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縫隙-11
小周剛才去倒了兩杯咖啡,他遞給安夜與白行,說:「先喝點吧,黑眼圈那麼重,沒睡好?」
安夜皺眉:「沒睡好,如果哪天我和你女朋友一樣心臟麻痹死去,你不要太在意。」
「怎麼了?」小周驚訝問。
「沒什麼,玩笑話而已。」她的神情凝重,一點也不似玩笑。
小周抿了口咖啡,說:「我知道了,我把你們當朋友,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白行突然開口:「你記得很久以前有關那個房子的案件嗎?」
小周想了一下,遲疑道:「是……05年的第一起事件?」
「對。現在能調出檔案嗎?」他說,「我想看一下。」
「可以是可以,只是……」
安夜聽他話中有話,問:「只是什麼?」
小周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案子至今還沒破,因為那戶人家的小女兒屍體一直沒有找到,也有人懷疑是失蹤了,並沒有死亡。」
安夜突然有一種興奮感,抑或是某種期待感。她總覺得好似抓住了什麼,亟不可待地說:「小女兒?」
「對,你等等,我去拿檔案。」
小周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里餘下安夜與白行等人。
安夜說:「我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白行並沒有表現得多麼體諒女性,而是冷淡地問了一句:「後悔了嗎?」
「什麼?」
「你說,我會害怕,現在呢,後悔了嗎?」
安夜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小肚雞腸了,當即有些負氣地回答:「是,我是有些後悔了!誰知道你膽大,這樣你都不怕,可我……害怕。」
白行這下倒沒有嘲諷她,只是頓了頓,啟唇:「別怕。」
明明是格外冷淡的語氣,可卻讓安夜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安心感。或許在冥冥之中,她已經變得非常信任白行了吧?甚至是對他能力的肯定,好像有他在,就一定不會出什麼事一樣。
也可能是安夜潛意識裡,自己在安慰著自己。
接下來,他們倆就各自翻閱自己手中的資料,想要獲得更多的信息,然而查詢了半天,無果。
很快的,小周回來了。
他手中拿著一份厚厚的檔案,裡面有一些證據的複印件,其餘的東西要麼就是保留在倉庫里,要麼就是歸還給原來的那戶人家家屬,畢竟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情,死因也查明白了,沒有要保留的必要。
小周說:「你們要看的都在這裡,之前那個案件和現在這起有點相似,都是父親有暴力傾向殺死母親。」
安夜抿了抿唇,說:「什麼?相似?」
她的心臟剎那鼓起了劇烈的躍動,好似受到了某種莫名的驚嚇抑或是興奮。有時候,人不一定能準確分析出自己的情緒,好似見到了戀人心跳加速,你也無法分辨出是緊張還是激動,因為人的某些不同的情緒所產生的生理反應是相同的,甚至是重疊的。只不過人有思想,習慣用文字來美化以及分辨不同時期的心理感受,好方便記錄更多的訊息。
等等,重疊……?
安夜的腦子頓時卡殼了,她總覺得自己琢磨到了什麼東西,唇齒微張,咬著「重疊」這兩個字眼,捨不得忘記。
她總覺得,自己在無意識之間了解到了什麼。
小周笑了一聲,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他翻開檔案說:「我記得這是我剛調到這邊的時候接觸的第一個案子,所以印象特別深刻。這戶人家有四口人,父母親,一對姐妹。父親有酗酒的習慣,並且有暴力傾向,會毆打母親,那位母親在死前身上還有多處新鮮的傷痕——判斷在死前的五六個小時內。死因是被刀具砍到頭部,腦顱內出血而死。死後的屍體被放置在某個小房間內,也就是現在這起案子,放置那對夫妻的小房間。」
白行說:「按照死亡時間,接下來死的是誰?最後父親的死因是?」
小周瞥了他一眼,說:「哎,別急,我還沒說到。接下來死的是他們的大女兒,和她母親的死亡時間只相差兩三個小時,非常接近。沒有掙扎的痕迹,後來經驗證,應該是她們的父親背後偷襲,殺死自己的大女兒。你們聽著,有趣的地方來了。」
「嗯?」白行應了一聲,甚是不解一個案子有什麼有趣的地方。
「首先,警方趕到現場的時候,發現地面上有被清洗過的痕迹。他們發現這三具屍體已經是四五天以後的事情了,而其餘的地面上都有一些細微的灰塵,而從門口到那間屋子的地面上整潔乾淨,還有洗滌劑殘留在地面上,可以推斷出是父親是在門邊偷襲大女兒,一擊致命,導致沒有任何的掙扎痕迹。然後將她從門拖到房間內。並且為了掩飾殺人痕迹,特意洗了地面,洗去了那些血跡。而且在門邊,我們發現了一個行李袋以及一些貴重物品與錢財,而他父親就躺在門邊,死因是惡性心律失常所導致的猝死,也就是……可能受到某種刺激而導致的死亡。」
安夜抿唇:「一個連殺人都敢的父親居然是因為受到某種刺激,甚至是某種驚嚇而死?」
小周說:「你也覺得難以置信?也有專家說,可能父親有某些隱性的心理問題,將母女都殺死以後,精神上突然『清醒』過來,然後產生了恐懼感從而被嚇死。」
白行並沒有對這種對話有過多的興趣與執念,他淡然說:「也就是,父親在殺死母親之後,想要畏罪潛逃,又怕大女兒告發,所以就將一家人都殺死,隱藏好屍體,自己帶著錢財逃走?」
「是這樣。」
安夜頓了頓,想說什麼,卻無從說起。
她雙手抱胸,仰起一隻手抵在唇縫間,指尖貼在鼻尖上蹭了蹭,這樣的小動作像是能緩解自己的情緒一般,她潛意識去觸碰自己的五官,感受肌膚上的些微涼意。
安夜不經意間說道:「好似重疊一樣,上次死了一家三口,這次也是,像是一個巧合。」
小周說:「那也不一樣。上次父親是猝死的,這次的父親是被女兒所殺死的,而女兒才是猝死的。」
她揚唇,笑意里卻沒有絲毫的暖度:「那也不一定,不是……還有個小女兒嗎?」
小周像是想起了什麼,說:「小女兒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屍體沒有找到,按理說那個父親應該不會放過小女兒。但也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小女兒沒有回家,而父親在殺死大女兒以後察覺到了自己的時間不多,所以沒有想過抓住小女兒,而是選擇儘快逃離現場。如果他能逃出去的話,四五天的時間給他逃跑,大概就連我們都無法找到這個兇手了。」
安夜並不信小周那套心理醫生的說辭,她不覺得心理強大到能殺人的父親還能被屍體嚇死,何況他還有一段漫長的暴力歷史。
更何況,安夜是一個小說作家,不是普通的言情作家,是寫靈異推理的小說作家,所以很多劇情,她都要自己去融合貫通,凡事有因就有果,小說尚且有顧及不到的地方,也就是因為某些疏忽導致邏輯不通,但是現實不一樣,現實處處都是因果論。所以,以她的直覺判斷,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
如果這樣的父親都能被嚇死,那就說明……一定出現了比母女的屍體更為可怕的東西。
難道是死去的人死而復生嗎?安夜自嘲一笑,可笑過了以後,這個疑問就更加擴大了,她不知為什麼,自己現在能對這樣的無稽之談產生質疑,好似自己的世界觀都被傾覆了一般,開始懷疑其世界了。
安夜問了一句:「那對母女的屍體……之後都處理了嗎?」
「嗯?」小周沒太明白,很快的,還是回答了安夜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調查了以後就請了家屬領屍體,他們當天就送去火化了,還因為這個案子,和父親那邊的家屬吵起來了,鬧得挺凶。」
「哦。」安夜心中的大石落了地,這才放下了心。
他們三人突然相顧無言,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還是安夜突然開口:「對了,說到那個失蹤的小女兒,我想知道一下她的名字。」
「哦,叫王茵。」
小周的聲音很輕,可就是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在安夜的心中平地炸起驚雷。
安夜捂住嘴,整個人都要失聲尖叫。
王茵,小茵?!
找不到屍體,但是又變成了那樣可怕的東西,變成了鬼?!
她一邊纏著姐姐,一邊扮演著保護安夜的角色。在姐姐死後,又要陰魂不散地纏著安夜?!
究竟是……要做什麼呢?
小茵,果然是想殺死她吧?
安夜的眼珠子都要從眼眶中滾出來了,她的眼睛瞪得老圓。
等到她察覺到自己的異樣之時,她的眼前已經呈現出那種半昏暗的模糊狀態,而隱約間,她能察覺到白行等人根本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種種可怕事迹,她到處尋找白行,想要那個能夠一同看見小茵的白行來解救自己,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明明後來清醒過來,她發現白行就在自己的不遠處,甚至心裡還埋怨他為什麼不會來救自己。
而現在,安夜明白了。
不是白行不救,而是她像是被隔離在某個平行空間里,白行根本看不到自己。
就好似……現在這樣。
也就是說,小茵就在她的身邊嗎?
安夜的心中突然有了這個認知,果然啊,她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
「咯咯咯。」
又笑了。
安夜的內心突然湧起一種朦朧的暖意,她莫名地感覺到自己在笑著問小茵,以一種難言的溫柔之聲:「你在笑什麼呢?」
「咯咯咯。」
安夜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
她像是能從上帝視角看到自己的臉,那張熟稔的臉上突然流露出某種生硬刻板的表情,嘴角像是被某雙手扯開,強迫她露出那種怪誕的笑容。
有人在她的肩上吧?
安夜這樣想。
她微微轉動頭,餘光間,她果然看到了——
安夜的臉旁邊正貼著某張被壓得扁平的臉,那張臉的一雙眼碩大,沒有眼白,黑洞洞的像是深邃的井水,帶著一股難言的腐臭與潮意。
是小茵的臉啊。
這是……她的臉啊!
她的手指細長,探入安夜的嘴裡,將她的嘴角扯開,迫使她露出微笑。
「咯咯咯。」
小茵笑了。
「咯咯咯。」安夜驚恐地發現,她好像……也笑了。
「安夜?!」
「安夜?!」
「聽到了嗎?」白行這樣高喊著,「安夜!」
「什麼?」安夜清醒過來,整個人顫了顫,像是犯瞌睡被老師嚇到的孩子那樣,意識一下子攏了回來。
「你剛才怎麼了,很困嗎?」小周擔憂說。
「沒。」安夜心不在焉地回答,「沒什麼。」
她心想:果然他們都沒有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