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仇富
劉啟隨手扔了棋盤,那鈍物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他接過德發遞過來的手帕,擦乾淨手上血跡,便又把帕子也丟到地上。
那隨從驚恐地看著眼前一幕,嗓子似被扼住,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劉啟反手拔出趕來的侍衛佩劍,一劍穿心,捅了個對穿。
這次倒是一滴血也沒濺出來。
王致嗓子有些發緊,但還是走過去靠近劉啟,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拎了個棋盤出來?」
劉啟卻用另一隻手支開她,抽出劍丟還給身後侍衛,才伸手摟住她,淡淡道:「隨便拿的。」
他從皇後宮中出來,回到亭子沒見劉賢,只聽侍衛稟報吳王世子是沿著水池去了。亭子地勢本來就高,他居高臨下向水池方向看去,正看見一人著劉賢服色,同一女子隱隱對峙。便是閉著眼,他也能辨認出劉賢對面的人正是王致。
當下順手拎著棋盤就跑了出去。
王致抬眼看他,伸手拭去他下頜上沾上的一小點血,說:「你力氣還挺大。」她第一次親眼目睹殺人,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連殺兩人,表面鎮定,心裡卻在發抖,此時純屬沒話找話。
劉啟卻還摟著她認認真真回答她,道:「我力氣大不大,你還不知道。」
王致還真知道,她啟哥看上去是個腦力工作者,溫文貴公子,實際臂力驚人。
劉啟又補充說:「其實找准了地方,不用太用勁兒,一下就能斃命。」說這話時他眼睛向下瞟,似乎是在看劉賢屍首,眼神微帶冷意。
王致忍不住多此一舉問道:「他真死了?」
劉啟「恩」了一聲:「真死了。」
王致微微擔心起來:「我聽他說他是個吳王世子什麼的……你就這麼殺了他,沒問題嗎?」
劉啟眼波流轉,望著她笑了,輕聲道:「能有什麼問題。」
殺了便是殺了。
誰也不可能要他去為一個藩王世子償命。
劉啟拉著她離開,眼神示意侍從上前收拾劉賢和那隨從的屍首。
他突然站定,沉聲道:「吳王世子對太子不敬,對弈時二人相爭,太子一時不慎失手打死了世子劉賢。記住了。」
四周幾個宮女侍衛全部跪伏在地,沒有一人敢抬頭。無論如何,今日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教外人衝撞了太子妃,最後激得太子出手,一場大的責罰是免不了的。
劉啟說得輕巧,畢竟不可能一點兒事沒有,首先劉恆那一關他就過不了。
果不其然,皇帝聞訊震怒,立即傳召太子。
劉啟把王致安頓好了,喚了身素凈耐寒的乾淨衣服,又戴上護膝,便匆匆離開。
王致心裡也不踏實,等到半夜還沒見劉啟回來,春梅稟回消息,說是殿下在陛下寢宮外跪著,已經跪了近兩個時辰了。
王致想起她啟哥臨走前麻溜地讓德發給他戴護膝的情狀,心裡反倒踏實了許多。看來一切都在他算計中,不出意外的話,皇帝消了氣也就罵罵他,估計打都不會打一下。
想是這麼想的,卻免不了牽腸掛肚,王致□□梅給自己也找了雙護膝,換了衣服簡單挽了頭髮,便也往皇帝那裡去。
果然見劉啟垂著頭,在外面直挺挺跪著,四周侍從都恭敬地垂著頭,每一個人敢向這面看一眼。
王致也沒謙虛,直接就在他身邊跪下。
王致以為她啟哥會像普通大眾一樣,面對此情此景,又驚又暖,道一聲:「你怎麼來了?」
結果劉啟餘光瞥她一眼,嘴角上勾,悄聲道:「怎麼,為夫不在,夫人又寂寞了?」
王致眼珠子一轉,她看這位雖然跪了三個多小時,但還精神得緊,便道:「是呀,太子殿下又不知道去找哪位美人溫存了,長夜漫漫,孤枕難眠,公子你不如陪妾身聊聊天?」
劉啟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即又綳起臉,正色道:「別鬧。王致我和你說你別驕傲,雖然我娶了你兩次一次比一次貴,還拒絕了我娘送我的一眾小美人,但你也不能驕傲。我殺那個蠢貨真不是為了你。」
他驕傲地對王致道:「為夫像是那種昏庸到為了一時意氣就妄殺藩王世子的人嗎?」
王致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吹捧他還是打擊他,最後只能點點頭不理他。反正他說的是反問句。
劉啟無奈地瞪她,嫌棄地揮揮手:「你快走吧,哪有帶著媳婦兒請罪的。你回去睡覺,一覺醒來我就回去了。」
王致聽話離開,只時刻讓人注意著宣室那邊的動靜,果然她離開不久,就傳來皇帝免了太子的跪,召他進去的消息。
不一會兒又有人回稟裡面傳來斥責和打砸東西的聲音,陛下卻下令不讓人進去。
劉啟站在一旁,眼看他爹朝一邊又地上摔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喝水杯,心裡暗道他爹這不得心疼死,完了,這筆賬又記到自己頭上了,還是回去想辦法賣身給太子妃,讓太子妃娘娘拿嫁妝替自己還債吧。
劉恆摔完東西,果然很心疼,盯著兒子一瞪眼,「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劉啟就靜靜站著不說話,反正他爹說他知道自己打的什麼主意,那他也懶得解釋了。
劉恆現在看自己兒子那張百無聊賴生無可戀的死人臉就來氣,順心的時候覺得自己這繼承人少年老成,富有主見,不順心的時候,就覺得他這兒子根本就是一根筋走到頭我行我素不聽話啊。
他想了想,只能說劉啟走了步不佔理且見效慢的棋,但這步棋究竟會起到什麼作用,現在還看不出來,甚至可能要他死了才能知道最終效果。
想到這裡劉恆就覺得自己是老了,嘆了口氣,最終也只說了句:「劉啟你是越來越能耐了,趁著我還沒死,你好自為之吧。」
一個帝王對他的儲君說「你好自為之」吧,怎麼聽都不算好話。
劉啟卻知道這是沒事了,「唔」了一聲,規規矩矩地行禮告辭退下,還不忘提醒他爹好好休息。
劉恆的「好自為之」前面有個狀語,就是「趁他沒死」,言下之意就是如今劉啟折騰出天去,也有他給收拾爛攤子,而等到百年之後,這一切就都要劉啟自己扛了。折騰得再大再不像樣,也得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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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致躺在床上,閉上眼休息,困意陣陣上涌,她也硬撐著等劉啟回來。
半夢半醒之間,卻覺得有一個人拱了上來。
她都不用睜眼,聞味就知道是劉啟,哼哼唧唧道:「啟哥你回來了?老爺子沒揍你吧?」
「沒,」劉啟很鎮靜地答道,「就是我爹裝腔作勢做樣子摔了幾個杯,我怕他記仇,最近得賣身攢錢還他杯子。」
王致一下子清醒了:「啟哥你私房錢呢?」
劉啟特無辜:「都折給你當嫁妝了啊,你管著的呢。」
王致說:「那咱們收的禮金呢?你不是說老爺子不會貪污的么?」
劉啟黑了臉,哼哼:「他倒是沒貪污,他給封起來了,說怕我亂花,給我攢起來。」
王致都驚呆了,自從她上小學三年級以後,她爸媽都不給她保管壓歲錢了。劉恆同志都能縱容著兒子殺死一個吳國世子沒什麼處罰,居然管著他不讓花結婚禮金,這是何等的情操。
王致說:「那你上次和我回家的時候還給我哥和嫂子那麼多地和錢。」
劉啟摟住她嘆口氣道:「干我們這行的,都是表面上闊氣,對外面大方,內里一枚錢掰成八半花,多窮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王致想了想,吳地是富庶之地,所以說,她啟哥今天殺了吳王太子,難道是因為……仇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