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夢魘-7
安夜盯著檯燈裡面的白熾燈。
明明是冬天了,可還有不知名的小蟲子繞著燈光一圈一圈盤旋,它的身子被光線映出黑影,打在了牆壁上,變成了格外碩大的影子,就像是虛張聲勢的怪物一般,實際不堪一擊。
那夢裡見到的影子鬼不也是這樣嗎?
在夢裡無所不能,一到清醒的時候就消散了。
安夜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仔細再去思索剛才得出的線索,卻發覺腦殼內一陣生澀的疼痛,彷彿缺氧了那般。
她想不出來,只能作罷。
白行說:「繼續睡嗎?天還沒亮。」
安夜有點害怕,回答:「我不敢睡,我怕看到那個東西。」
「害怕的時候可以想我,就想之前那樣,我會第一時間趕到。」
她有點窘迫,可對方說的又的確是事實,那個怪物成了她和白行夢裡的橋樑,她可以輕而易舉讓白行入她的夢。
這是怪物兇悍的地方,也是她暫時擁有的特異功能。
她低頭,看了看白行的衣著,這才察覺到他之前是趴在床邊睡著的。
現在天氣這麼冷,病房裡面又沒有暖氣。他不會覺得寒冷嗎?
安夜剛想開口,又發覺尷尬之處。她總不能讓他上床取暖吧?這樣更奇怪了……
安夜伸出手,碰了碰白行的指尖,果然察覺到他的皮膚一陣冰涼,她將手掌覆在白行的手上,慢慢捂緊了說:「我就是先幫你暖一下手,你別誤會啊,我沒故意吃你豆腐。」
「我知道……」白行很無奈,「而且這話,應該由我來說吧?」
他將手從安夜的手掌里抽出,復而裹在了她的手背上,將她的一雙小手都包裹在指腹之內。
安夜怔怔地抬頭看他一眼,卻發現對方仍舊低著頭,幫她小心翼翼地取暖。
她竟然沒有想要縮回手,只是耳根有點發燙,仍由白行摩擦著手背生熱。
她突然覺得不怎麼冷了,從心上湧出一點暖意,驅散了四周的寒氣。
這點溫暖,包裹住他們兩人,持續了很久很久。
過了很久,安夜才就著困意問:「給那個傢伙取個名吧?我老是形容不好它是什麼東西,連討論都不方便。」
「叫它夢魘?」
「嗯。那個夢魘有什麼弱點嗎?」安夜問。
「你覺得呢?」
安夜想了想,說:「它在夢裡很厲害,但是人一醒來,也就是來到現實世界,它就消失了。」
「但是人可能脫離夢的世界嗎?」
她搖搖頭,說:「不可能,就連死了也沒用。死了也像是一直沉眠。」
「所以,它無懈可擊對嗎?」
「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如果有的話,世界上還可能存在人嗎?這樣沒有破綻的怪物……它只會害人。」安夜前言不搭后語,混亂地說了幾句,隨後又恢復了鎮定:「不對,好像只要死了就可以了。」
白行問:「為什麼?」
「夢是由大腦形成的,大腦都不工作了,怎麼形成夢?」
白行勾唇,笑問:「那麼,如果秦珊珊小姐死了,會變成什麼樣?」
「你的意思是?」安夜皺眉,她仔細地想了想,如果秦珊珊死了會怎樣。
秦珊珊死了的話,那麼夢就會消失,她也不會被困在夢裡。
但是,這樣她會死,原本意識裡面的那個她會變成什麼?無處可歸的遊魂嗎?
不對,那個秦珊珊本來就不是真的,本來就是秦珊珊自己的幻想,所以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安夜說:「那麼有辦法讓大腦暫時停止運作嗎?」
「不行。腦死亡后,身體還可以活很長一段時間。明白我的意思嗎?」
安夜沮喪:「那就是說這招行不通,腦死亡的秦珊珊雖然可能活下來,但是她就完全醒不過來了。但是,為什麼它要困住秦珊珊?還把它困在那個房間里。」
如果她是夢魘的話,她一定有個什麼理由需要把秦珊珊困在那裡。
但是,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或者說,秦珊珊醒不來對它有什麼好處?
又或者是,讓秦珊珊滯留在那個房間裡面有什麼目的?
安夜問:「那麼,要再睡一次嗎?再嘗試拉秦珊珊一次?」
「別急,現在還不是時候。」白行說,「我們再去那個別墅查一下,目標是那個房間。」
安夜說:「那個房間似乎上鎖過,我看到牆面上有很多黴菌,是常年密封導致的。」
白行說:「如果是別墅常年不曾住人而上鎖的話,那麼別的房間也應該有黴菌,但是只有那個房間的話,就說明,曾經在其他房間都出入暢通的情況下,那個房間一直鎖著什麼。」
「是放雜物的房間嗎?」
「不,原先那是一個人的房間。這個我打聽過,那麼,如果常年上鎖的話,還有一個可能,也就是在囚禁某人。」
「囚禁?」
「還不清楚那麼多,還得繼續再查。」白行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睡吧,我在旁邊。」
臨睡時,安夜突然開口說:「對了,夢裡的東西幾乎都是現實事物的映射,就好比夢裡的秦珊珊,因為現實里有一個秦珊珊。夢裡的那個別墅,現實里也存在那個別墅。都是能夠實體化的東西,那麼夢魘呢,它可能也在現實裡面嗎?」
「這個……」白行似乎也沒想到這一層,他頓了頓,沒說話。
安夜繼續說:「就好像雙重身份那樣的東西,可能會存在嗎?它是否在現實里也存在呢?」
她突然想起來了,如果一個東西在視覺上讓人印象深刻的話,那麼很可能也會在腦海中重現。就像是記憶,人能夠回憶一段故事那般,將現實的東西呈現在腦海裡面。
這樣想想真是可怕,好像什麼事物都能擅闖入人的意識。
一旦,那個事物也有意識的話……
會變成什麼樣呢?
如果她記憶裡面的事物,就是能夠在記憶裡面運用自己的思維捏造假想,或者改變自身,改變人的記憶。
那麼不就是能夠操控人的思維了?
這樣簡單的說,就好像一個活物生活在自己的意識裡面一樣。
嗯,打個比方就是——寄生物。
那個夢魘也就是寄生在她夢裡的附屬品吧?
也就是寄生在她腦子裡面的鬼。
現在,它也活在秦珊珊的腦子裡面。
——就在她的身邊。
安夜徒然一抖。
「先睡吧。」白行將她捻好被角,順手關了燈。
他坐在她的床邊,也俯身趴在床沿上,墊著自己的手臂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梨木和夏雪就來了。
他們帶了兩份早點給安夜與白行,一份是苗記燒麥與豆漿,一份是布丁蛋糕和牛奶。很顯然甜點是給安夜的,另外一份中式早餐是給看似古板嚴肅的白行的。
安夜吃了兩口蛋糕,嘴裡味同嚼蠟,她滿腦子都是秦珊珊的事情,她也害怕自己也有那樣的遭遇,被關進小黑屋什麼的,真的太可怕了。
白行看出她的憂慮,轉而對梨木與夏雪說:「我有事情想求你們幫忙。」
夏雪點頭:「你說。」
「可能說起來,你們不太能夠接受。」白行頓了頓,還是繼續開口:「我打算和安夜在這裡睡一覺,一旦我們在夢中掙扎,或者是超過四個小時不能醒來,你們就往我們的手臂上分別劃上一刀,利用痛覺刺激我們醒來。」
梨木不太明白,他問:「這樣是為什麼?」
「為了救秦珊珊。」安夜說,「反正你們記住就好了。」
夏雪沒有異議,她點點頭,手裡接過那把水果刀。
白行將安眠藥遞給安夜說:「就吃一顆,為了維持夢境的穩固性,不會讓我們因為特殊情況隨時被驚醒。但是你要記得,絕對不能被關到那個房間去。」
安夜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人被關到那個房間就無法醒來,因為那個上鎖的房間是腦海里從未出現的情況,人無法從未知的情況作出清醒的訊息。
而且在秦珊珊的印象裡面,她一直以為夢才是現實,所以也不會給自己的大腦傳送要醒來的這個信息。特別是夢境沒有產生什麼影響,不能破壞那個穩固性。
而她要做的,就是給秦珊珊灌輸那個夢非現實的想法,還要避免被夢魘抓到。更重要的是,她要搞清楚那個房間裡面究竟有些什麼!
安夜和白行吃了葯,分別躺在床上還有椅子上入睡。而兩側則守著夏雪與梨木二人,他們手裡執著水果刀,憂心忡忡地旁觀著。
安夜的意識進入了混沌,果不其然,只要她入睡,那個寄生物就會將她帶到它所能掌控的場景,可又保留了她的意識,讓她自由活動,維持這個清醒夢。
她又回到了那棟小別墅。
安夜突然有一種久違了的錯覺。她用意識呼喚著白行,很快的,在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白行從暗處走出來。
白行的手裡拿著槍,這是他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保護手段。
門無風自動,彷彿歡迎著他們的回歸。
隨後,他們走進去,緩緩踏上台階。
除了緊鎖的C房,其他房間的門都敞開著,而那個一直跟隨著她的黑影卻不見了蹤跡。
安夜急匆匆跑到C房的門口,朝裡面呼喚:「秦珊珊,是我!」
「安夜?!」她焦急地回應,「安夜救我!」
「你怎麼樣?」
「我還好。」
「你裡面有什麼異常嗎?」安夜說,「聽我說,你現在是在做夢。」
「哈?做夢?!怎麼可能!」秦珊珊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她大聲回答:「別逗我了,你們肯定是和節目組串通好了,這樣不好玩!我不會被你們誤導然後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質疑的,那樣被洗腦認為是夢什麼的好神經病!」
「不過……」秦珊珊的底氣突然弱了下來,她說:「我覺得好可怕。」
「怎麼了?」
「和我在一起三天了。」她的聲音帶了一絲顫抖,低低開口說:「這裡……這裡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