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陸瑜被我打得整個人都驚呆了,黑色的眼睛里下意識閃過怒火，但是看到時我后，隨即又全數湮滅在眼底,他半晌沒有說話,一點還手的意思都沒有。陸瑜是這麼高傲、以牙還牙的人,大概整個人生除了昨晚厲睿的那一巴掌,只有我現在這一耳光吧。

「你不過是因為我昨晚替你扇了厲睿那一耳光，覺得歉意和感激吧。」我冷著臉，「那我現在已經打了你一耳光,就算扯平了，OK？當然,你如果要打回來，我也無所謂。」

「不是感激。」他沉默了半晌后，黑色的眼睛牢牢的盯著我，語氣很堅決，「並不是歉意。」

我的手都顫抖了。

都決心放手了，不再自欺欺人了，為什麼還要這樣……

「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被我借著上位也無所謂，被我利用打擊蕭蕭也無所謂。難道你以為我真的愛你？如果是這一點的話，那我告訴你，我從來、從來、從來都沒愛過你，所以你也不必因為跟秦楚在一起而對我內疚了，你也看到了，葉子澈有多喜歡我，我生日，他送花，還給我買生日蛋糕，我已經決定跟他複合了……」

我口不擇言，撒著謊，正準備繼續往下說，可陸瑜的臉一瞬間在我眼前放大，他剛剛還充滿著隱忍和歉意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激怒了一樣，眼睛發紅，他鉗住我的下巴，摁住我就是一陣強吻。我楞了一下，打著他，阻止著他，可他卻絲毫不顧，反而將我直接推到牆壁上，狠狠的吻著我。

他吻得又用力又強制，身上的男性氣味濃厚的瀰漫在我周圍，像是恨不得把我之前說了那些話全部抹殺掉一樣。

我開始還掙扎著，然而到了最後連拍打他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一鬆開我，我就幾乎站也站不穩，差點就要沿著牆壁癱軟在地上。

而陸瑜卻突然輕蔑一笑，濃黑的眼睛里劃過一道重重的譏諷，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惡劣：「不過如此！看來你那個葉子澈也不怎麼樣！」

我又羞又惱，用袖子抹過嘴唇，好像這樣就可以將他的味道抹去：「你什麼意思你！」

「呵呵，」陸瑜像是突然間變成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陌生人，變成很早以前那種又冷酷又不屑的樣子，連聲音都變得黑暗了起來，「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是對你戀戀不捨，看上了你？」

「我不過是從商業利益出發，花了這麼大的資源在你身上，好不容易將你捧成現在這個地位，助你打敗蕭蕭，讓你續約不過是不想浪費以前的精力罷了！」

我有些震驚的看著我，但是心裡卻不太相信他所說的。

他揚起下巴，更加輕蔑的看向我。

「還是你覺得你比秦楚對我更有吸引力？」

我的心狠狠一震。

我垂下了頭，我……當然沒有。

「表面上看，你是主動退場，其實你是故意想讓我內疚吧？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掩飾以後沒有我的幫助無法成功的事實！沒有我，你根本連唱歌都不行，沒有我，你根本連劇本都接不好，說什麼要憑自己的實力在演藝圈闖下自己的天地，都只不過是說得好聽而已，蕭蕭說你說得沒錯，沒有我的幫助，你根本不可能打敗她！所以秦楚一出現，你就急著退圈，因為你心知肚明，你以後根本無法再創輝煌！」

「——我沒有！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那就證明給我看！那就讓我瞧瞧沒有我的資源沒有我的幫助，你一樣可以成功！」

「證明就證明！」

我氣到了極點，毫不客氣的接下這個挑戰。

「我根本就不相信！」

「我會續約！我會證明給你看。」

「是嗎？那我等著你看的成績，不過我猜一定會失敗！到時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沒有我，你根本做不成任何事！」陸瑜擱下狠話，再也看都沒有看我一眼，輕蔑的離開。

又驚又怒，我分不清陸瑜是不是在用激將法，可是他剛才徹底的殘酷，徹底將我尊嚴踩在腳下的樣子，讓我根本無法不去迎戰。

嘴唇上還殘留著被強吻的刺痛，心底卻回蕩著陸瑜那些極其鄙夷的字眼。

一瞬間覺得未來又迷茫又茫然。

腳踝有點濕漉漉的。

低下頭，只見被陸瑜留下來的小拉布拉多正傻傻的舔著我的腳踝，見我彎下腰，還揚起小脖子，用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我。它的尾巴上扎著禮物般的粉紅色緞帶，脖子上又塊骨頭形狀的狗牌，但是上面沒有刻字。

我將它緊緊的抱在懷裡。

我不信陸瑜一直懷著這麼惡劣的念頭，更不信陸瑜會比黃錦立還要商業。然而隨後的事實非常清晰的展現在我眼前。陸瑜重現我們認識之前的樣子，精明幹練，毒舌老道，毫不在乎的戳穿藝人們的另一面，對任何巴結他的人都只有三個字——看、心、情。

私人Party上，別人問起他對我有什麼看法，在一片紫色帷幕前的迷離光斑中，陸瑜的笑容又曖昧又令人值得玩味：「你不覺得她是個潛力股？雖然媒體說她沒演技，但又怎樣，她的專輯銷量可以打敗蕭蕭，電影這邊已有聲色，難道不是搖錢樹？她跟秦小姐誰更符合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我以為，這個問題你們早有定論。」

那樣冰冷的口吻，那樣在商言商的方式。

我和他站在同一個宴會會場，周圍衣香鬢影，笑語晏晏，然而那一刻卻覺得風雪入骨，距離對方的世界十萬八千里。

從前並不是這樣。

從前在拍《女皇》被騷擾時，他並不是這樣。不會模稜兩可，也不會含糊其辭，那時狗仔隊要對付我，外面鎏金般濃烈的夕陽灑在他的眉峰上，陸瑜俯視著樓下猶如黑色螞蟻的狗仔和他們的車子，冷傲中透著一絲不屑：「沖我來。」

只是站在他身邊就有一種強大的安全感。

可是現在，陸瑜那種姿態，那種眼神，彷彿我們的人生從未有過交集。除了讓Jolie不斷提醒我，我跟公司還有三個月的合同，就是讓Jolie轉述他的原話「說我是不能給公司賺錢的藝人」。

俗氣得彷彿這世上任何一個利益至上的商人，步步緊逼。

我分不清真假。

葉子澈離我而去。我傷心復仇。跟蕭蕭硬拼。跟陸瑜相愛。而後秦楚這個名字出現，把一切小心翼翼積累的感情和期待全數打破。

這樣的我，這樣的陸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到底哪些是能相信的，能期待的？

深夜醒來，想起那天他在樓梯間高大卻冷漠的樣子，想起他說「我不過是從商業利益出發，花了這麼大的資源在你身上，好不容易將你捧成現在這個地位，助你打敗蕭蕭，讓你續約不過是不想浪費以前的精力罷了！」，想起最後那個狂亂的……吻。

那時的熱度，力度，氣息，恍惚得覺得好像只是一場錯覺。

我和他，從未真實的開始。

陸瑜那天帶來的小拉布拉多還養在我那。

或許是因為生活在這樣的世界，太過辛苦，真的很想要一個陪伴，或許是潛意識就不曾想過要把它給還回去，陸瑜走了，可終歸還能留下這麼個小東西。給它洗澡、餵食、牽著它散步，看著它黑溜溜的眼睛轉啊轉的時候，總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我抱著它，曬著太陽，玩著iPad。

三、四月天，陽光已經很好了。

日本到處都是溫柔美麗的櫻花，落在河上，像是一層潔白的薄雪。四月的第一天，整個娛樂圈都在追憶一個男藝人，那個剎那芳華，風華絕代，卻以一種殘酷的方法在這個圈子消失的男人。

我掃著網上粉絲們對他的追憶，還有其他關於愚人節的段子，不經意間發現了這麼一條。

那是一個粉絲寫的關於宋微和黃錦立的：

「一直存著你的號碼，說從不記女藝人的號碼是騙你的。」沉默。「如果我求你，你會回到我身邊嗎？」依舊沉默。「今天愚人節，你不會以為我是認真的吧？」電話被掛斷。黃錦立望了望天，深藍的天幕見證著他和她的開始與結束，他自嘲一笑，喃喃道，可是，只有在今天才有勇氣打給你。

這個娛樂圈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藝人們所表現出來的，只是想給外界看到的一面，粉絲們所了解的不過是冰山一角。但是那些眼角眉梢，蛛絲馬跡之下，有些點滴卻是可以還原真相。

比如宋微與黃錦立之間。

如果說在這個娛樂圈，我真心佩服什麼人的話，那麼那個人一定是宋微。

那個強大到改變自己命運的女人。

儘管無數男人只喜歡她的美貌看不到這一點，而真正看到這一點的男人，又畏懼害怕她的強大。大多數男人都自認為睿智能幹，他們想要的，只是一個長得漂亮，還能被他們擺布的女人。

我撥通宋微的電話，跟她聊起這個段子。

就連我也是在宋微生下孩子以後才得知，她在拍《影后》那場戲時就已經懷孕，當初拍墜馬那一幕差點小產，而那年的金柏獎更是已有三四個月的身孕了。那時的我，只是替她遺憾她沒能完美收官，沒能以影后的身份完美息影，卻不知道她承受得遠比我所能想到的還要多，還要沉重。

她的勇氣與堅韌遠不是我可比。

「退出這個圈子，你後悔過嗎？」我終是忍不住開口。

之前因厲睿那件事而想退出這個娛樂圈，這個決定我從不後悔，可是看不到盡頭的人生，會害怕。

未來那麼久遠，只是想想就一片茫然。

不知道宋微做出息影這個決定時，是否跟我當初的心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