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鍾文謹回去時,眾人正推杯換盞的,場面十分熱鬧,雖她大病未愈不能飲酒,但眾人也不肯輕易放過她,許她以茶代酒,三杯茶頂一杯酒,如此一來,旁人還不曾吃醉呢,她就先喝撐了。
鍾文謹拿手撫著肚子,笑罵道:「早知你們這般促狹,我就裝病不來了。」
林大奶奶指著鍾文謹,與孟六奶奶道:「你看看她,我們吃酒她吃茶,我們吃酒的還不曾說什麼呢,她倒先抱怨起來,你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孟六奶奶擺手告饒道:「這話你可別問我,我大弟媳婦是她長姐,二弟媳婦是她小姑子,我若敢說她的不是,回頭我回娘家,還不得被兩個弟媳婦拿大掃把打出來?」
不等林大奶說話,崔五奶奶也跟著擺了擺手:「你也別問我,我們家雖與永定侯府不是一家,但大家都姓崔,說不得五百年前就是一家呢,我怎可能不幫自家人反幫你這個外人?再沒這樣的道理的。」
崔五奶奶說完,其他幾人也附和起來。
京中達官顯貴之間聯姻不斷,若真要一層層算下來的話,每家之間都能找到些許關聯。
林大奶奶扶額,作無奈苦笑狀,嘆氣道:「鍾妹妹在閨中時就賢名遠播,人緣自是極好的,偏我把這個忘了,竟想著尋她的晦氣,可不就遭了報應了?罷罷罷,我自罰三杯,權當給鍾妹妹賠不是了。」
說著,果真叫人斟酒,滿飲了三大杯。這般豪爽與痛快,惹的眾人無不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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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話題換過好幾回,也不知怎地就轉到了慈安寺挖出的那具骨頭架子上來。
因鍾文謹中途與孟六奶奶說了會子話,也沒留意是不是林大奶奶故意引導的,不過見眾人都一臉八卦的看著自個,她自然不會透漏案情,只笑道:「我們二爺是神探不是神仙,那樣一副爛的只剩下骨頭架子的屍骨,也不知死了多少年了,便是有知道內情的,怕也老死了,想要查個水落石出,談何容易?」
孟六奶奶接話道:「前些日子,順天府可是在挨家挨戶查問斷腿的人呢,想必是有了些眉目的,只你嘴緊,不肯與咱們這些無知婦人說罷了。」
「哎呀,大姐你這可就冤枉我了!」,鍾文謹聞言,立時叫屈,「我們那位爺,素日在家都沒幾句話的,更遑論與我談論案情了,我一個剛進門的新媳婦,又甚少出門,對於此事,知道的怕還你們多呢。」
眾人思及崔九懷那種冷若冰霜的臉以及沉默寡言的性子,當即就信了鍾文謹的話,也沒再追問,自行討論了幾句,因知道的也都不多,八卦都八卦不起來,片刻后便換到其他話題上了。
午宴散了,杯盤撤掉后,林大奶奶叫了一班小戲進來,鍾文謹最厭煩的就是聽戲,況今兒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懶得再與她們周旋,便借故身子疲乏,提前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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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恰好休沐,回府時,崔九懷正歪在東次間的貴妃塌上歇晌,見鍾文謹進來,他睜眼,懶洋洋的哼了一句:「這樣早就回來了,怕是無功而返了。」
鍾文謹沒理會他,進內間換了身家常衣裳,出來后,往羅漢床-上坐了,用了碗解暑的酸梅湯后,這才把先前在林府的事兒與他說了。
崔九懷聽罷,眉心皺了皺,說道:「好端端的,哪個做庶妹的,會偷偷練一筆與嫡姐相同的字體?林大奶奶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了。」
說完,忽而一掀紗被坐起來,嘴裡道:「你且想個法子,把程大太太約出來,我要直言相告,有她幫忙,案子興許就會有進展了。」畢竟當年是程大太太出面善後的,且她是林大奶奶的嫡母,林大奶奶待字閨中時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討生活,雖對其有所低估,但到底大致情形還是錯不了的。
鍾文謹聞言,先是吃了一驚,略微一琢磨,又覺得倒也是個辦法,總好過一籌莫展乾等著強,畢竟程大太太是程大姑娘的親娘,骨肉連心,得知程大姑娘被害的話,如何都不肯坐視不理的。不過,她卻沒將這事攬下來,只道:「一時半會的,我哪裡尋得到借口約程大太太見面又不讓人生疑?與其為難我,你倒不如去求二嬸,讓她下帖子請人,她們是表姊妹,必是一請就來的。
崔九懷覺得有理,立時便要穿鞋去尋二太太小劉氏,鍾文謹白了他一眼,抬手阻止道:「橫豎今兒是請不來的,這麼捉急做什麼?你且坐著,我還有話與你說呢。」
「有什麼事兒,趕緊說。」崔九懷聞言,將將落地的雙腳重擱回了貴妃塌上。
鍾文謹道:「惠安公主這月十八請吃暖屋酒,托穆四奶奶的福,也給我送了張帖子。旁人請或還可推託了去,但惠安公主請我,我若推託,必要惹她不快的,少不得要走一趟了。偏我這些日子病著,把這事兒給忘了,沒能準備賀禮……」
「是真忘了還是故意忘了?」崔九懷哼笑出聲。
鍾文謹立時橫眉怒目,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二爺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坐擁十萬兩銀子,不過區區暖屋酒的賀禮而已,還能準備不起,要在這上頭佔二爺便宜不成?」
崔九懷「嗤」道:「這可難說,畢竟蚊子再小也是肉。」
鍾文謹被堵了個仰道,險些沒被氣死,這事兒她是真冤枉,以前是嫁妝少手裡捉襟見肘,這才行-事扣扣索索的,逮著機會便要佔崔九懷的便宜,但如今她手裡有十萬兩銀票,崔九懷又應承了分她些京郊的好地,如今她也算是個富婆了,財大氣粗,她也沒必要為了百八十兩銀子裝相。
她氣呼呼道:「罷了,二爺既然不願意替我張羅,我也不強求,回頭叫周來福到外頭隨便尋摸樣便是了,橫豎惠安公主是二爺的擁躉,我便是金山銀山的送上去,她也未必會正眼看我,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語氣雖沖,但其中不無埋怨,難不成上次去安國公府赴宴時惠安公主給她排頭吃了?只是他竟不知惠安公主幾時成自個的擁躉了?惠安公主今年將將及笄,一個比自個小十二歲的小姑娘罷了,什麼擁躉不擁躉的,真是好笑。
嘴角才剛要翹-起,忽而思及鍾文謹今年也才十五,自個成日里欺負個十五的小姑娘,豈不有些厚顏無恥?他心虛的咳了一聲,忙道:「我與你說笑呢,回頭就叫高升去替你尋個體面的賀禮來。」
說完他才想起,鍾文謹早已不是原來的鐘文謹了,皮囊雖才十五歲,裡頭的芯子卻不知年方几何,興許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也未可知呢。
鍾文謹病還沒好全,拖著病體替他奔波了大半天,他不道謝就罷了,讓他替自個張羅份賀禮他還這般不痛快,這會子答應倒是答應了,但是臉色變幻來變幻去,一副糾結萬分的模樣,讓她很是不痛快,前世女漢子身上甚少出現過的矯情情緒竟無師自通的冒了出來,她「哼」的一聲扭過頭:「不必,我有錢有人,不過是份賀禮罷了,難不成離了你,我還就置辦不來了?」
崔九懷神色變幻數次,最後閉眼一橫心,老太太便老太太罷,橫豎娶也娶了,睡也睡了,喜歡也喜歡了,還能怎樣呢?見鍾文謹惱了,鞋子也顧不得穿,一躍而起,從貴妃塌跳到了羅漢床-上,胳膊一摟她的肩膀,抿唇淺笑道:「不過斗幾句嘴罷了,往前斗的比這厲害十分的時候都有呢,那會子都不見你生氣,今兒卻是怎地了?在林府受氣了?來,說與我聽聽,回頭我說與明堂,必替你討回公道來。」
鍾文謹四十五度角,陰陽怪氣道:「我堂堂永定侯府二奶奶,正三品誥命夫人,她們個個不如我,捧著我都來不及呢,又怎可能給我氣受?要我說,我還得謝謝二爺呢,虧得二爺出身好又有本事,不然今兒就不是別人捧著我,而是我捧著別人了。」
你還知道呀?崔九懷腹誹一句,嘴上卻道:「既不是她們給奶奶氣受了,那就是為夫惹到奶奶了,為夫雖不知錯在何處,但既然奶奶生氣了,必是為夫錯了,為夫向你道歉,你若不消氣,打我幾下都使得,可千萬彆氣壞了自個,不然我可要心疼了。」
鍾文謹吃了一驚,伸手便摸向崔九懷的額頭,心裡詫異,莫非被自個傳染了,也發燒了,不然怎地說起胡話來,他可從來就是問聲細語說情話的人兒呀。
「沒發燒。」崔九懷拍開她的手,又補充了一句:「也沒吃酒。」
那就是故意逗自個了!鍾文謹哼了一聲:「那肯定是中邪了,得喝符水淋黑狗血才能解。」說著便喚白芷進來,叫她去準備符水跟黑狗血。
白芷一臉莫名其妙,才剛要開口詢問緣由,崔九懷就揮手趕人:「你們奶奶逗你玩呢,且不必理會,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