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過完何穗的生辰后沒幾日,就來到了端午節。
鍾文謹起身的時候,靜園的下人已經將柳條與艾草懸挂好了,腰間也都配著香囊跟五綵線粽,個個臉上喜氣洋洋,節日氣氛十分濃郁。
才盥洗沐浴完畢,就聽人報說崔琰兒過來了,鍾文謹忙叫沉香把屬於她的那份兒香囊跟五綵線粽拿與她。
「謝母親。」崔琰兒道了謝,讓跟過來的奶娘傅媽媽替她帶上。
傅媽媽邊忙活,邊對鍾文謹笑道:「姐兒的五彩絲線,還要勞煩奶奶了。」
端午節女子跟孩童都要在手上系五彩絲線,並於端午過後第一場雨時剪下來,扔到水裡,既能祛前頭小半年的晦氣,又可保後頭大半年的平安。這系五彩絲線的人兒,也是有講究的,必須得是長輩才行。
傅媽媽請鍾文謹替崔琰兒系,卻是有讓崔琰兒藉機討好自個繼母的意思,不然崔琰兒完全可以去找大太太王氏的。
這些日子以來,崔琰兒日以繼夜的都在忙活五綵線粽的事兒,性子似是略長進了那麼一點,也或者是傅媽媽提前與她打過招呼的緣故,聽了傅媽媽的話,她不但沒跳出來反對,反還客氣了一句:「勞煩奶奶了。」
不管虛情還是假意,只要不作妖便成。鍾文謹自不會拒絕,笑道:「什麼勞煩不勞煩的,說這樣見外的話做什麼,我是你母親,這些原就是我該當做的。」
傅媽媽聞言,忙走到鍾文謹跟前,將手上捏著的帕子展開,上面放了兩條事先搓好的五彩絲線,嘴裡道:「這是我今早搓的,奶奶看看可能入您的眼,若不合意,還請奶奶挑了新線出來,我再重新搓過。」
鍾文謹笑道:「早就聽說傅媽媽針線活了得,你配的色,還能有差?我瞧著就很好。」說著,將其中一條拿在手上,抬眼看了下崔琰兒,心道,還不趕緊走過來,莫非還要我起身親自走過去不成?
崔琰兒似是接受到了鍾文謹的目光,主動站起身來,走到鍾文謹跟前,略擼了下衣袖,露出一段蘆柴棒一般的腕子來。
鍾文謹一時間沒控制住嘴,驚呼了一聲:「我的天,琰姐兒怎地這樣瘦?」
雖說崔琰兒還在守母孝,只能茹素,但這素齋與素齋的區別也很大的,就鍾文謹先前隨王氏用了兩頓素齋的經驗來看,府中廚子做的素齋,不但賣相好味道佳,營養比大多數葷菜都豐富,只要正常進食,不說吃的像慈安寺的高僧們那般肥頭大耳的,但如何都不可能瘦的如同非洲難民一般。
不等崔琰兒說話,傅媽媽就忍不住插嘴道:「我的好奶奶喲,說起這個我就犯愁,姐兒啥都好,就有一樣不好,那便是不愛吃菜,平素就只用一點湯水泡飯吃……便是那御田胭脂米再好,也頂替不了菜肴啊,不然她能這般瘦小?為著這個,我不知勸過多少回了,偏姐兒就是聽不進。」
崔琰兒這不是偏食,而是嚴重偏食了。也不知道崔九懷曉不曉得這個,不曉得便罷了,若曉得,怎地不管?管了沒用,還是狠不下心管?反正若她是鍾文謹親閨女的話,鍾文謹便是一天把她揍三頓,也要給她改掉這個壞毛病的。
然而雖是繼母,傅媽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裝聾作啞,便不痛不癢的說了崔琰兒幾句:「不吃菜的話,個頭可是長不高的,到時與同齡的小姐妹站一塊,人家個個修竹一般,你卻比旁人短一半,活像個矮冬瓜,便是別個不笑話你,你自個不覺得不自在?」
崔琰兒扁嘴,不以為意道:「她們也就比我高一個頭罷了,我哪裡就短她們一半了?」
鍾文謹笑道:「你們正是才剛要抽條的時候,這會子比人家矮一個頭,再過個三兩年的,說不得就比人家矮一半了。」
崔琰兒氣鼓鼓的,不理鍾文謹了,只把手腕往前送了送。
見她不吭聲了,鍾文謹也沒再絮叨,把手裡的五彩絲線套到崔琰兒手上,系好,接過沉香遞上的剪刀,將多餘的線頭剪掉,又取過傅媽媽手上托著的另外一根。
崔琰兒放下左手的袖子,將右手袖子擼起來,低頭看著鍾文謹,見她身子前傾,臻首微垂,杏眼圓睜,唇-瓣微抿,一絲不苟的擺-弄著手裡的五彩絲線,一瞬間,崔琰兒彷彿看到了自個已過世的母親張氏,從前她替自個系五彩絲線時,也是這麼副神情的。
不由得鼻頭有些發酸,眼睛也開始模糊起來,崔琰兒使勁咬了咬嘴唇,這才沒當場哭出來。等鍾文謹一將線頭剪掉,她立時拔腿就往外跑。
「這是怎地了?」鍾文謹手裡拿著剪子,一頭霧水的問傅媽媽。
「這……」傅媽媽這樣聰慧的人兒,崔琰兒又是她一手帶大的,崔琰兒想些什麼,她八成都能猜得到,只是這大過節的,若直說出來,也不知二奶奶會不會覺得晦氣?她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說了:「許是想起前頭奶奶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鍾文謹能理解,便是自個,嘴上不說,其實今兒一大早起來便有些不自在,卻不敢往深里去想,就怕自個會控制不住思親之情而失態。
她嘆了口氣,對傅媽媽道:「這個當口,再沒比我更不合適在她跟前露面的了,媽媽且替我去安撫安撫吧。」
「奶奶的一片心,我都知道,我會多勸著姐兒的。」傅媽媽對於鍾文謹這樣心地良善又明事理的繼室,是十分推崇的,也知道這是崔琰兒的福氣,平素是能勸則勸的。
鍾文謹笑了笑,正想開口謙虛幾句,黃姨娘帶著崔崢過來了,傅媽媽便藉機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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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文謹照例讓沉香把崔崢那份兒東西給了他,也替他系了五彩絲線到手腕上。與崔琰兒不同,崔崢的小手肉呼呼的,手腕竟比崔琰兒的還要粗一些,鍾文謹系完之後,也捨不得放開他的小手,只握在手裡捏來捏去。
正cos怪阿姨逗小正太玩呢,崔九懷一身練功服,手裡拎著把寶劍走了進來,黑色練功服的前胸跟腰背都濕漉了一大片,緊貼在身上,完美展現了他發達的肌肉,而且鍾文謹還神奇的發現,他竟然還有腰窩。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黃姨娘雖沒三十,但也差不多了,自打鐘文謹嫁進門后,崔九懷便沒再去過她房裡,她正心-癢難耐呢,這會子見了崔九懷這般荷爾蒙爆表的模樣,渾身都酥-軟了,也不管鍾文謹在不在,就立時起身迎了上去,捏著帕子便要替他擦汗,嘴裡道:「爺練功辛苦了,妾先替您擦擦汗,再服侍爺更衣。」
崔九懷拎著寶劍的那隻手往身前一抬,用寶劍將黃姨娘擋下來,嘴裡道:「不必了,我已打發人去叫青鸞了。你不是被你們奶奶罰了抄書么,怎地這會子就出來了?可抄完了?」
黃姨娘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訕笑道:「還不曾抄完呢,只是今兒是過節,奶奶特意叫白芷姑娘傳話給妾身,說許妾身出來走動一日。」
生怕崔九懷打發自個回去,忙找由頭道:「說起青鸞姑娘,聽說她說了一門好親事,只是這些日子我忙著抄書,倒還沒機會給她道喜呢。」
這事兒,鍾文謹卻是沒聽說,聞言她好奇的問道:「青鸞姑娘定親了?說的是個什麼人家?可定了出去的日子沒有?我也好給她添妝。」
崔九懷看了鍾文謹一眼,敷衍道:「回頭與你說。」
黃姨娘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掛不住,偏去替靜園給各房送粽子的白芷回來了,見裡頭氣氛不甚愉悅,便表情故作浮誇的先看了眼崔崢手上的五彩絲線,又看了眼崔九懷的手腕,笑著打趣鍾文謹道:「奶奶怎地只給小崢大爺系,偏就忘了二爺呢,回頭二爺惱了,他不敢拿奶奶如何,說不得只好尋咱們這些丫頭出氣了。好奶奶,好歹憐惜下咱們,且替二爺也系一系吧。」
鍾文謹失笑:「二爺多大的人兒了,系這個做什麼?回頭去了衙門,還不得被同僚們笑掉大牙?」
不想崔九懷也不知是不是早起練劍被劍砸壞了腦子,竟附和白芷,對鍾文謹道:「我就說你這個丫頭不錯吧,也只她是真正掛心我的,偏你不捨得把她給我。」
當著黃姨娘說這話,可不就是給白芷拉仇恨?把白芷給恨的牙痒痒,沒好氣道:「二爺天仙一樣的人兒,我一個燒糊了的卷子,便是給二爺提鞋都不配的,也就只配服侍服侍我們同樣是燒糊了的卷子的二奶奶了。」
「我呸,誰跟你一樣,是燒糊了的卷子了?」鍾文謹笑罵白芷。
白芷「嘖」了一聲,哼哼道:「二奶奶前腳在松鶴園說的話,後腳就忘了?您的記性可沒這麼不濟的,怕是故意給忘了的吧。」
崔九懷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一物降一物,刁主子,就得惡丫頭來治,你可算是遭了現世報了!」
白芷見鍾文謹要惱羞成怒了,連忙遁走:「我去取五彩絲線去,好讓二奶奶給二爺系。」
鍾文謹扶額,她剛穿越過來時,白芷也不過是略微伶俐些罷了,這才跟自個待一起多久啊,嘴皮子就這樣利索了,就連南星,也不再一味的蠻橫,打雞罵狗之前都曉得先佔據道德制高點了,也不知該說是近朱者赤還是近墨者黑了。
腹誹完,她在心裡「呸」了自個一聲,什麼是近墨者黑啦,明明是近朱者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