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還有……」費德勒看了看門口的方向,轉頭對裴堯殷切道,「這幾天有不少人為您趕到阿曼瑟爾殿來,就是希望能見您一面,對您表示他們忠誠和愛戴,但愛德華管家不論他們地位的高低,權勢的大小,全一律替您推辭了,甚至都沒有留下名帖給您,這……」
費德勒輕輕搖頭,關懷道:「我實在無法苟同愛德華管家的做法,殿下,您剛回到主星,可能還不清楚情況,您現在已然是陛下最看重的人了,您身邊不該有任何人還將您當做當初的少將來對待,您跟陛下一般是我們的君主,不能受到任何的欺辱和隱瞞,而我……」
費德勒微笑:「願意做您在阿曼瑟爾殿的眼睛,替您看到應該看到的……的一切。」
裴堯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只是定定的看著費德勒,費德勒莫名的有些心虛,咬牙繼續道:「殿下,現在同當初不一樣了,您應當看清自己身邊的人,並……並擁有自己可以信任倚重的人,這樣,你才,才……殿下,我說錯什麼了嗎?」
費德勒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沒有一點底氣了,裴堯性情雖溫和,但到底是軍人出身,讓他目光如炬審視的盯一會兒,一般人都有些受不了。
「從一開始你就說錯了。」裴堯看著眼前的食物沒了食慾,放下刀叉道,「你說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剝奪我的自由。」
費德勒心虛的點點頭,裴堯淡淡道:「對不起,我從來不這麼認為。」
「對於陛下做的任何安排我都欣然接受,愛德華先生是從小照顧陛下的老侍從官,他的舉動我默認為是陛下的心意,所以你說的那些信件,還有往來賓客的事,我不認為有什麼錯的。」裴堯拿過餐巾擦了擦手,起身道,「對阿曼瑟爾殿,我確實不如你熟悉,但對陛下,我自認比你更清楚。」
費德勒示好不成,反倒遭了據稱「性情溫和」的皇後殿下的一頓嚴詞說教,頓時起了一身冷汗。
費德勒臉色發白,虛弱道:「抱歉,我……我只是關心您,不忍心看您初來乍到受到欺辱……」,裴堯這次回來帶的人里除了那支龐大的廚師隊伍其餘人都沒被允許進入阿曼瑟爾殿,可以說他幾乎是隻身一人進宮的,費德勒這幾天隱隱聽說了愛德華要辭退他的消息,心中大急,忍不住將目光移向了裴堯。
裴堯有多受艾倫寵愛已經不消多說了,費德勒是三個月前剛進阿曼瑟爾殿的,他之前並沒見過艾倫,只是聽說皇帝陛下還是皇太子的時候脾氣還好些,而如今雖說不上暴戾,但和溫和絕對沾不上邊,這樣一個疑心重不苟言笑的人,居然會對皇後殿下百般溫存,可見他對裴堯的重視程度。
如果能成為皇後殿下的心腹,那別說愛德華,就是那些貴族大概也要看自己的眼色吧。
最妙的是愛德華最近扣留了裴堯好幾封在費德勒看來頗為重要的信件,愛德華很受艾倫倚重,阿曼瑟爾殿的一干侍從們沒有敢跟愛德華唱反調的,這事必然沒人敢告訴裴堯,而自己這個時候拿這件事去示好,必然事半功倍。
初入宮廷的皇後殿下,在知道自己孤身一人飽受欺騙時,肯定想自己身邊能有一個心腹吧?
費德勒在阿曼瑟爾殿任職過,看遍了宮廷中的奢靡生活,自然不想再離開,是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幕,但很可惜,皇後殿下並沒有任何買賬的意思。
裴堯禮貌道:「謝謝,但我並沒有受到任何欺辱,你可以離開了。」
費德勒臉色蒼白,踉蹌著退下了。
阿曼瑟爾殿上下對艾倫沒有任何秘密,不過半個小時后,艾倫就接到了消息。
「非常抱歉,非常非常抱歉。」老管家愛德華惶恐不已,「費德勒並不是宮中正式人員,他只是在實習期,我本來也決定在下個月就將他辭退的,但沒想到……」
愛德華懊惱的幾乎想取下艾倫書房牆上掛著的佩劍直接去劈了費德勒,之前他只是覺得費德勒不太穩重,心思也多,最多是討人嫌一些,犯不了什麼大錯,直接辭退的話不免會在他的履歷上抹上一筆不甚好看的記錄,不如在實習期過後再讓他和一干未通過篩選的侍從官們一起離開,這樣皆大歡喜,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費德勒居然敢把手伸到了裴堯那裡!
在自己眼皮下出現這種事,愛德華愧疚難當,反覆道歉,艾倫擺擺手:「坎普林的信我是有點印象,拆了嗎?」
愛德華惶恐頷首:「當然沒有,您最近沒有時間,偶爾來這邊也是為了看公務,我不想用這些小時耽誤您的寶貴時間,就一直擱置著,您……現在要看嗎?」
艾倫搖頭輕笑:「我看什麼,沒拆正好,給我拿來,我親自給皇後送去。」
愛德華惴惴不安,躬身退下,不多時將幾封帶著火漆蠟封的信件呈遞給了艾倫,艾倫嗤笑:「還挺講究……」
愛德華不敢附和,試探道:「那費德勒那邊……」
「裴堯現在在不少人眼裡就是塊肥肉吧?」艾倫沒回答愛德華的問題,一邊輕輕摩挲著手中的信件的邊角一邊道,「知道我對他好,知道我對他有求必應,又知道他性情剛正,善良溫和,所以不敢跟我說的事,就去找他。」
愛德華擦了擦額間的冷汗,雖然這幾封信還沒被拆開,但他多少也能猜到,這必然是坎普林一家人在得知裴堯回到主星后燃起了希望,希望裴堯能替他們求求情,別人不知道愛德華是清楚的,坎普林一家人這一年的情況,一句水深火熱都不足以形容。
當初裴堯離開后艾倫怒火中燒,局勢不穩,又不能對議院動手,所以艾倫將一切怒氣怨氣都撒到了坎普林一家身上,艾倫一直命人嚴厲審問坎普林,卻不許結案,仙女島的檢察官們只好繼續刑訊,這一年老坎普林和小坎普林被折騰的不輕。
這份信里,兩個坎普林自然說了不少他們現在凄慘的情況,大概還會誇大其詞,讓人聽了毛骨悚然,不然如何能打動心底善良的裴堯呢?巧言令色,讓裴堯覺得是自己害得他們如此,到時候裴堯也許就會忍不住替他們求情,就算不會,在看到種種駭人的字眼后,裴堯心中大概也會留有陰影。
愛德華咬牙,是他小看了他們,被關押這麼久,心思還是一樣的陰毒!
「至於費德勒……他是覺得,比起我來,裴堯在這宮廷中有更值得依靠的人?」艾倫冷笑,「雖然早就防備著,但我就知道……總會有這些作死的人像噁心的蒼蠅一樣往裴堯身邊湊,就算我管的再嚴也會有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前赴後繼的像臭蟲一樣爬進阿曼瑟爾殿來,妄圖裴堯能多看他們一眼!」
艾倫目光陰冷,大書房中的空氣徒然低了十幾度,愛德華愕然的看著從小侍奉到大的主人突然吐出一連串惡毒的詛咒半晌回不過神來,啞然道:「呃……」
雖然時機很不對,但愛德華很想對自己尊貴優雅的皇帝陛下說,您多心了。
不過好歹是艾倫身邊的老人,愛德華很清楚艾倫的脾氣,面對徒然急轉的情勢只是稍微停頓了下,勉強道:「是,殿下他……實在是吸引人,當然,也只有您能讓如殿下這般完美的人傾心至此,就在剛才,殿下冷聲斥責了費德勒,並將他趕出房間了,殿下的脾氣您最清楚的,如果不是十分憤怒,殿下絕不會這樣對待一個侍從的。」
將話題轉移到正題上來后愛德華口舌伶俐了許多,繼續讚歎道:「這全是因為殿下萬事心繫於您,殿下沒法忍受任何人對您有任何不敬!」
聽了這話艾倫心裡稍舒服了些,愛德華趁熱打鐵,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馬上遣送走!順便拿他做例子,讓宮中的人引以為戒!」艾倫拿起那幾封信,厭惡的一皺眉,「我……我去向皇后請罪。」
大卧室里裴堯正坐在床上,太攀蛇慵懶的將頭搭在他腿上,時不時的吐吐蛇信,艾倫慢慢走近,裴堯一笑:「您回來了。」
「剛才……」艾倫抿了抿嘴唇,輕笑,「剛才是不是有人過來跟你說什麼了?」
這邊的事自然是瞞不過裴堯的,他也無意替別人遮掩什麼,點頭一五一十的說了,艾倫心中欣慰,神色如常的坐下來,一笑道:「雖然有事後找補的嫌疑,我還是要替自己解釋一下,我確實沒有扣留你的信件的意思,只是你剛回來,我覺得沒必要讓你知道這些。」
艾倫微笑著將手中的幾封信遞給裴堯:「好了,現在物歸原主,您是否可以原諒我之前的行為呢?」
裴堯低頭一笑,抬手接過信件,艾倫心中暗恨費德勒,更恨坎普林,對坎普林父子做了什麼艾倫心裡非常清楚,終日不斷的刑訊,疲勞轟炸的拷問,時不時的精神攻擊……之前安東尼對裴堯做過的事,他一件一件,全部加倍還給了坎普林。
艾倫幾乎能猜道他們在裡面寫了些什麼,所以才不準備拿給裴堯,裴堯同自己不一樣,在知道他們被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時,他不一定會覺得快樂。
裴堯不是聖母,但他不嗜血,在看到一些陰暗晦澀到幾乎殘忍的場景時,他並不會同自己一般快意。
艾倫死死的盯著裴堯手中的心,心中咬牙,以後一定要加強對這對父子的控制……讓他們連一封信也傳不出來。
「如果以後他們還要寄信給我的話……」裴堯起身,慢慢的走到床頭小雕花櫃邊,就著桌上香薰的小火苗將信燃起,「請直接替我銷毀吧。」
艾倫看著不多時就被火焰吞噬殆盡的幾封信一時驚說不出話來,裴堯將灰燼收拾好,對艾倫溫馴一笑,結合后的通感在兩人之間傳遞,艾倫瞬間釋然。
對於這些為了裴堯好而做的小小隱瞞,裴堯怎麼會不了解呢。
「剛才送來的餐品不是很可口。」裴堯對艾倫輕鬆一笑,難得的有了點討好撒嬌的意思,「您能陪我再用一餐嗎?」
艾倫心情大好,起身微笑道:「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