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縫隙-6
姐姐狐惑地看了一眼安夜,有些生硬地扯開嘴角:「怎麼不吃呀?」
安夜這才反應過來還有章魚丸子沒有入口,可能是做賊心虛,就連拿牙籤插丸子的時候都戳到了盤子上,刮出一道刺耳的聲響,也險些將醬汁沾到茶几的玻璃上。
她歉意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剛想要再插個丸子,卻被白行握住了手背。
安夜疑惑地抬頭望去,摸不著他的用意。
而白行則淡定自如地從她指尖勾過牙籤,插了一整個塞到嘴裡,圓鼓鼓的丸子擠滿他的左邊臉頰,突起一個小包,看起來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他似乎是不滿安夜笑容中的嘲諷之意,蹙起眉來,想要呵斥她,卻顯得更加滑稽了。
不過剛才那樣,算是為她解圍嗎?
安夜突然有點愉悅,卻不知道這種喜悅之情從哪裡來,或許是因為白行和她是同一根繩上的蚱蜢,這樣互幫互助會讓她覺得極具安全感吧。
姐姐笑問:「味道如何?」
白行有些為難,似乎覺得在進食時開口那種含糊的聲音會讓他覺得異常尷尬,好半晌才說:「不錯。」
「喜歡就好。」姐姐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眼角有細微的笑紋以及眼底下的青灰色更加濃郁了,「最近住在這個房子里,有得到什麼靈感嗎?關於寫作方面的。」
安夜本想開口問些什麼關於縫隙女的事情,近日來的種種將她心底的恐懼無限放大。
那種一直遊走在答案邊沿的感覺要讓她發瘋,她很想用手指抵住姐姐的額頭,大聲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她不行,也不能夠,那樣會打草驚蛇,那樣只會讓她更快的陷入險境。
因為現在不知道姐姐是什麼立場,總之一定不是朋友,她有自己的目的,而安夜也顯然是無法脫身了。
安夜開口:「沒有什麼……」
她話剛到一半,就被白行截了去:「家裡深夜有來過客人嗎?」
姐姐眼睛亮了一下,閃動著難以言喻的光芒:「怎麼了?」
她這樣的反應,莫名的讓安夜很不舒服。一般這種情況不該是她先給一個篤定的答案「有」或者「沒有」,之後再詢問異常嗎?彷彿姐姐是明白了什麼,可是又不加以說明。
「看到過女人在家裡走動,以為是賊。」白行頓了頓,「是你的父母?」
姐姐微咬了一下唇:「可能是……母親回來拿點什麼東西吧。」
安夜摸不著白行的用意,這樣將自己能夠看見縫隙女的事情說出來究竟有什麼好?但是既然他開了這個頭,說不定就有他自己的目的,隨後她也介面:「早上醒來總覺得脖子上不舒服,大概是有點認床。」
白行淡然說:「基本的素材都收集好了,過幾天我們就離開。最近麻煩你們了。」
姐姐莫名慌了神,目光躲閃:「別忙別忙,多住幾天也是好的。我……我仰慕貓飯大人很久了,現在能到我家實地採訪真是要高興壞了,再多住幾天也不忙。」
白行攔住她的話,不疾不徐:「過幾天就要截稿,她還沒完成這期需要的字數,得回去趕稿子。」
「那就再多待幾天吧,明天晚上我得帶點東西送給我爸媽,你們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小茵?麻煩你們了,後天再走也不遲吧?」她語速很快,嘴巴機械一般地張張合合,給人一種□□控的錯覺。
「那……」安夜有點心虛,瞥了一眼白行。
白行會意,介面:「好,請儘快回來,我們後天一大早就要走,還有行程。」
「好的好的,麻煩你們了。」姐姐如釋重負,額角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液,彷彿真的很擔心獨自在家的小茵。
姐姐將桌上的手機拿走,手指突然在屏幕上撫了撫,皺起眉頭。
安夜心驚膽戰,怕被她看出什麼端倪,「怎麼了?」
「沒……」那種失神的樣子只是一瞬間,很快的,姐姐和他們道了別,出門買菜了。
與此同時,小茵也睡醒了。
她抬起頭,看了安夜一眼就逃也似的跑到廁所里。
安夜追上去,可她早就上了鎖。
小茵啞著嗓子說:「請快點離開,不要待在這裡,請快點離開。」
「怎麼了?」
「請快點離開,請快點離開……」
安夜狠狠地拽動門鎖,可完全是白費力。
裡面的小茵已經不再出聲了,讓人覺得惶恐不安。
「小茵?!」
「小茵!」
突然,安夜隱約聽到有什麼拽動的聲響,似乎平托在地面上,有鞋底舔著瓷磚劃過的細微摩擦聲。
聽不真切,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要洞悉裡面的一切。
那股聲音逐漸變得激烈了,伴隨著呻|吟、喘息以及細微的嗚咽。裡頭的一切被整個門給隔開,像是平行的兩個世界。
會死的……
安夜此時心裡只有這個念頭,她覺得渾身發冷,噁心還想要乾嘔。
有一種腐臭從門縫裡鑽出,竄入她的鼻腔里,簡直就是見縫插針,熏得她要翻白眼。
「小茵!」安夜突然大喊一聲,屋內的動靜頓時消散了。
太好了,終於逃走了嗎?那個東西。
她略有些安心,站起身來。
就在此時,安夜突然發現,現在的靜謐並沒有她所想的已經逃離了危險,而是更加怪誕的存在。
屋裡屋外都沒有聲響,一直尾隨在她身後的白行也不知所蹤。
她這才清晰地意識到,是有人將她引到這裡的……
就在這門的後面,就在這個封閉著的空間里。
其實她一直被囚禁在這裡吧?
明明以為行動自如,明明以為不過是一個實地探險而已。
現在安夜才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這麼多天,她難道不是一直因為好奇心驅使而留在這裡忍受折磨嗎?
時時刻刻擔心著不知會從哪裡冒出來的東西,一直提心弔膽著。
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不逃走,簡直就像夢靨一樣!
她是不是瘋了!
為什麼現在才反應過來這種事情……
安夜捂住嘴,眼睛瞪得滾圓。
她下意識將手掌覆蓋到自己的小腹上,隔著血肉,隔著那一層腹皮,有什麼在底下蔓延滋生。
她不敢看身後,因為那股潮意越來越明顯了。
她的身後有人!
一直貼在安夜的後背上嗎?
難怪哪裡都找不到了,難怪脖子上一直都是陣陣生疼,難怪照片里沒有了蹤影……
那個東西,其實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呢。
永遠不能忽略身邊最尋常的事情,任何地方都可能會出現鬼,一旦發現不對勁了,那可能不是你的錯覺,而是某個它曾出現過,並且在各種地方窺視著你。
咯咯咯。
又是這種自得的笑聲。
是個女人,是誰呢,是誰呢?
「你在哪?你在哪?」
安夜簡直要瘋了,她粗魯地揪住頭髮,將自己的臉埋到膝蓋里。
她透過腿間的縫隙注視著門底,那裡黑漆漆的,冒出一灘水跡……
突然,有青白色的、帶著光澤的實物鑽出來,是指甲蓋,是女人纖長的手指。
那手指慢慢的,一點一點從門縫裡擠出來,曲著指節,像是一條蛆蟲一樣利用身上的環節而爬行著,一點一點,朝安夜逼近。
無路可退了,逃不掉的。
這是宿命嗎?
安夜目瞪口呆,渾身僵直無法動彈!
突然,身後揚起一陣風,迷了她的眼角,將窗帘揚得老長,即飄逸又詭異。
「安夜!」有人喊她,就在她的身後。
她回過頭,發現是白行。
「你看那裡有……」安夜顫抖著說,一轉身,那手指又不翼而飛了。
廁所的門突然爆開,震地人耳膜生疼。
小茵站在那裡,低著頭,長發擋住她的眼睛。
她突然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轉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安夜咬著唇,力道大得要陷入皮肉,溢出血來。
她突然緊緊摟住白行,像是尋求安慰一樣,在他懷裡深吸一口氣:「我想離開,我怕了。」
白行並沒有反摟住她,也沒有安慰她,正人君子的樣子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會死,再等等。」
「再等下去,我會死!」
「不會。」白行篤定,「有我。」
安夜也不想多說什麼,死裡逃生的餘味還未退散,讓她腿部發軟發熱,如果不是因為情緒緩過來了,她猜她一定會崩潰地暈過去。
「我給你看一些資料。」白行帶安夜回到房間,及時上好了鎖。
他打開筆記本調出一個文檔,說:「看這個論壇上的一些帖子。」
安夜掃了下去,發現很多帖子都是關於那張手插在柜子之間的照片討論,有些人拍到了,有些人在轉發這些照片,明明是這麼可怕的事情,被那些網民質疑以及當做笑料,也真是有點哭笑不得。
「於是呢?」安夜冷笑,「你就是想說,我看到的都是幻覺嗎?一次次死裡逃生都是因為我精神有病?這些照片都是網路上合成的玩意?」
「不是。」白行拿過滑鼠,「你往下看,這幾個帖子自稱是實拍到手的,就在這間屋子後面,可是你看,七天以後,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安夜掃了下去,「他們……」
「都消失了,帖子沒有再跟進過新的內容,像是人間蒸發一樣,都消失了,你說他們是橫死在家中了嗎?」
「原本還鮮活的人,一直在講解自己的情況以及照片的人,都說看到了奇怪的東西,並且在七天以後紛紛消失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安夜不寒而慄。
「這就是一種擴散,你還記得很久以前旅店老闆說過的嗎?」白行頓了頓說:「死的不止是這家人。」
「也就是說,只要拍到照片的,就會把縫隙女帶在身邊,然後就會死嗎?縫隙女和這個家並沒有關係,只是和目擊者有關係,對嗎?」
「嗯。」
「現在第幾天了?」
「第六天。」
安夜深吸一口氣:「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