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做世上最美的新娘
於是,顧問、簡諾和許安然約法三章,最終達成協議,讓顧問和簡諾暫住在了律家。
畢竟許安然又不傻,她了解顧問和簡諾的為人,兩個大男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就來「求助」她呢?況且,他們只是離開了組織而已,又沒有沒收房產凍結存款的,怎麼可能無處可去?
但顧問和簡諾的嘴巴向來嚴實,許安然側敲旁擊不行,便也就不過問了,任由這兩個自詡為「透明人」、保證絕對不會幹涉他們的正常生活的大男人在家裡吃喝住。
好在珍妮弗和E教授也是與人和善的人,他們相處起來倒也不會累,珍妮弗很快便和顧問、簡諾打成了一片,倒是許安然反常地坐在一邊,安靜得像個局外人。
E教授看到了這一幕後,心知這個孩子一定又是有什麼難以釋懷的事情鬱結在了心頭,輕嘆了一口氣后他上前,拍了拍許安然的後背,然後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許安然隨即尾隨。
已經是快要入夏的時節了,陽光很大,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E教授特地尋了一處樹蔭站立,但卻又遲遲不曾開口。
風吹過,茂密的枝葉隨之搖擺,「沙沙」作響。
這時,許安然沉默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一會兒后,又抬頭去看頭頂上的樹葉。明明還是春季,卻有一片嫩綠的葉子脫離了樹枝,隨著風打著旋兒飄落了下來。
不知怎的,許安然莫名地傷感了起來,輕吐了一口氣后她問:「E教授,我是不是已經無葯可醫了?」
之所以會問這句話,自然不是因為質疑E教授的權威和能力,只因為近來她日日難安夜夜難眠,有時候心跳會莫名加速讓她煩躁不安,她知道,自己的病應該是不輕的了。
至少,在原來的創傷后壓力心理障礙症上又多了些什麼難以治療的病,她叫不上名字,但E教授是專門從事心理研究的,他一定比誰都清楚。
「安然哪,心病還得心藥醫。」E教授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轉過身看著她,眼神不再像是為醫者在看病人,而是作為長輩,對晚輩的諄諄教導,他說:「你剛剛看到的那一片落葉,是被這風硬生生給剝落的。中國有句話不是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嗎?安然,好好想想吧,有些事情想通了也就好了。凌辰那孩子對你也可謂良苦用心,他也曾痛失過至親的人,也因為體會過了那種痛苦,他不希望你也戴上遺憾和仇恨的枷鎖繼續這麼痛苦下去。」
提及律凌辰,提及他也曾痛失過親屬,在他年僅四歲的時候,許安然的一顆心在頃刻之間便鮮血汩汩。
失去最親的人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苦?許安然應該還算不上體會過,但,光是寧俞婧和方如意的死已經讓她如此,更何況那時,律凌辰失去的……是整個家族啊!
若說仇恨能夠毀掉一個人,許安然完全相信,畢竟這樣的案例太多。但律凌辰的恨卻是理智的,一如他的為人,理智到讓人誤以為他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但許安然知道,他有血有肉,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別人看到的只是他光鮮的外表,而她看到的還有他多年來的隱忍和磨難。
她知道,他是善良的,雖然外界傳言KD-L組織的King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角色。但是,如果他真的那麼草菅人命的話,怎麼會在她恨不得殺了尹思初的時候眸光嚴苛地質問她呢?
他說過,他想要留住她的善良和快樂。所以他希望她放下所有仇恨,也放過她自己。
他也說過,她做不出來的決定,就讓他來替她。
入夜,許安然失眠了,她並不驚訝於此。
一如既往地坐在地面上,許安然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沉思了一會兒后,默默地起了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她去了律凌辰的房間。
因為她的失眠,而他卻要早出晚歸,生物鐘幾乎顛倒,睡眠時間也是少得可憐,所以這些日子他不再強求她和他睡在一個房間里。她的睡眠比以前還要淺,他仍舊會在她睡著之後輕手輕腳地在她床邊,俯身輕吻她的額頭。
她習以為常,所以從未深究過,印在額頭上的那一吻於他而言意味著什麼。直到,不久以後,他們角色互換的時候,她才明了,然後想起每一個他吻她的夜,潸然淚下。
當然,這是后話。
這一夜,許安然坐在律凌辰房間的沙發上,穿著春季的薄睡衣,沒有絲毫的睡意。她屈著雙腿,雙手交叉環抱住自己,又支起了自己削尖的下巴,雙目無神地在黑暗之中遊離。
是啊,不知從何時起,夜晚,她竟然不喜開燈了。開燈意味著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部都無處遁形,她不知道她現在在逃避什麼,只是很不喜歡見光。
所以,當律凌辰回來自然地打開燈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用手去遮擋光線,同時,律凌辰也僵在了門前,而後抬腕看了一下時間,眉心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許安然一言不發,適應了光線之下便從沙發上站起,走到他面前接過了他手裡的公文包以及各種文案資料放進了書房,又替律凌辰將外套脫下,整理了一套家居服遞給他,說:「先去洗個澡吧,在外奔波了一天,累了吧?」
她今夜的反常讓律凌辰有些無所適從,一時之間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心中思緒萬千。
見他一動不動,許安然又將手上的衣服舉高了些,提高了聲音催促:「快去啊。」
律凌辰回神,忙伸手去接她手上的衣服,但覺得喉嚨有些發緊,接過衣服之後手不自覺地就扣住了她的腕,將她帶入了懷中。
天知道,他對這一幕有多期盼。
在外奔波勞累之後回到家中,有一盞溫暖的只為他而亮起的燈,有為他而放的熱水氤氳,最重要的是,有一個一直在等他回家的人。
那一刻,律凌辰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填滿了。
只抱了短短片刻,律凌辰便鬆開了她,低頭在她唇畔吻了一下,「等我。」然後走進了浴室。
已經是凌晨12點多了,以往這個時候律凌辰自然不會說讓許安然等他之類的話。
但今天不同。
他知道許安然是特意在他的房間里等他,想必她也是看了報道,所以滿腹都是疑問吧?再者,顧問和簡諾住進了家裡,他聽說了,並且還聽說,凌天他……
……
不出五分鐘,律凌辰便洗好了澡走了出來,髮絲還滴著水,許是怕許安然等久了,所以連頭髮都未擦乾就出來了。
見狀,許安然又小步走進了浴室,拿了一條幹毛巾踮起腳來替他擦頭髮,動作輕柔,眼神也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律凌辰看得痴了,只覺小腹又騰起了一陣熟悉的燥熱。
律凌辰倒抽了一口氣,下頜繃緊。直到許安然的腳面重新完全與地面貼合,她拿著濕了的毛巾朝浴室走去,律凌辰終於綳不住,從身後緊緊地擁住了她。
他的胸膛滾燙得要命,許安然也感到了有硬邦邦的東西抵著她,臉就不爭氣地紅了,但想著,她今晚來這裡等他可不是為了來做這些事情的。
律凌辰自然也明白,沙啞著嗓子在她耳畔低低地問:「有話對我說?嗯?」他忍不住張口含住了她的耳垂,惹得許安然的身子顫了顫。
「別鬧……」許安然的聲音小如蚊蠅,但又不敢亂動,僵著身子道:「我有話要問你呢!」
只是這個時候,律凌辰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當他的唇觸及到了許安然的皮膚時他就知道,今夜,她別想逃,而他,也不會讓她有點了火就落跑的機會。
於是,浴室門邊的那堵牆成了砧板,許安然被抵在了牆上,成了律凌辰口中的鮮美魚肉。
似乎有挺久沒有碰葷腥了,至於有多久,律凌辰記不太清,短則十天半月,長也不會超過二十天的樣子。然而,他從來都戒不掉,一種以她的名字命名、以她的身體作為引的毒。
他將她按在牆上,又將她的身體拖起,使得她的長腿得以勾住他的腰身。很快,剛剛洗完澡的他便大汗淋漓。
沖完了澡之後,律凌辰便抱著許安然躺在了床上,他一手支著頭,側躺看著累得迷迷糊糊的許安然。她臉頰上的潮紅還未褪去,看起來格外誘人,律凌辰又忍不住俯身輕吻她的臉頰。
「唔……別鬧了,我真有話要問你……」許安然累得聲音都提不高了,但好像依然沒有忘記她的目的。這個時候律凌辰反倒有些佩服這丫頭了,勾了勾唇,便安分了。
是偵探的必備素質,在任何狀況下都能確保自己的頭腦清醒。但許安然因為人格分裂症的不穩定,而暫時擱淺了她的工作。
律凌辰想,這樣也好。
「問吧。」律凌辰撫摸著許安然的髮絲,她的頭髮已經可以蓋過她的下頜骨的位置了,他便把它們都撩撥到了耳後。
然而半晌也不見許安然出聲,她閉著眼,讓人誤以為她睡著了。
但律凌辰知道,這妮子倔強得很,想辦的事情如果沒能達成她會覺得心裡有塊疙瘩,睡不著。即便實在是太累睡過去了,半夜她也會醒過來,並且極大的可能會將他搖醒,在問她原本想問的問題前還會嘟噥一句:你怎麼不叫醒我?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許安然便睜開了眼,輕聲卻堅定地說:「律門重組這件事情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對嗎?」
是問句,但聽她的語氣,倒像是蓋棺定論了。
「當然。」律凌辰沒有否認。
並不驚訝於這個答案,但許安然卻嘆了一口氣,「可是二哥看不懂。」可是她還想問,律凌天怎麼可能看不懂?在律凌辰回國之前,一直都是他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啊。
提及了律凌天,律凌辰唇角的笑意微滯了片刻,不著痕迹地看向她,似笑非笑:「那你呢?」
「嗯?」
「你看得懂?」
四眸相對時,許安然的心事便有些藏不住了。
她看不太懂。
「我說過,你做不出來的決定,我來替你。」律凌辰揉了揉她的髮絲。
「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放棄那麼多。」許安然由衷地說,又不期然地想起了江檸對她說過的話。七月份的任務部署她沒能拿到手,她真的不知道,律凌辰在此之前還為她做出了多大的退讓?還為她放棄了多少?
「我不是說過嗎?律門沾上了不該沾的東西,垮台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律凌辰的眼底裂開了一道很細微的口子,細微到許安然都沒能察覺出來。沉默了片刻后,他說:「所以,總得有人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許安然一個激靈。
再看律凌辰的眼時,她覺得那雙明明再熟悉不過的黑眸里竟然有了幾分陌生,那陌生讓她有些害怕,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囁嚅著說:「可是……她也是你的親人啊……」
律凌辰知道,她口中的「她」是指的律禎。
許安然的這句話,像是在質問他:為什麼要將自己的親人推入火坑?這讓律凌辰有些受傷,但他無法做到沉默,便開口解釋:「我也不想,但她犯了錯,就得受到應有的懲罰。」
「犯了錯?」
律凌辰不想繼續糾結於這個話題,他知道許安然一定會盤根問底,索性撫上她的臉頰,低聲說:「外界都在說,我律凌辰是個失敗者,守不住自己的東西才會讓律氏易主。」
這段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生生扎在了許安然的心頭。尤其那句「失敗者」,仿若當頭一棒,許安然下意識地便壓住了他的唇,搖頭否認:「不是這樣的。」
律凌辰,她的凌辰,高高在上的凌辰,她心中屹立不倒的凌辰,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失敗者?
是他們弄錯了。
他們只看到了表象,看不到內在便胡亂謠傳。她的凌辰是天生的王者,與「失敗者」這三個字掛不上一點關係。
女人柔軟的指腹貼在了唇側,她眼底流露出來的情緒令律凌辰的心化作了一片柔軟,連帶的,他的眼神也格外地溫寵,輕聲說:「所以,不管外界怎麼說,只要你知道不是就可以了。」
許安然心中動容,這才發覺了他的眼角實則早已有了化不開的疲憊,但看著他的眼神卻是一片柔水。她鼻頭有些酸了,伸了手輕輕撫摸他的眼角,試圖散開那些討厭的倦意。
律凌辰卻握住了她的手,放至唇角輕吻,說:「凌天會想明白的,你不用擔心他,當然更不用擔心我。未來的路還很長,你又這麼難養,我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以後咱們得一起睡天橋了。」
前半句話還是正經說的,後半句他倒開起玩笑來了,惹得許安然翻了個白眼,嘟囔:「誰難養了?」
「唯女子與小兒難養也。」
許安然就不說話了。她生怕她再問一句,律凌辰會說她不是「女子」,是「小兒」。
見她情緒好了不少,律凌辰感到欣慰,在她額上印了一吻,說:「睡吧,什麼都不要想,現在也是,以後也是。外面的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你安心養好身體,然後做這世上最美的新娘。」
他沒有再提及孩子的事情,即便他內心多麼渴望能和她有個孩子。但是,那個失去的孩子是她心上的一根刺,也是他心中的一道口子。她之前在醫院戒毒的時候曾經做過檢查,醫生說,因為頭胎沒能保住,再加上毒癮的複發性,他不建議他們一年之內就要孩子。
正如律凌辰所言,律門重組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也誠如他所說,律門這個爛攤子,需要有人去收拾。
而律禎,已然是罪狀累累的律禎,心甘情願地去攬下了這等差事。
那日,許安然從寧家帶出來的資料已經被上交到了檢察院和法院,很快,律門和寧氏都因涉嫌了刑事犯罪案件而被查處,律禎和寧長淵也被警方刑拘問話。
在審訊室里,審訊她的人是喬存。
前不久律凌辰給他和任振哲都打過電話,但電話接通后律凌辰卻沉默了。
是啊,他不知道說什麼。背負了命案的律禎能夠不被判處死刑已經是極大的恩惠了,他不能提出太過的要求讓喬存為難,但,律禎是他的姑姑,是他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
他沒說什麼,但喬存懂了,所以他坐在律禎對面的時候便做好了準備,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律女士,接下來請您配合我們的問話。」
……
有關於魯蔓「自殺」一案,律禎坦言是她雇了人所做,讓魯蔓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服用了毒物,問及動機她卻緘默不語。
她為什麼會殺了魯蔓又畫出那副畫像呢?一來,魯蔓的死可以牽扯到宋氏,二來,畫像可以引導警方將目標盯在「畫境」一案上,這樣寧氏和聶氏自然也逃不過。
然後,關於宋汝卿「中風」意外身外一事,律禎也承認是她做的。宋汝卿對堅果過敏,而他的死,恰恰就是因為服用了過量堅果碾壓成的粉而導致過敏性中毒死亡,這也是為什麼宋汝卿死的那天她會出現在醫院。
那天她記得,她對許安然說,她來看一個故人。
宋汝卿,的確是她的故人。只可惜,這個故人卻在她手裡成了真正的「故」人。
宋汝卿死了,卻對外宣稱是中風。她知道以許安然和沈東馳的本事如果調到了宋汝卿的用藥記錄,那麼她不會到現在才落入法網,她還得感謝宋辰亦,為了宋汝卿的聲譽著想掉包了屍首,切斷了許安然和沈東馳的所有線索。
律禎說這些話的時候十分平靜,至少在臉上看不到一絲波瀾起伏,彷彿這兩起事情與她沒有關係,她只是一個局外人一般。
但坐在對面聽著的喬存,眉心卻愈發的凝重。他打量了律禎一下,目光落在了她脖子前的那顆鑽石吊墜上,出於職業的敏感,他問了這麼一個問題:「宋汝卿下葬之後墳墓被人掘過,這件事情你是否清楚?」
當然,這不是喬存去調查的,是許安然事後告訴他的。她、沈東馳都無法猜想律禎刨了宋汝卿的墓、盜走他的骨灰是為了什麼,而喬存也不過是試探性地提出了這個問題,卻沒有想到,律禎承認了。
她說:「清楚。」
喬存就說:「說說看。」
律禎沉思了片刻后,從容回答:「他的骨灰是我盜走的。」說著,她在喬存和記錄員的目光注視之下將脖子上的吊墜取了下來,推上前。
鑽石折射著異樣卻璀璨的光輝,喬存下意識地擰緊了眉,而記錄員頓時只覺背後生涼,拿著筆的手也顫了顫,筆記本上出現了幾條歪歪扭扭的線。
「骨灰鑽石?」喬存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骨灰鑽石是國外研發的一種新型技術,可從人的骨灰中提取相應的碳元素來合成鑽石。至今,喬存也不過是聽說過而已,而今天,他卻真正見到了。一個大男人都覺得身上的毛孔有些微張,有冷風在往裡面灌,而記錄員嚇得筆都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只有律禎平靜如初,看著鑽石的時候眼底有異樣,輕聲說:「是啊,骨灰鑽石。這樣,我就可以把他帶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