火。哼,只不過一個被虎威城遺棄的棄子,有什麼本事在自己面前逞能鬥狠?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百般□□都不服個軟。
但今日秦起仍然是一聲不吭,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卻無害了很多,就像一顆鋒利的石頭突然變得溫潤了似的。無論你罵他什麼,他都紋絲不動,像是服了軟吧,卻又像是硬到了骨子裡。
王管事反倒罵不下去了,覺得沒意思,甩了秦起幾個眼刀便轉到了別出去,盯著其他不老實的人幹活兒了。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哇」地一聲,秦起皺了下眉頭,剛一抬頭,就見王管家從三四米高的地方重重掉落在地,壓在了自己隔壁的一塊靈田上,將一片藥草碾出一個不小的坑。
……幸好沒砸在自己的靈田上。
緊接著玄遠輕飄飄地落在王管事面前,踹了他肚皮一腳,罵道:「還不滾去幹活兒,擋著小爺路了!」他抬頭十分隨意地睨了一眼,被驚到的一眾僕役趕緊怕死地紛紛低下頭,用靈草擋住自己的臉,奮力干起活兒來,生怕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王管事哎喲哎呦的叫喚聲迅速停止,忙不迭爬起來,用了一張飛行符籙迅速遁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哪裡讓這位內門弟子看不順眼了,但是這災禍還是及時躲避的好。他雖然在外門僕役中算是個管事的,但是在內門弟子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惹到了這些小祖宗,幾條命都不夠。
「看什麼看。」玄遠面無表情地從空中落下來,對著站在原地摸不著頭腦的秦起嘲了一句:「我只是看他不爽,你不會以為我在替你出頭吧,少妄想了。」
這麼說著,他看見秦起傻不拉幾地站在泥土之中,臉上灰撲撲的,又有點嘲諷不下去了。
昨天他從師父那裡得知,是秦起發出傳訊玉簡通知師父來救自己,他就感到非常懊惱。他堂堂煉丹長老的親傳弟子,鍊氣七層!在整個內院弟子中,他的修為也是排得上名號的,絕對沒有人敢小覷,卻沒想到一不小心馬失前蹄,不僅採摘三瓣靈芝的比試輸給了秦起,而且居然還間接的被他救了!
雖然他絕不承認,他在後山靈地中不小心受了傷,和一隻鍊氣八層的獨角獸比斗,命懸一線、差點要放棄希望時,見到前來搭救的師父有多高興。
但是這份高興的心情在得知是秦起通風報信之後,立馬變成了叫人犯噁心的吐不出來的隔夜餿飯,只讓人懊惱無比。
秦起只當他昨天沒找茬成功,今天又來找茬,本著忍一時海闊天空的原則,他沉默著低下頭去,繼續完成手上的工作。
但是他這一不搭理,又讓玄遠覺得更加煩躁了,總感覺對方瞧不起自己……
「喂,我剛才救了你,沒有人教過你謝謝兩個字怎麼說嗎?」玄遠像只被自己扎到的刺蝟,渾身難受,忍不住衝到秦起面前去,粗暴地搶過他手中的葯婁。
秦起詫異地抬起頭:「……你剛才不是說只是看他不爽嗎?和我有什麼關係?」
「……」玄遠瞬間漲紅了臉,他身穿紅色衣袍,髮髻上又綁了根硃色髮帶,臉一漲紅,整個人便如同燒起來的猴屁股一般,年少張揚的橫眉倒豎,氣得發抖,又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且他一想到自己昨天是被秦起這種鍊氣二層的廢柴給救了,就覺得恥辱得不行。
再加上,他平時交好的那麼多同門弟子,平時有什麼好的功法和訣竅,自己都毫不吝嗇地分享給他們,在自己遭遇危險的關鍵時刻,這群人卻屁都不放一個,轉身就把自己忘在了九霄雲后。這讓玄遠覺得更加憤怒了。
「算了。」玄遠冷冷說道:「當做你救……」他艱難而又恥辱地把那個字咽了下去,往秦起身上扔了個東西,「當做你給我師父通風報信的報酬,這個給你,前提條件是,昨晚你傳訊給我師父的事情,不準告訴任何人!」玄遠惡狠狠地威脅道,他被秦起這種廢柴救了的事情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他會馬上淪為韶環宮的笑柄!
真不愧是師徒倆,粗暴地扔東西搪塞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秦起看向被玄遠強硬粗暴塞過來的七株三瓣靈芝,愣了一秒,心底實在忍不住樂不可支。玄遠這傢伙號稱鍊氣七層,在韶環宮同輩弟子裡頭,除了大師兄江浪和二師姐趙紅涕,修為最為高深的就是他了,卻沒想到這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去了後山靈地一趟,不僅差點把命都丟在那裡了,辛辛苦苦忙一趟還只找到了七株靈芝。
玄遠一看秦起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整個人像是被火燒屁股,俊臉上炸開了一朵紅暈,他惱羞成怒,將靈氣外放,重重對著秦起一腳踹過去。
秦起反應慢了半拍,躲避不及時,登時被這充斥靈氣的一腳踹出三米遠,重重砸進泥土裡。他爬起來,吐出嘴裡的土,心裡頓時火冒三丈,他剛才差點忘記了這位可是韶環宮有名的小霸王,且先躲避著,日後早晚要回敬他這一腳。
「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昨天的事我已經忘了,師兄修為高深,自然是輕輕鬆鬆地摘到靈芝后,又一路無礙地回來了。」秦起慢里斯條地將掉在地上的靈芝撿起來,也不客氣,直接放進自己的儲物袋中,冷靜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後從玄遠手裡拿過葯婁,繼續幹活兒。
玄遠被他的話膈應得不行,但又無法反駁。那一腳踢出去之前他就後悔了,瞧著秦起此刻的表情,他心裡更不是滋味,但是想到自己專門跑來一趟,秦起居然還這種態度,就更不爽了,但是一時之間也沒什麼話好說。
於是他冷冷哼了一聲:「看你識趣,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秦起沒搭理他。
玄遠登時火從心起,但也忍住了沒再故意挑釁,於是扔了一瓶丹藥過去,腳底真氣匯聚,升上半空中,回頭冷冷甩下一句:「這是我師父煉製出來的固魂丹,你我扯平了。」說完,他就迅速消失在了天際。
秦起胸口被他扔丹藥的力度砸得一疼,倒退幾步差點剎不住腳,他揉了揉胸膛,咬了咬牙,還是將丹藥留了下來。不要白不要,幹嘛和自己過不去!
玄遠是韶環宮內第一煉丹長老清丹真人的親傳弟子,十分得師父的寵愛,平時總有些上好的丹藥在手上,再加上他修為較高,所以其他弟子們都討好著他,就養成了他十分跋扈的性子。正因為他目中無人、自視甚高,所以這丹藥應該是不可能有假的。
這固魂丹算是十分珍貴的一種丹藥,需修為極其高深的修行者,採集齊七十二中珍稀藥材,並對煉製手法爐火純青,遇上天時地利,才能煉製成功。所以在修.真.界,基本上可以說有價無市。
但是這種丹藥主要針對渡劫失敗靈魂不穩的大能,對普通修行者而言,比較雞肋,只能起到一點強身健體的作用,所以煉製這種丹藥的人就更少了,何必費時費力煉製出沒用的東西。因此這種丹藥也就更加珍稀。
不過對於玄遠而言,這可是他手上最名貴珍稀的丹藥了,還是趁著師父不注意,偷偷潛進丹藥房偷來的。他原本想偷一點對秦起修鍊有幫助的丹藥,但是那些丹藥師父的丹藥房弟子看得緊,根本無從下手,他只好從能夠下手的丹藥中選了比較拿得出手的一種。
秦起自然不知道玄遠連夜偷丹藥的事情,他只當玄遠一時想不開腦子混沌了,於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丹藥。
他趁著四下無人,打開藥瓶聞了聞,裡面靜靜躺著一顆硃色丹藥,按照男主腦海內對固魂丹的記憶來看,這的確是固魂丹不錯,應該還是修.真大能煉製出來的非常純正的固魂丹。
……沒有生命力的符籙、藥材都可以用系統複製,不知道丹藥是否可以。
秦起將固魂丹放進系統空間里,嘗試著用複製粘貼法試了試,立馬將一顆固魂丹複製了十顆,又將一瓶十顆固魂丹複製成了兩瓶。看來丹藥也是可以的。
秦起十分滿意,十分隨意地將固魂丹丟進了儲物袋,繼續勞作。
遠遠隱藏氣息趴在樹上的玄遠看見了這一幕,頓時肺都氣炸了,差點沒從樹上掉下來。他昨天在後山靈地傷得不輕,半夜還帶著傷呢,就偷偷爬起來冒著被師父一顆丹藥毒死的危險給秦起偷靈藥,雖說這固魂丹沒什麼實際用處吧,但是在修.真界可珍貴著呢!沒想到秦起不僅不感恩戴德,還老大不情願的樣子,就隨隨便便地瞥了一眼,然後丟進了他那個破爛儲物袋,完全不當一回事兒的樣子。
玄遠覺得這簡直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
他漲紅著臉從樹上下來,不一會兒就追上了腿腳不便跑得慢的王管家又踹了幾腳,權當撒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