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秦起按捺下心頭的不妙,對玄遠道了一聲:「煩請師兄等等。」他轉身飛快地跑進屋內。
原以為穿越過來,知曉了劇情,就像老天爺為自己安排好了之後的路一樣,卻沒想到這條路岔道叢生。
秦起自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意識到事情的嚴峻性。
很危險,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他現在的修為尚且低淺,別說韶環宮裡裡外外三千守衛,自己沒有機會逃出去,就連眼前這個玄遠,自己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平時在韶環宮受點欺負沒什麼,只要忍氣吞聲就好了,拚命修鍊,一定會有轉機。但是眼前的路卻憑空生出變故來,秦戰雖然對自己的次子不甚關心,但好歹也是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兒子,萬一,萬一被他發現自己哪裡不對勁,那麼自己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秦起太陽穴突突地跳,他迅速冷靜下來,回屋內拿了自己的儲物袋,然後將飛行符籙和各種靈氣丹補血丹統統複製上幾瓶,有備無患。
他這屋子內空空蕩蕩,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秦起環顧一圈,躬下身將含羞草小心翼翼地從花盆裡摘出來,他手指輕柔地撥開下方的黑土,避免傷到含羞草。既然已經修鍊成了妖,離開土壤應該是沒有大礙的。
如果等下情況不妙,要跑路的話,怎麼說也得把含羞草帶上。
薛不遺神識外放,已經知曉了秦起和門口那位弟子的對話。看秦起這慌裡慌張跑進來的架勢,薛不遺就猜到了他的意圖,只是不知道為何秦起如此畏懼他的父親,連見上一面也如臨大敵。
薛不遺並不知道秦起在韶環宮的處境如何,只是通過剛才那位傳話弟子的態度,就約摸可以猜出來,秦起在韶環宮似乎並不受寵愛。
那麼他現在是在幹什麼?把自己帶著,要去哪裡?
薛不遺倒並不怕被韶環宮人發現自己的存在,他雖然受了重傷,真元碎滅,可是修鍊千年的精神力還在,神識比韶環宮內任何一位修.真大能都要強大,沒有人的神識可以探知到他的存在。只要他不使用真氣,沒人感知到他的靈氣波動,便不會被人發現。
只是,秦起這幅模樣,是遭遇了什麼危險嗎?
薛不遺並不關心秦起的死活,只是自己現在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秦起出了什麼意外——
秦起哪裡知道自己手中這棵破草還有這麼多心思,他手腳麻利地打開儲物袋,打算將含羞草放進去。
薛不遺:「……!」
居然膽敢將本座放進儲物袋裡!薛不遺平生沒受過這樣的屈辱,這些賬他先一筆一筆給秦起記下,日後秦起不知道有幾條小命來償還!
秦起感覺到手中的含羞草動了下,似乎是在抗拒自己的行為,他猶豫了下,這儲物袋是靈氣煉製之物,密不透風,而且認主,除了自己誰也打不開,不知道植物在裡面放上幾天會不會被悶死。
秦起一向心細,便將儲物袋收起來,打開衣襟將含羞草放了進去。衣襟一開一合,掀起一陣風。
薛不遺的神識短暫地被衣襟阻隔了幾秒,意識到秦起幹了什麼之後,他整棵草都驚住:「!!!」
居然敢將本座放在胸膛前!本座要殺了你!!!
薛不遺整棵草如石頭一樣僵化住,葉子的敏感部位觸到秦起胸膛傳來的溫熱,一點一點緩慢地蜷縮起來。因為貼得極近,連秦起心臟的每一幀跳動「怦、怦、怦」,以及血液流過血管的紋路,都被薛不遺感知得一清二楚。
如果現在他是人形,臉一定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站在院子內的玄遠不耐煩了,一枚注入真氣的石子橫行霸道地丟過來,一聲重響,砸穿破門,貼著秦起的耳邊飛過。
「別跟婆娘似的磨磨唧唧,怎麼還沒好?」
「對不起,讓師兄久等了。」秦起轉身出來,感覺到衣襟里的含羞草似乎縮成了一團,但是現在也沒功夫管了。如果他知道他剛才把一個大魔頭塞進了自己胸口,這個大魔頭還在自己胸口小鹿亂撞,他一定會驚恐失色。
秦起剛出去,就被玄遠揪住了后領。
玄遠一個飛身上屋檐,盪了個優雅又騷包的弧度,帶得秦起差點一個趔趄,他挑著劍眉,瞪了秦起一眼,老大不情願的樣子,隨手扔出一張飛行符籙。
兩人很快與天色融為一體。
薛不遺躺在秦起的衣襟里,很是暖和,不禁放鬆片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也暫時忘了要殺掉秦起的事情。
他放出神識,留了一部分在秦起身上,其他大部分神識悄悄潛進主殿,只聽得主座右側一青衫男子說道:「犬子在韶環宮修鍊多年,承蒙諸位長老照顧,不知他的修行進展如何,他雖然天資不好,脾氣古怪,平日又教化不靈,但畢竟是我親子……」
左側那個老頭子薛不遺認得,幾百年前曾被他打得屁滾尿流,是韶環宮的執法長老悟元真人,只見悟元老頭子面色不善,冷哼一聲道:「虎威將軍這意思是韶環宮虧待了你兒子?」
清虛長老出來解圍:「做父親的總想瞧瞧兒子功課罷了,悟元師弟,不如讓你門下的弟子和秦起比試一番?」
薛不遺收回神識,落在了秦起臉上,怪不得他剛才一聽見秦戰要見他,馬上如臨大敵,應該是知道接下來要遭遇的狀況了,倒也是個不太蠢的。
薛不遺倒是很好奇,秦起會用什麼辦法化解危機。
玄遠的飛行符籙也是內門弟子專用的,靈氣充沛,再加上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賣弄自己的飛行技術,飛行速度極快,還在空中繞了個花式圈圈,秦起只覺眼前一花,倆人就已經到了主峰山腰。
玄遠速度降了下來。
「師兄,能放開我的后領嗎?」秦起小聲說。
兩人明明身高相若,玄遠非要盛氣凌人地揪住他的后領,逼得秦起不得不雙膝微曲。這充滿王八之氣的姿勢被玄遠這樣一張粉嫩臉做出來,不僅不狂霸炫酷拽,還十分草根幼稚和裝逼,秦起現在也沒心情吐槽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提要求,生怕這位爺一個惱羞成怒,把自己踢下去。
「哼。」玄遠昂起俊臉,十分嫌棄地鬆開秦起的后領。
秦起還沒來得及對他道謝,後背就被猛地拍了一下,秦起一個俯衝,差點沒栽下去,玄遠突然掏出一個丹藥瓶來,手指一旋,面無表情地往他口中扔了一顆硃紅色的丹藥。
秦起:「……咳咳咳。」他差點被嗆到,震怒地看向玄遠。他給他吃了什麼?
玄遠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懷疑什麼,不由得冷哼一聲,嘴唇不屑地緊抿。平日里秦起像只打不死的小強,都是他打壓的對象,但自從被秦起救了一回,他就怎麼欺負都起不來兒勁兒了,就像是對棉花使出了一記重拳,不僅沒有傷到別人,反倒把自己憋出悶傷。
真是沒勁兒。
玄遠抱起雙臂,十分彆扭地扭開臉:「是活血補氣的丹藥,上次踢了你一腳……都是你活該……」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已經變成了蚊子式的哼哼。
丹藥一入腹中,充沛的靈氣便隨著血液運行,腰上的疼痛頓時減輕了一大半直至消失不見——玄遠沒騙他,這的確是上佳的活血補氣的丹藥。
趁著體內靈氣充沛,秦起深呼吸一口,就勢將體內的真氣運行一周天,感覺渾身輕鬆了不少。
眼見秦起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靈丹,連一句道謝都沒說,玄遠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吱一聲,玄遠心裡又不舒坦了,他側臉瞥了秦起一眼,對方正閉著眼睛專註地吸收靈氣呢。
還真是不客氣!
玄遠感覺自己吃了虧,氣不打一出來,故意從一棵大樹杈中間飛過,秦起右側衣角被樹枝掛住,差點被拽下去。
由於衝力,薛不遺在他衣襟里滑落一段距離,好不容易用葉尖揪住秦起的衣服才堪堪停了下來,薛不遺差點暴走,頓時忍不住將秦起身邊這名弟子捏死。
秦起扯下衣角,一個踉蹌。
玄遠裝出懶洋洋的姿勢,順手將秦起拉了上來,做出好人的姿態,狀似漫不經心地提起:「你這棄子,可知你父親突然要見你?」玄遠得意地挑起嘴角,臉上雖寫著「求誇獎」三個加粗的大字,語氣卻裝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你可得好好感謝我,要不是我在虎威將軍面前提起你來,恐怕他早就不記得你這個兒子了……」
玄遠最不願意欠別人的,哪怕一筆一債都要算清楚。先前秦起間接救了他一命,按理說,用無價的固魂丹和一瓶靈氣丹作為回報,也算扯平了。但是不知為什麼,玄遠總覺得心裡頭長了一根刺,看到秦起就覺得不舒服,尤其怕看到他可憐兮兮被別人欺負嘲笑的樣子。
雖然聽說虎威將軍不是很喜歡秦起這個次子,但是秦起對他父親應該是十分敬愛的,三年前還在議事堂外等了秦戰足足一天,最後卻沒見著秦戰,還被以自己為首的內門弟子嘲諷。
所以玄遠想著,秦起如果能夠見到秦戰,應該是非常開心的,於是就隨意地(有預謀的)在秦戰面前提了一句秦起,說三天前自己和他比試,不小心輸給了他。
果不其然,秦戰對此很感興趣,派人來叫秦起過去一敘。
玄遠說完,洋洋得意地瞥了秦起一眼,等著對方感激涕零三磕九拜以身相許(……),卻沒想到遭到秦起一個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白眼。
玄遠:「…………」
秦起聽完他的話,整個人都懵逼了!他簡直恨不得把玄遠這丫一腳踹飛!就現在!還真是陰魂不散了,這丫到底什麼屬性的?不斷地給自己找麻煩,還睜著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自己一副求誇獎的樣子。你咋不上天呢?
三天前要是沒多事救了玄遠就好了,這會兒也沒這麼多事了。
算來算去,改變劇情的罪魁禍首,還是自己!
秦起嘴角抽搐,後悔不迭。
玄遠見秦起不僅毫無反應,而且似乎對自己厭惡更甚,剛蹙起眉頭想說點什麼,面前就迎上來兩個內門女弟子,將他堵住,對他盈盈一彎腰:「見過玄師兄。」
原來主峰大殿已經到了。
主峰是韶環宮最大的一座山峰,光是佔地面積就是秦起住的那座小山峰的幾百倍,主峰正殿更是宏偉不凡,拔地而起,猶如酣睡的雄獅,古樸厚重,氣勢不凡。
秦起回頭看了玄遠一眼,他還在被幾個女弟子圍著,在韶環宮,他雖然脾氣惡劣,但卻是個類似於萬人迷的角色,僅次於天靈根的大師兄江浪。因為天資好,修為高,再加上是清丹長老最疼愛的弟子,又是個氣度翩翩的俊美少年,十分受女弟子們追捧。
不過秦起可不待見他,在看文時,玄遠這貨頂多算個比較重要的配角,雖然稍微中二了點,但和五師弟比起來,還算是正常的,沒想到就這麼一個炮灰居然把他的劇情都給強行掰彎了。
看來這也是天意,現在後悔也無濟於事。
秦起整了整衣服,進了主峰大殿。
大廳內坐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年輕的內門弟子,秦起一眼看到趙紅涕穿著一襲曼妙黃衫。他是原主的後宮妹子之一,脾性驕傲蠻橫,但是面容精緻,勝過天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她立於一位神情威嚴、精神奕奕的老者身旁,那位應該就是她的父親及嫡系師父——執法長老了。
還有另外兩位長老,一位是秦起前夜見過,半夜闖入他宅院的清丹長老——玄遠的師父。
另一位坐在正中間的,正在捋著鬍子的,應該就是韶環宮的臨時掌教真人——清虛真人,也是韶環宮修為僅次於正閉關修鍊的宮主的元嬰大能。
這幾位雖然沒有刻意釋放出真氣威壓,但是他們渾然天成的修.真大能的強大氣勢,已讓秦起額頭出了細密的汗。
而右側,冷冷淡淡地掃了自己一眼,便神情冷漠地低下頭去喝茶的那位,應該就是秦戰了。文中對秦戰的著墨不多,給秦起的印象是一位冷血無情、驍勇善戰的大將軍,應該是常年穿著盔甲的形象,待見到真人,卻發現秦戰穿著一襲青衫,剛硬中帶了幾分儒雅,倒不像是個壞人,只不過,叫人猜不透心思。
秦起正猶豫著,不知道原主平日是怎樣稱呼秦戰的,就聽「咚」地一聲,秦戰將茶盞放下,挑起眼梢瞧過來,漫不經心卻又極具威壓地道:「既是如此,那你們便比一比吧,起兒,莫要丟了我們秦家的臉。」
比?比什麼?
秦起正要問,卻只聽得一聲破風響,一團火刃卷夾著真氣狂嘯而來,秦起瞳孔一縮,急忙連退幾步,躲開大半火苗,在空中的頭髮卻被火星燒掉一小撮,燒焦的氣味立刻充斥大廳,所有內門弟子包括趙紅涕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瞧著他。
而一個黑衣弟子從他面前落地,耀武揚威地睨著他,對他起了個「請」的手勢,嘴裡不懷好意道:「那弟子就獻醜了。」
他說完又是一連串的真氣火團,裹挾著灼熱與利刃而來。
秦起:「!」
他認出這人執法長老座下的親傳弟子:五師弟,平日里就是欺侮自己的頭頭,因此這時毫不留情。這五師弟天賦較高,是鍊氣六層,擅長用火,自己怎麼比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