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縫隙-4
安夜的心跳慢了一拍,一下子就將本該呼出的氣鬱結在了喉管里。
她臉上的反應太過明顯,儘管已經竭力去掩飾自己的恐懼了,可那一絲慌亂還是格外得引人注目。
小茵緩緩扭過頭,生硬地就像是離線木偶,彷彿稍有不慎就會有螺絲從她破損的零件部位掉出來,這時的小茵就像是□□控的傀儡,眼神空洞,卻又蘊含著複雜的情緒。
她湊近安夜,鼻尖都險些要頂在對方的皮膚上。
這樣近的距離,安夜都能看見她瞳孔裡面像是由無數觸手組成的虹膜,一收一縮的,能有什麼東西從深黑色的小孔里遊走。
她的瞳孔在放大,眼球的眼白部分好似在不斷地縮小。
這麼近的距離,關於她的眼睛到底有沒有在變化,安夜都無法用肉眼辨析地那麼清楚,她只能看到小茵詭異的雙眼正注視著她,帶著一股怪誕的吸引力。
小茵開口問:「你也看到了?」
「咯咯咯。」不知從哪傳來了細微的笑聲,是個女孩子發出的,從安夜身後掠過,風兒一樣。
安夜想要開口,可喉嚨乾涸,沙啞地發不出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經太過於緊張,她覺得渾身發冷,想要起身,卻一下子喪失了控制肢體的能力,只能維持著這個僵直的動作一動不動。
小茵又問了一次:「你是不是……也能看到?」
「沒……」安夜艱難地吐出一個單音,她總覺得自己的喉嚨很不舒服,就算能伸手撫摸一下也好,可是她無法低頭,也無法假咳濕潤一下口腔。
小茵突然彎起了嘴角,她乖僻道:「可我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什麼……
安夜很想這麼問。
突然,又傳來了低低的笑聲:「咯咯咯。」
是在正前方發出的,是小茵的笑聲嗎?
安夜回想了一下,沒什麼頭緒。她的身體漸漸回暖,像是血液通暢了,身體的掌控能力也回來了。
安夜鬆了一口氣,往後退了一點,避開小茵低下的臉。
此時此刻,她是那麼想逃離這裡。
明明只是一個小女孩,可是她孤僻地叫安夜害怕。
潛意識裡,她勸阻著自己再次接近小茵,勸告自己不要再觸碰這裡的任何東西了。
「咯咯咯。」
又有了,這種聲音。
就在安夜的正前方,好像她的耳朵已經能接受這樣如夢似幻的騷動。這次,安夜聽得非常清楚,真的是女人的笑聲。
可從哪發出來的呢?
在她的正前方吧?
安夜往前看去,避開小茵的目光。
那聲音……好像是從小茵的腹部發出來的。
是懷孕了嗎?不,雖然她已經是發育的少女了,可這怎麼可能,還是胚胎的小傢伙可不能發出這種聲音。
那……那她的肚子里有人嗎?!
安夜被自己不著邊際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急匆匆站起身,沒等說話就離開了這個房間。
明明覺得姐姐有古怪,現在連妹妹都不敢獨處了。
還是白行比較好,她得去找白行,只有這個和她一同過來的男人才能給安夜一些安全感。
安夜在房子里遊盪了一會兒,沒有發現白行。
她去廁所洗把臉,想要驅除那些可怕的畫面,或者不要再疑神疑鬼嚇唬自己了。
由於廁所背陰,這裡的光線非常暗。
窗外的樹影打下來,又鋪就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這層黑紗之下,又似乎有什麼在滋生繁衍,以人料想不到的速度。
安夜覺得氣氛很壓抑,抬頭看了一眼洗臉池上的鏡子。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脖子上那酸麻的觸感還在。
也不是因為渴了,剛剛喝過水也無法解除那種乾涸的感覺。
安夜抬起脖子,伸手撫了撫喉頭,又就著鏡子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
鏡子里的她還是那樣皮膚紅潤,可脖子上卻不知道沾到了什麼青灰色的痕迹。
安夜用水清洗了一次,那痕迹還殘留在皮膚上,就好像被項圈鎖住脖子留下了淤痕,不對,這種比喻也不太對,因為只有兩側有這種淤痕,正前面的喉頭那裡並沒有什麼。
昨晚沒有落枕,也沒有側躺的時候被什麼東西膈在下面。
安夜突然想起了什麼,剛才那種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感覺還印象深刻。
好像……被什麼掐住了脖子。
她想到自己看到手,也是這樣的姿勢,輕柔撫在小茵的脖子上,可她全然不覺。
難道,那雙手……剛才是在她的脖子上嗎?!
咚咚咚。
門突然響起來了,安夜嚇了一跳,卻不敢答話。
萬一有什麼在外面呢?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就好像有黑霧不管覆蓋住她,吞噬著她,將她所有的思緒都壓制住,只有懼怕恐懼……甚至想要逃離卻又好奇。
安夜就似一方隨著大風大浪漂浮的孤舟,不知道何時會翻入深淵之中,可妄想度過這片無邊的海域就只能緊緊抓住船身,或者是祈禱著,期待著雨過天晴的時候。
「是誰?」她出聲問。
「是我,白行。」
安夜總覺得那些東西也能假扮白行,於是開口又問:「真的是你?」
「周三交稿。」
安夜鬆了一口氣,打開門:「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要交稿了還能高興得起來。」
「怎麼了?」白行淡淡道:「我聽到你喊我就從陽台過來了,可是又看到你和一個人一起進了廁所……」
他話還沒說完,安夜就打斷了:「你說,你看到我和其他人?」
「沒看清楚,只看到她的手。」
「就是說,你沒有看到人,只看到一雙手和我,所以推論是兩個人進了廁所?」
「嗯。」
安夜要崩潰了,她舔了舔下唇,臉色青白:「可是我明明是一個人,你看到的是什麼?」
白行沉默了,他不作聲。
突然,姐姐從走道過來,她問:「怎麼了,我聽到你們說手?什麼手?手上受傷了嗎?」
安夜鎮定下來,她回答:「沒事,沒什麼。白行剛才眼花了,看到有人拍我的肩。」
「今天是陰天嘛,光線暗,看花了很正常。我有時候都看到電視機後面有手呢!怎麼樣,這樣的題材給你寫恐怖小說不錯吧?」
「嗯,是有參考價值。」安夜對她的話將信將疑,沒準她真的看到了什麼?
總之無論如何,她都要去那個上鎖的房間看看。
「那我們先去房間里休息一下。」白行對姐姐這樣說道,他從懷中拿出一副金絲薄鏡片的眼鏡戴上,原本就清俊的臉現在更帶了一點儒雅,像是個青年學究。
白行走到安夜的身側:「給我看看你昨晚的稿子。」
也不等她回話,就握住她的手腕帶回了房間。
安夜還在神遊,覺得事情有古怪。
等到了房間,她才開口:「我要去那屋子裡看看,要我給你打掩護嗎?去看看鎖的構造?」
「不用。」白行不知在想些什麼,好半晌才開口:「每一把鎖眼都有個部位是可推動從而解開鎖內彈簧的,雖然構造不同,但是內部的可推動點的位置大體一致。」
「所以……你以前是小偷嗎?」
「……」白行又沉默了,看了看安夜:「不是。」
晚上吃過了飯,安夜與白行待在房間里假睡。大概凌晨一二點的時候,能確認小茵他們房間裡面沒有人聲了,他們這才行動起來,躡手躡腳走到那個被鎖的小房間外。
安夜打著手機的手電筒,示意白行開鎖。只見得他一手拿著一根裝載了無數彎曲點的細鐵緩緩插了進去,左右擺動,又附耳去聽鎖內的動靜,好像真的能聽出什麼似的。
安夜壓低聲音道:「你這樣筆直的一根鐵□□去有什麼用?」
「這根鐵上有無數小孔,鐵棒內有細小的彈簧,能夠隨著下面的按鈕推出孔內的摺疊鐵絲,插入鎖芯的各個縫隙里,從而尋找鎖內的可推動口。」
「哦,那能解開嗎?」
白行將手指抵在唇上,做出噤聲的動作。
只聽得啪嗒一聲,鎖解開了。
安夜將鎖拿下來,伸手推開這扇門。可是無論她怎樣使勁,這門都紋絲不動。
門上沒有任何被鎖住的跡象,唯一的障礙物就是屋外的鎖,可又為什麼……會打不開?
就好像有人在裡面抵住一樣。
有誰在裡面?
不可能有人在裡面!
如果有人在裡面,外面的鎖又是怎麼上的?!
安夜看了看白行,一頭霧水。
就在此時,走道左側的房間內突然傳來「嘶啦、嘶啦」的騷動。
黑暗中,這聲音顯得格外明顯。
安夜又輕手輕腳朝那個方向走去,她發現這聲音是從小茵的房間內傳來的。
是怎麼一回事?
門是虛掩的,亮著一點點燈光。
透過縫隙去看,裡面只有一盞小檯燈,姐姐背對著檯燈,埋頭貼著什麼,止不住發出「嘶啦、嘶啦」的聲音,既怪誕,又讓人毛骨悚然。
安夜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白毛似從皮孔里鑽出來,毛刺刺的,渾身都炸了起來。
她仔細看著姐姐,想要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麼……
隱約能聽到姐姐口中不住地呢喃:「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啊?你……你在哪?」
「逃不掉了,逃不掉的,你在哪啊?」
她似乎在用膠帶把地板的各個縫隙都封死,又轉身把膠帶紙貼在衣櫃與牆壁的縫隙之間,不知道在防範著什麼,她將整個屋子都貼上了膠帶紙。
突然,她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大叫起來,往後爬了好幾步。
就在她的正前方,似乎有什麼要出來了。可惜姐姐背對著安夜一行人,正好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此時白行突然將安夜往後一抱,困入懷中。
他低聲說:「別湊近,小茵似乎發現我們了。」
「那我們先走。」安夜這樣回答,由著白行牽著她回到了房間。
她整個晚上都沒睡,滿腦子都在想,那屋子用膠帶這樣封死,究竟是為了什麼?
可白天明明都好好的,全然沒有膠帶的存在,這是為了不告訴他們這個屋子裡有異常嗎?
如果不是姐姐乾的,那上鎖的房間為什麼還是打不開,裡頭又究竟是有些什麼?
安夜有些不安,她想起之前那張恐怖的照片,此時又翻檢出來,想再找到些什麼蛛絲馬跡。
可這一次,她看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照片的那雙手似乎換了一個姿勢,而縫隙之間……也出現了模模糊糊的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