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手殘

蘇酥有點後悔到魔界來了。

她只是想來吃個飯，嘗嘗男朋友口中「特殊」的食材，順便領略一番魔法世界的瑰麗風光。

然而入目全是荒原跟火山也就算了，飯還沒吃呢男朋友跑出去跟人打架了！

就在剛才，死神毫不客氣的表達對蘇酥的輕蔑之情，評價她為：愚蠢、軟弱，一碾就死的蟲子。

接著魔王便在蘇酥的額頭落下一吻，用手捏了一個氣泡，將她包裹起來，甚至還貼心的塞了一團類似氣泡的物體——軟硬適中，隨意揉捏，很像是橡皮泥，讓蘇酥拿在手裡把玩。

便凝聚起滔天烈焰，與死神廝打起來。

她被包裹在一個類似氣泡的物體之中，輕盈的懸浮在空中，緊張的注視著遠處那團燃燒的雷雲。幾次張口，想要呼喚魔王，卻又害怕打擾了他，令他分心。

火光漫天，粗壯如川岳的雷電衝擊著大地，即便隔著很遠，蘇酥也能看得清魔王的身影——他改變了形體，猶如撐開天地的巨人。蘇酥估算不出具體有多高，但魔王站在地上，身軀上半部分卻沒入雲霄。

或者這才是他的本相。

包裹著她的氣泡看似一戳就破，卻穩穩的懸在如刀一般的狂風之中，大地在兩名神祗的交戰中碎裂，像是玻璃渣一樣，脆弱得一碰就碎。

蘇酥神情恍惚。她早就知道魔王的身份，卻是第一次如此直觀的面對這個事實。即便在地球上，魔王帶給了她那麼多的奇迹，也沒有這一幕給她的衝擊大。

魔王與死神開戰之時，骨龍們打開了空間裂縫，從這個位面逃之夭夭。免得被捲入神祗之間的戰鬥，一不小心丟了性命。唯有晉陞從神的卡以還留在宮殿前，它張開了雙翼，借著狂風輕盈的浮在空中，眯著眼睛，彷彿很是愜意。

卡以一邊拍著翅膀，一邊將頭顱湊到蘇酥身邊，殷勤的說道：「殿下，這位置視角不佳，您是否要站到屬下的頭上，以便觀看陛下戰鬥的英姿。」

它的聲音很是優雅，與它那可怕的外表完全不同，倒像一個教養良好的貴族，甚至連語調之間的起伏都恰到好處。聽在耳中，令人如沐春風。

蘇酥嚇了一跳，不過她現在憂心忡忡，也僅僅驚訝了一會。根本沒心思感慨巨龍開口說話這一奇妙的場景，甚至連卡以到底說了什麼也沒在意。

她勉強對卡以微笑，便又緊張的注視著魔王的身影。

巨龍的眼珠滑動著，卡以又說道：「您在擔憂陛下嗎？」

這次蘇酥沒有無視他，她嘆了口氣：「是啊，可惜我幫不上什麼忙。」

卡以的口中發出一串笑聲，他以讚美的口吻說道：「陛下知道了您的心意，一定大受鼓舞。」

接著卡以語氣一轉，用它那張猙獰的臉，硬是做出了諂媚的表情：「您和陛下之間深厚的感情，令我等動容。」

「……」蘇酥捏著手中的異界版橡皮泥，沒有說話。

卡以對蘇酥的沉默不以為意，繼續用那副諂媚的表情，讚美著魔王：「蘇魯特不自量力，仗著不死不滅便敢對您不敬，請您放心，陛下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蘇魯特？」

巨龍用一種形容蟲子的口吻說道：「死亡之神的名字。他自己取的。模仿光明一系的神明們，可笑至極。死亡至高無上，他卻用愚蠢的花名玷辱死亡，簡直是黑暗一系神明的恥辱。」

蘇酥才不關心那個骷髏架子叫什麼，她急切的問：「你的意思是，他實力不如魔王，對嗎。」

「這是當然。」巨龍毫不猶豫的說道。

接著他以一種誇張的口吻道：「陛下是黑暗本源，一切從黑暗中誕生之物，皆為陛下的臣民。您怎麼會認為蘇魯特那蟲子能與陛下相提並論呢。」

「從前，蘇魯特仗著不死之身，屢屢挑釁陛下，」巨龍的雙眸中放射出了亮光，簡直快要發射出兩道灼熱的光線，它的前爪不自覺的搓動著，彷彿正在快速的點著錢幣：「但這次不同，陛下也許會將他抓住，壓在神座之下做個奴隸。聽說深淵中的黑鑽都被死神堆積在宮殿里，黑鑽可是比星晶更為稀有的寶石，它的光芒……」

蘇酥打斷了它的話：「抱歉，我想再確認一次，魔王不會有事，對嗎？」

巨龍微微眯起了眼睛，它的爪子還在無意識的搓動著，卡以在外界有著數百個名號，無一不令那個次元的生物們噤若寒蟬。也就是在魔王能讓它恭順。像這樣被一個人類打斷話語，對它而言還是第一次。

「新奇的體驗。」巨龍用極其輕微的聲音說道。

「巨龍先生？」蘇酥又問道。

「是的，殿下。」卡以收起了那副諂媚的表情，用極為優雅動人的聲線說道。它伸出爪子，托舉著氣泡，將蘇酥放在了自己的頭頂上，接著振翅飛起，與宮殿最高的塔尖呈直線，蘇酥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雲層之中魔王的身影。

「看見了嗎，殿下。」卡以點評著：「陛下在撕扯著死神，給予他懲罰呢。」

巨龍的頭頂，相對蘇酥的體積而言，是一片平坦的空地，粗糙的鱗片勾住了氣泡，兩根漆黑的魔角似乎有意識一般，朝她晃動著，彷彿是在躬身致意。

蘇酥踮著腳朝雲層張望，果然看見魔王像揉捏氣泡那樣，揉搓著死神。死神奮起反擊，蘇酥看到的那些極具視覺特效的魔法，都是死神釋放的。

死神的攻擊讓地貌都發生了改變，不久之前，蘇酥放眼看去，還是一片平坦的荒原，現在卻溝壑遍地，除了魔王宮殿所在的位置，其餘的地方几乎全部凹陷了下去，支離破碎的陸地漂浮在岩漿上，然而這些強大的魔法，打在魔王身上卻不痛不癢，他甚至連根本沒有躲避，用手一根根拆卸著死神的骨頭。

蘇酥看了半天，只看到死神不停的掙扎著，被魔王吊著打。她放下心來。總算是有精力注意別的事情：「巨龍先生，謝謝你。你叫什麼？」

「殿下稱呼我卡以就好。」卡以咧嘴一笑，白森森的利齒閃爍著寒光：「請千萬不要對我道謝。這是我應該為您做的。」

「你為什麼要叫我殿下呢？」

「您必然是魔界皇后。」卡以篤定的道。他可不是蘇魯特那個沒腦子的蠢貨，作為魔王的座駕，卡以是最了解情況的人了，他可是親眼看到魔王切下了半個心臟，餵給了這個人類！

從她吃下魔王心臟那一刻起，她就擁有了黑暗一半的統治權。

巨龍眯著眼睛，對死神投去極為惡意的一瞥，如果魔王這次將死神鎮壓，那麼深淵之中，死神累積了數萬年的財寶，就是天降的財富、路邊的黃金。卡以可是想要那些黑鑽很久了。

他衷心期待，像死神這樣不識時務的蠢貨再多一點！

蘇酥已經徹底不擔心魔王會受傷了，她放下心來，終於有心思觀看這比任何特效更加震撼的魔法對戰。

「唔……」蘇酥托著下巴。

「咦！」蘇酥睜大眼睛。

「哇。」蘇酥掏出了手機。

咔擦。

閃光燈微弱的光芒驚醒了陷入黑鑽妄想的卡以，巨龍有一絲遲疑：「殿下，您在做什麼？」

蘇酥正在低頭看著剛拍到的照片，她選擇的時機不好，照片曝光過度，只看到一大團光芒。

「我在拍照。」蘇酥露出一個純良的笑容：「我還從沒見過魔王這幅樣子呢，想將它拍下來。」

她刪掉了那張照片，又小聲問道：「卡以先生。」

巨龍連忙說：「您叫我卡以就好。」

「好的，」蘇酥也不堅持：「卡以也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蘇酥。」

她扶著巨龍的魔角，踮腳看著雲層：「卡以能再靠過去一點嗎，這裡太遠了，拍不清楚。」

卡以愉快搓動的爪子一僵，他笑得咧開的嘴也咔擦合起，幾乎都要淌下冷汗來：「很抱歉，殿下。以我的實力，一旦靠近陛下，便會被外溢的黑暗之力所絞殺。」

他可沒有不死之身！

蘇酥有些惋惜，她抬起頭，便看到天邊劃過一泓亮光，咆哮的魔法攻擊停止了，魔王破開雲層，朝著她筆直飛來，隨著距離的接近，他的身軀越來越小，等到他輕盈的落到巨龍的頭頂上，將他踩著俯下身軀時，已經恢復成了蘇酥熟悉的面貌。

波點粉紅小圍裙還套在他的身上，沒有絲毫損傷。

魔王握著一團細小的幽火，快步走到蘇酥面前，隔著那個透明的泡泡，將她一把抱住：「蘇酥。」

他整個人便攤開在氣泡的表面，看起來彷彿一張蓋住蘇酥的黑布。

「親愛的！」蘇酥激動的撲上去，對他豎起拇指：「恭喜親愛的得勝歸來，棒棒噠。」

魔王手中的幽火發出一聲細小的冷哼：「矯揉造作。」

這是死神的聲音。

魔王用手指碾著幽火，單手摟住蘇酥，向她解釋著：「這是死神的一部分，他撕裂了身軀，三分之二逃回了死亡之中。」

接著他將氣泡戳破，低聲說道：「對不起，蘇酥。耽誤了這麼久，你已經很餓了吧？等我們吃過晚飯，再去將死神剩下的部分找出來。壓在我的神座之下。」

幽火跳動著：「魔王，你少做夢。即便你是黑暗神，也不可能輕易涉足死亡。」

蘇酥連忙說道：「不用了親愛的，我的確很弱呀，這沒什麼，我一點也不生氣。」

蘇酥才不在乎死神嘴裡說什麼呢，比起被骨頭架子罵幾句毫無殺傷力的蠢貨，她更加不想看到魔王去戰鬥，一不小心受傷了怎麼辦？

她笑眯眯的攬住了魔王的脖子，身軀幾乎吊在了他身上，一手舉著手機：「為了紀念第一次來魔界，我們一起照張相吧。」

魔王有些羞澀，他輕輕的應了一聲，便單膝跪下，一條腿支起，讓蘇酥坐在他的大腿上，手臂攬著她的腰。一人一魔親親密密的湊到攝像頭前，蘇酥舉高了手機：「來，笑——」

咔擦。

他們在巨龍的頭頂上，以魔宮和沸騰噴射的岩漿為背景，合照了一張。

幽火晃動著，死神陰冷的道：「魔王，你們在做什麼。」

「拍照。」魔王平靜的說道：「蘇酥位面一種留影方式。」

「……」

幽火半晌沒有說話，隨後他破口大罵：「魔王，你果然就是個傻逼。」

「你罵誰呢。」蘇酥眉頭一皺。

「你現在的模樣，讓我懷疑你的大腦都蒸發了。」死神繼續無視她，冷笑著對魔王說道。

「骨頭架子，我忍你很久了。」蘇酥用手中那團橡皮泥樣的物品擠壓著幽火：「你很沒禮貌，你知道嗎？」

那團氣泡橡皮泥出自魔王之手，自然不同反響，剛一接觸到幽火，便將他整個包裹了進去，蘇酥揉按著幽火：「你到底跟人類有什麼深仇大恨。」

死神冷艷高貴的不理睬她。

蘇酥繼續說道：「你辱罵我就算了，還辱罵我男友，可你已經輸了。」

幽火驀然變成一個小小的骷髏：「人類，你不過仗著是魔王……」

蘇酥打斷了他的話，她摟著魔王的脖子，親了他一口，理直氣壯的說：「那又怎麼樣，你咬我啊。」

他們互瞪著對方，魔王則猶如被煮熟了一般，晃晃悠悠的抱著蘇酥朝宮殿飛去，卡以默不作聲的縮小了身軀，變成大約半人高的袖珍龍，綴在魔王身後，也跟了進去。

死神冷笑著：「無恥之尤，從未見過你這樣放浪的母人類。」

「我也沒見過這麼能說廢話的雄性骷髏。」

「見到你，我才明白，那些矯揉造作的人類貴族，到底還有幾分可取之處，至少對神明保持恭順。」

「他們怕你而已。」蘇酥簡直懶得理他。她舉著手機，對著骷髏咔擦亂照一通，接著將他的相片擺在死神面前。

「你瞧，你現在就是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蘇酥指著屏幕中大張著頷骨的骷髏：「不覺得難堪嗎。」

死神冷漠的瞧著，在他看來，蘇酥毫無魔力，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使用留影魔法的。他又不願意去問一個人類，因此只好閉嘴。

「蘇酥。」

蘇酥收起手機：「怎麼了，親愛的？」

魔王將她放到座椅上，她這才發覺，他們已經走入了宮殿之中。環顧四周，彷彿是一個巨大的廚房。布置擺設跟地球的風格極其相似。

「原本該讓蘇酥在更加適合的地方進餐，」魔王替她擺上餐具：「但這個食材，必須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切下來食用。」

蘇酥一怔：「活吃？」

魔王對她一笑，他掀開了灶台旁的帷布，露出一個由鮮紅的魔紋組成的囚籠。

蘇酥終於看清魔王口中「特殊的食材」。

那是三位有著絕美面容、金髮碧眼的……半人馬。