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捉迷藏-11
白行在緊張的時候,手臂會微縮,半曲起,往後躲。他的胸膛也刻意後仰,避開別人的肌膚。
甚至是他面無表情,安夜也能從中讀取出什麼訊息。
她太了解他了,太了解這個男人了,接觸了這麼久,安夜閉上眼睛都能明白白行的各種細微的肢體語言代表什麼。
就像是現在,白行倒退一步,手臂卻並未掙開他,這代表著迷茫,卻並不反感。
「你害怕嗎?」安夜笑了一聲,問白行。
白行不語,大概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安夜又靠近他一點,臉貼在他溫熱的胸口,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感受著他渾身上下充斥的草木香,以及……茉莉香。
安夜心頭一凜,她忽然想到了這個茉莉香的來源。
她喜好茉莉香味,所以沐浴露多數是用這個的。
之前,安夜在白行身上嗅到了茉莉香味,以為是他暗戀自己,連沐浴露都要同款。
但那時,已經認識許久了。
可這次又為什麼?
白行應該從未見過她,除了小時候,但他又為何在初次見面就塗抹上茉莉香味?
難道,現在的白行……認識她?
安夜顫動著唇,說:「你記得我嗎?」
「有印象,但並不確切。」
果然。
安夜突然笑了,她是發自內心感到甜蜜,這不是她所陌生的白行,而是暫時被封存了記憶的白行,所以他才知道用茉莉花香的沐浴露,才會對她不排斥,也不掙扎。
安夜勾住白行的脖頸,親昵的說:「我是你女朋友,從未來穿越過來找你的。」
「嗯。」白行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白行頓了頓,又接著說:「這次的實地探訪地點是……」
安夜打斷他的話,搖搖頭,用指頭封住他的唇:「這一次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得回去,打破那個平衡,得到真正的人生。
安夜花了幾天時間購買了一系列潛水用品,憑著上輩子的記憶,帶白行來到了內部。
這時候的內部還很新,如果沒錯的話,小彌還被關押在這裡,她還沒逃出來。
安夜站在那間紅瓦木屋前,忽的不敢再繼續往前了。
她駐足在此,生怕重蹈覆轍。
安夜把槍遞給白行,說:「你會用槍,等一下看到一個藍眼小女孩,不要猶豫,直接開槍打死她。」
白行說:「你怎麼知道我會使用槍-械?」
「我說了,我知道你的全部,包括你身上的每一個部位。」
安夜在吹牛,她可沒有真正看過白行某處頗為自傲的地方,沒時間也沒機會,只能現在騙騙懵懂的他。
白行忽的,輕笑一聲,說:「那麼,在死前我還是個處-男,是不是太遺憾了?既然你說都到這種程度了,不如再次解放一下我,萬一之後遇到什麼威脅,也好讓我死而無憾?」
安夜的臉頓時通紅,她耳根燒灼,猶如燃火一般,燙到起皮發焦,捲起白殼,化為灰燼。
「我……」
「下次在說謊之前,想看看自己的臉,會有一些很容易被人識破的小細節。」白行還是一貫的善於觀察,和有沒有戀愛經驗無關。
他將手-槍握到了安夜手裡,教她最基本的上膛以及雙手合握扣動扳機。
新手不可能單手掌握開槍,這樣對虎口的震撼力太大,容易開裂,所以很多老手,虎口上往往都有一層厚厚的繭子,是長年累月積攢出來的,一點都不容易,飽含滄桑。
白行教的很細緻,即使他想不起那麼多,但是安夜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溫存小意,竟和從前也不相上下。
她的四周都是白行的味道,淺淺的,香香的,像是糖果,想來好笑,她居然能用甜膩來形容一個男人。
安夜的心跳加速,幾乎不能掌控。
她不自覺勾起嘴角,微笑。
「聽懂了嗎?」
「懂了。」安夜點點頭,將槍扣在腰間的套里。
他們踏入這個屋子,裡頭攢了灰,和從前不同。
走道又黑又長,怎麼都走不到盡頭。
「你以為,我還會在原處等你嗎?」不知從哪,傳來了小彌的聲音,猶如在縫隙里,細細碎語一般,讓人不自覺毛骨悚然。
安夜驚得環顧四周,她險些忘了,她既然能帶記憶重回過去,為什麼小彌不可以?
她必定有所防備,她必定會布下埋伏。
安夜是真的怕,她呼吸急促,胸腔起伏,怎麼吸氣都平緩不了那點慌亂。
她的心內,兵荒馬亂。
特別怕重蹈覆轍,特別怕把白行交待在此處,又一次死在這裡。
她究竟為什麼過來?
安夜過來是因為想趁小彌不備,先下手為強。因為就算她不來,逃到天涯海角,小彌都有辦法找到她,那之後的小彌帶著目的性,有陰謀與預謀,安夜防不了。
而現在,她又一次估算錯誤了。
小彌帶著記憶,復仇之心比之前更加強烈。
她想要的……是他們所有人統統去死!
安夜頭疼,彷彿被四周擾亂了。
她的後背開始濡血,陣痛……她伸出手,一摸,摸到了一大把血。
安夜回到最開始的時間了,那時候她想逃,可是中彈了。
而白行,死了。
她手忙腳亂,回頭看原先陪她一起來內部的白行。
他居然還在,站立著,活著,帶著氣息。
怎麼會?
安夜回到了從前的那個時間段,按理說,白行應該已經死了,為什麼現在還活著?
她想了一會兒,不懂,繼續想。
忽的,安夜明白了。
因為她是參照物,她並沒有變化,只是從一個循環到另外一個循環。可白行不一樣,他們是按照安夜的走向而變化,所以安夜把活著的白行帶回來了,按理說,死了的白行就消失了,因為世界上只有一個白行。
而大叔和白楠還是如同往常一樣躺在地面上,他們的人生並未發生什麼變化。
安夜捂住腰部,疼得齜牙咧嘴,她嘶了兩口冷氣,說:「白行,殺了她,否則我們都出不去,會死在這裡。」
小彌甜甜地喊:「哥哥。」
她有一雙與白行一樣的眼睛,她不怕他不心軟。
在之前,她被當人質的時候,這個懦夫不也一樣下不了手嗎?
現在,應該,也一樣。
然而,白行高舉起槍管,對準了小彌的額頭。
他手間顫抖,瞳孔不自覺猛然縮緊。
白行蹲下身子,捂住頭,很痛苦。
安夜咬牙,只能自己持槍站起來。
白行不能打的,她打;白行不能做的,她做。
他還是破不了這個魔障,面對有血緣關係或者親密的人,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白行是一個心軟的人。
還是……讓她來吧。
安夜的眼睛開始模糊,看事物都變成了紫黃的顏色,她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徵兆,卻無法避免。
安夜舔了舔唇,站起來。
她踉踉蹌蹌,朝前走了兩步,高舉起槍,指著小彌。
小彌忽的笑了,她也反擊,迎著安夜小腹,示意要再開一槍。
而這時,白行反應過來,當機立斷擋在了安夜的身前。
他塞子彈,上膛,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他將槍支高舉,對準了小彌的頭,低語:「抱歉,這一次,我恐怕是真的要開槍了。」
「哥哥,我是你的親人……」小彌反駁。
「抱歉。」白行欲言又止。
「你忘記了嗎,之前做人質,也是你救了我,你沒有朝我開槍,明明我對你有威脅,但你還是救了我。」
「那時候……」
「對,那時候,你還記得嗎?」小彌說。
「那時候,原就是我瞎了眼。」白行抿緊了唇,扣動扳機,還是下槍了。
奇怪的是,小彌並未躲閃,她中了子彈,一招斃命,化為灰燼。
安夜想不通,小彌原本可以躲閃,她可以出聲,可以求饒,可以逃,但她什麼都沒做,像是心甘情願被殺死了。
又或者是,她並不是真的想讓安夜與白行死,只是現在是個好機會,為她的愧疚找到借口。
安夜還記得,在來之前,小彌曾經說過的話:「最後一次,這是我報答他最開始不殺的恩情。」
或許,小彌是良心發現,心存感激之心?
誰知道呢,這都不重要了。
白行終於破了魔障,終於能從往日的陰影中脫離,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嘩啦啦。」
四周開始崩塌,簌簌落下沙土。
安夜把大叔還有白楠搖醒,一行人逃也似的從木屋跑出來。
一出門,安夜就看見一輛火車停在路邊。
她不由想起那句話——火車,烈火之車,通往地獄。
內部含有七宗罪,七宗罪可召喚惡魔,而七宗罪則代表地獄,內部或許就是地獄。
安夜的唇色發白,這一次她是真的失血過多了。
她昏睡著,倒頭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的下午。
安夜身在黃山區的人民醫院,病房內很安靜,房門外適時傳來腳步聲。
是個男人。
身著黑色風衣,隱在暗處,從深夜裡的地獄走來。
從內部到這裡,可不就是從地獄走來嗎?
安夜虛弱地咳了一聲,看著外頭的白行,一步一步,走向她。
這個從地獄而來的男人,這一次,他大概再也不會回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